《有空您再来》没事看看文

1、前传

　　一九二八年,春夏之交;南京.下关码头出口不远处.贺华生背着个铺盖卷儿茫然四顾,跟多数进城讨生活的一样,被窝里头夹着他所有的家当.一从码头出来他就懵了,不知该往哪里去.贺华生家在扬州,扬州自古出盐商，先前他父亲能干,挣了不小的家业;家里也有丫头老妈子伺候,长工,伙计也雇着几个,日子过得虽然算不上金尊玉贵，倒也很是不坏.他上头就一个哥哥,叫贺春生;贺华生是老来子,比侄儿也大不了多少.父母很是宠爱他,连长孙都得靠后.养得他一派天真,不知世道无常;人心难测.好在他性情温厚,从不难为人,也不曾与人相争过.自小到大眼里见的:父亲忙,大哥也忙,然而长兄并不如父;不知何故,在大哥那里,他收获的只是冷漠疏离.人前,面面俱到;人后;一个眼神也欠奉.
　　到得他十二岁上,父亲一病不起;油尽灯枯之际,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盯着他大哥贺春生！贺春生立誓必妥善看顾寡母幼弟，他老子才舍得撒手而去.哪知他父亲尸骨未寒,大哥就要贺华生掇学回家帮忙.他那跟着白手起家的丈夫一道吃尽辛苦的妈，平素看着柔弱绵软；其实真不是白给的,那战斗力;绝对是杠杠滴!她到处哭诉,口口声声要带小儿子天天去坟前哭老头子去;还扬言大儿若再忤逆不孝;就去要求族里开祠堂,给这兄弟二人分家析产.一再表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时值清末民初,反封建也不能反到乡下,这乡间偏远之处,宗族势力还是强大的.再者说,人活一张脸,贺春生被亲娘逼得无奈,只得答应满足这个要求.他妈做人做事很是有两把刷子,一方面,承认长子多年里外操持的功劳;另一方面,强调血浓于水,不能弃幼子于不顾-----遂家财按三七开,贺华生名下归拢了一个全砖瓦三开间正屋带小院的宅子,十来亩良田,一个杂货铺.这些家资,待他长成,若不乱花用败坏,单只娶妻,生子;过日子,尽够了,谁也不能说不公道.贺华生妈依旧带着他跟大哥贺春生一家一起生活在老宅,因了怕他受亏待,虽说家已经是分过了,可他妈手里管着的中馈并未交于他大嫂手上.哥嫂私下很是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背后说些不中听的.
　　贺华生原本以为能在他妈庇护之下,安心读书,一路初中,高中,大学的考过去,学成之后好出人头地,给他妈争口气.孰料,好景不长!他妈突发急症,没等大夫来家就咽了气,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待他得了急报从学校赶回家,灵堂都已设好.望着棺材,他眼前一黑,软倒在地.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客房,并不是平时住的屋.贺华生不及思索,起身去他妈房里,打算拿些他妈生前喜爱的物什放入棺材,权作陪葬.进屋展眼一看,顿时心都凉了.他妈屋里早已空空荡荡的:原本屋里床上的绣花床帐,锦缎铺盖,乌木桌椅,洗脸盆架,梳妆台上的镜子、梳篦、妆奁连首饰盒,还有摞起来的樟木衣箱,并略值些钱的摆设;俱都不知所踪!吃了一吓的他，赶紧摸回原来自己住的屋内,门居然是半开着的,待他进去才发觉,书籍衣物这些东西都有翻动过的痕迹,看着好像连铺盖床板都没放过.这事,不论是他嫂子领人干的,还是怎的,纵使他往日再是天真,这当口也瞬间明了:亲娘已经没了,嫂嫂摆出来这么明晃晃的架式等于直接宣告;这家里,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贺华生捺下愤怒,看看没人注意这边,遂关上窗,锁好门,再拉开抽屉伸手进去,摸到贴在上头的一个纸包,撕了下来,检查了下没有动过的痕迹,遂将纸包贴身藏好,索性抽屉也不关.就推开门出来,寻了件孝衣穿了,又系了头上孝带,腰上的草绳,就径自去前头哭灵.嫂子见他过来,一头哭一头拿眼瞄他:"我嫡嫡亲亲的妈哎!你睁眼望望哦,你的心肝宝贝肉小二子家来喽!......"贺华生听着嫂嫂话里带钩子的哭诉,想到自己跟妈被眼前人查抄过的居室,悲从中来;跪倒在地,伏在棺前,也不说话,只一味嚎啕大哭!他哥贺春生过来扶他,两眼含泪,诚挚的安慰他:"小二,你别怕,妈不在了;还有哥哥嫂嫂,有我一口干的,绝不叫你喝稀的,你要哭坏了,妈会心疼的啊!"见拉他不起,顺势也跪在弟弟身边;做个兄弟同心的样子,当众大放悲声:"妈!小二有我照应;你老放心走吧!......"贺华生听了,一口恶气顶在心口;再不能忍!索性不管不顾的顺着他哥的话头哭诉起来,偏又字字清楚:"妈!你带我走吧!不敢指望我哥嫂照应我,要真指望他们，就好比王妈妈照应那武大郎啊~~迟早没有个好下场哪!妈!你睁开眼来望哈子啊,你这里刚闭了眼,我的亲妈哎!你房里的东西大到箱笼铺盖、小到针头线脑就全都没了影啊,那是比贼来过了还清的干净啊!我的个亲妈呀!连我房里也被人贼喊捉贼的翻过啦!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不见了呀!亲妈呀!你老人家这一不在了,就留下我孤苦零丁的一个人怎么办啊!我的那个亲妈呀!你就带上我一起走吧......"这话信息量太大!震得来帮忙的,来吊唁的,傻了一片.
