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佐婠菡

5、第二章：黑夜神月

　　既然一开始就是骗局，那么，为什么我还是奋不顾身地扑向它……

　　空旷寂静的揽月城，伫立在竹轩不远处。初踏入时，心头猛地升起一股凉气，那种极度荒凉的景象，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是一个王朝的国都。
　　不过，既然改朝换代，这般景象应当是正常不过吧？
　　漫步在荒芜的草地上，阴风阵阵，苏以薰的双手不经意地颤抖起来，不知是愤怒，还是畏惧，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茫然地回头朝着尹千朔喃喃而语：“这里……怎么会弄成这样？”
　　尹千朔摇了摇头，张望着四周荒沙漫天，不由地微笑起来：“别担心，薰。这是少主所施的幻象，用你的意念，以你的能力，必定能破灭着屏障。”
　　苏以薰闻言，屏住呼吸，闭上双眼。秀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张。忽地一阵白光闪过，苏以薰的双手合十，自腰际缓缓地移向眉心。一阵铺天盖地的白光之后，这满地的荒芜便恢复了她印象中的模样……

　　…………………………
　　白玉砌成的长沿，明澈清亮。池内的仙水汩汩而不绝。朦胧的水气，依稀掩盖住了远处尽头的竹舍。在雾气中明灭。
　　竹舍边围着一圈海棠花，粉嫩而娇艳。花蕊上残有几片木碎，木上雕有几朵娇小的海棠花案。分别配有梅，兰，竹，菊。各取名曰“梅水棠馨”，“兰香覆棠”，“竹影染棠”，“菊妍棠垂”。四片木碎上沾有不同的香气，似乎是有人的精心安排。可并未署名。
　　这样的美景，通常是不会有人来打扰，毕竟此地居住的，是揽月城的杀手——苏以薰。因为偏爱海棠花，便被赐居“海棠竹轩”。而她本身不愿与他人来往，就立下“闲人不得擅入”的规矩。至于这些木碎是从何而来，也无人明其理。
　　这日，苏以薰正在摆弄着一朵枯萎的海棠残瓣，却闻得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她抬眸一望，是名男子。他着以蔚蓝长袍，金丝金镶。黑发及肩，眉眼低敛，神色间确是绝代风华……此人，确是同样身为杀手的，尹千朔。
　　苏以薰一袭粉衫曳地，素白的手隐于袖中，仅露指尖。黑发及腰，发尖却缠绕着一缕红线。她轻启朱唇，徐徐地开口：“你这长袍，是出自芷栎宫主之手吧。”
　　尹千朔抬眼轻笑：“怎么？心里不舒服了？”
　　苏以薰淡漠道：“你来此，只是为了胡扯么？若如此，还是请回吧。”
　　“哦？”他挑眉，“若我不走呢？”
　　“那……”她突然射出指间的银针，向尹千朔的几处大穴刺去，“我就让你清醒清醒。”
　　语毕，闪烁的银针自四周向尹千朔奔去，却在他的周围绕了一圈，静静地落到地上。他纹丝不动，笑望向她，她仍是一脸怒气。
　　尹千朔挑衅地微笑：“何必动怒呢？况且这次银针又无法伤我。”
　　“是我大意了。”苏以薰垂下眼眸，“那么，你寻我何事？这些木碎，是否和你有关？”
　　他展眉而笑，眨眼道：“你喜欢这些木碎？这可是我花了很长时间雕下的哦！”
　　“我是问你，”，苏以薰无奈，“你送这些木碎，是何意？”
　　“当然是送给我最亲爱的薰咯！”尹千朔微笑地凝视着她。
　　　　她闭眼，摇了摇头：“你可知……身为杀手，尚在任务中的我们，不能有感情。你这样，是犯了大忌。”
　　“呃？”尹千朔怔在原地，“大忌？”
　　“揽月城的杀手不得动情，这你是知道的……”苏以薰漠然道。
　　他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顿着：“可是，我……”
　　言语间，他们已从竹轩来到了揽月城中。揽月城集市繁华，百姓们安然地谈乐嬉玩，一片幸福的景象。这般景象，在揽月城主统治之后，便维持到现在。真的是一派祥和的景象啊……
　　“朔……”苏以薰渐渐睁开眼，道，“若你当真放不下情结，我尚有一法。”
　　尹千朔的暗眸陡然一亮：“什么？”
　　“如果……”苏以薰垂眸，喃喃地道：“如果你愿意暂时放弃杀手的身份与职责，我们可以用时之晶石去到另一个时空。”
　　尹千朔接过苏以薰手中的时之晶石，仔细一看，上面竟刻着两个小人，眉宇之间，的确像极了尹千朔和苏以薰，一个风华绝代，一个温柔淡定。皆是美的不可方物。只是神情间的幸福，却是与她的淡然不符。
　　尹千朔轻叹：“罢，与其留在揽月城，不如和你相守在另一个时空。”
　　言语间，尹千朔的身影逐渐变淡，他错愕地凝视着苏以薰，不解道：“你……作什么？”
　　“我已将你的精气封入时之晶石之中，经过一段时间，我们便可在另一个时空再度相遇。”苏以薰淡然道，“你走吧，快点。”
　　他静默地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你知自己的痴心，宁可得罪少主，放弃任务也要与我相守……但，你可知，痴的，又怎止你一人……”随即，她将自己的时之晶石向空中一抛，然后解下发间的红线，在晶石周身缠绕。玄池内的雾气又浓了一层。
　　半晌，雾气便减淡下来，而那晶石和苏以薰竟倏地失去了踪影。
　　…………………………