　　贺春生没料到他小小年纪竟有急智,在这个时候,大庭广众下;居然胆敢跟自己两口子撕破脸,不管不顾的公然开闹!心下也不由暗怪自家老婆吃相太难看,行事不慎给小二抓了辫子.要是她聪明点,只先封了门不让人随意进出.容后再悄悄收了东西,不显山不露水的,多少也好看相些!如今这一闹出来,说什么都晚了.他疾步过去,照着老婆就劈头盖脸的煽了个巴掌:"你这不开眼的混帐东西!现而今你婆婆我那老娘人已经没了,这边家里家外都是事;我忙都忙不过来!多少正经事你不去干,跟这块作得哪门子死哪？不怪我兄弟疑我!妈突然去世,家门已然不幸!你这做长嫂长媳的不去张罗后事,只晓得急急忙忙的搜罗家私!眼皮子就这么浅啊你!我倒要问问这是哪一家的规矩教得你？还是你嫌这边好日子过腻歪了,要想回去靠着娘家过？信不信我这就把你封休书,哼、哼有你好看的!"堂前众人纷纷来劝,说死者为大,无论如何,不作兴在灵堂打闹吵嚷,这样行事,是对逝者不敬云云.贺春生借机罢手,略过不提.贺春生的一套唱念做打使得端的是行云流水,毫无阻滞;令贺华生目瞪口呆!没人指使就敢动他妈的东西,他那以夫为天的嫂嫂能有这个胆？事发后,几句话就脱了自身干系,这样也行？他的亲哥果然十分人材!卧那个草!看来，我还真得是太嫩!反正现在双方已经公开撕破了脸,老大这面子必须不能给!这场子也断不能让他圆喽!贺华生不打算回应贺春升的说辞,给他哥表演兄友弟恭戏码的机会.天热,乡下没处弄冰；这会子死者已经有味儿了.贺华生伤心至极,他不再哭诉,当机立断扑向棺材,并不顾及尸臭;抱住他妈尸身继续开嚎:"我的个亲妈哎!......".他高一声低一声的只哭着喊妈,任谁听了这泣血哀号,心里都酸酸的.有眼尖的发现,被他半抱起的贺太太身侧露出的手指上原本的几个镶宝金戒指,手腕上一直戴在一起的上好的翡翠镯跟另一个镶了大颗红宝石的赤金虾须镯,还有头上戴的绛色锦缎抹额上缝的金镶羊脂玉并几颗大珍珠,这几件熟人见惯了的随身贵重首饰全都不见了踪影,原本贺太太躺在棺材里,是看不见后脑的.现下众人俱都发觉连她平日绾发用的金镶翠玉钗、如意云纹头金押发和素金扁簪也叫用木钗,木簪换了,拿绢花掩着,原本的金累丝掐花点翠镶赤色玛瑙耳坠也摘了。时人讲究厚葬,但凡殷实人家,没得哪个敢不讲规矩，作出这种把死者身上财物搜刮干净的事情!只有泼皮破落户不要脸的人家,才会如此行事不讲究.这一暴露,众人便越发看不上贺春生两口子的做派,简直狼心狗肺、连去了的亲娘都要刻薄!也都对贺华生添了一丝怜惜.纷纷摇头叹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不过，替贺家小二出头讲话？不存在的，除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有长兄如父呢，帮贺家老大，虽然有点丧良心，可眼前的就能有好处兑现。真要给贺家小二讨公道，能有什么便宜沾？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罢。贺华生并不想如何，他只想趁着还有人同情他的时候尽快跟哥嫂撕掳清楚，能拿回多少家产算多少，然后远走高飞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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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妈妈照应武大郎,取自的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