　　“当日，若不是有时之晶石，恐怕如今我们还会像陌生人一样相处吧？”尹千朔拦住她的肩头，微笑着在她的耳际吐息，“这次回来，我们得向少主领罪了。”
　　苏以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坚定与不悔。她探了探腰际，忽地脸色一变，急忙挣开他的怀抱，取出腰际的水晶。
　　那不再是水晶，而是一手的碎片。
　　尹千朔见状也急忙取出自己的水晶，同样也成了碎片。
　　“糟糕！时光之门居然有这么厉害的磁场，连通灵水晶也被震碎了！”苏以薰疾呼，眼里不由地泛起了忧郁，“这次的任务，果然不简单。”
　　尹千朔走向她，安慰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得先去向少主请罪，否则在江湖上我们根本无法打听到任何的情报啊。”
　　苏以薰沉默不语，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揽月城，暗夜门。
　　“原来你们还记得回来。”冷峻孤傲的少主背对着正跪拜在地的苏以薰和尹千朔，冷冷地说着，“既然在揽月城最危急的时候离开，现如今这般境地，你们又为何要回来？”
　　尹千朔看了苏以薰一眼，她咬着双唇，一句话说不出。尹千朔担忧地扶起她，向冷漠的少主淡然的说着：“因为我们知道，现在的少主，很需要我们。”
　　冷漠的少主的身影蓦得凝住，缓缓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子，一阵逼人的寒气铺天盖地而来，苏以薰缩了缩身子，却止不住这寒气。她勉强站直身子，单膝而跪：“少主有任何任务尽管吩咐……我苏以薰，会不惜生命的代价去完成。”
　　少主傲气的银色眸子里泛起了一丝忧郁，他用左手扶起苏以薰，冷冷道：“你以为，你有这个能耐么？你们离开三年，我手下新晋的杀手如云，我凭什么再重用你们这两个逃脱的叛徒？”
　　苏以薰的嘴角泛起一阵诡异的笑容：“但是，只有我们才知道少主需要什么……比如说，权位……”
　　“哦？”少主泛起一丝淡漠的微笑，脸色一下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身侧一直默默不语的少女跑上前递上一瓶药，喂少主服下：“隐月，别激动。”
　　“小弦，你下去吧。”龙隐月默默地服下药，朝身边的少女吩咐着。
　　玖棱弦依言告退。
　　苏以薰淡然地看着这一切，良久后才缓缓开口：“少主需要的，是你过去的王位？我说的对吗？”
　　龙隐月怔在原地，顿了片刻，忽地大笑起来：“真没想到，最了解我的心的，居然是你这个小丫头。那么……你想怎么做？”
　　“给我江湖通行令，帮我疏通江湖道上的关卡，我帮你夺回你的权位——我会替杀了皇帝。”苏以薰一字一顿地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身侧的尹千朔并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地微笑。
　　薰这是权宜之计，以她的性格，不会以天下百姓为代价来完成任务。乱世好不容易才得以平静，薰是万万不会打破这份宁静的。
　　更何况，揽月城里的人们仍然是一派祥和，在少主的带领下并没有对这个世间有任何的埋怨。也不曾有反叛的念头——当然，除了龙隐月秘密组织的“暗夜门”。
　　“怎么样？这笔交易，成交么？”苏以薰淡淡地问着。
　　龙隐月沉思着，良久没有回答。周身的寒气愈发明显，苏以薰不经意间后退了数步，不敢再往前。

　　“成交，我答应。”
　　许久之后，龙隐月扔给苏以薰通行令，然后转身离开了厅堂。

　　回到后堂，龙隐月残忍地大笑起来。
　　明明知道苏以薰是在骗他，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原因，没有人懂。
　　究竟是权位的诱惑，还是苏以薰期盼的眼神？
　　连龙隐月自己都不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