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妖怪]□□短篇合集》戴维暮

54、【原初之树】结局——启程

　　“你不会明白的，透子。”N站在原地，灰蓝色的眸子全是悲戚，“你有爸爸，有妈妈，有从小相伴的朋友，有教育长大的老师，就算是走在路上摔了一跤都会被陌生的好心人扶起来揉揉膝盖说不哭。”

　　他孤身一人站在那里，在那废墟般的背景下，好似下一秒就会落入深渊。

　　“你是被世界爱着的孩子！你拥有一切！但我只有他……”愤懑的吼声到了最后化为低低的呜咽，他低垂着头，帽檐的阴影下有什么在闪光。

　　透子呐呐半响，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消退殆尽。

　　N的话还在继续，他的情绪在透子刚刚脱口而出的质问中失控。

　　“我生下来就是错误的，我是热带龙的孩子，我是怪物，就连我的母亲都惊恐的抛弃了我，只有他……”他露出的目光中已经满是恍惚，连绵不断的低语不知道像是在对谁倾诉，“他从灌木上将不着寸缕的我抱起藏在他厚厚的皮毛之下，他找来了树果与花汁把我喂养长大，他受着伤却特地冒险去人类的世界给我添置衣物……他让我抓着他的毛一步一步的陪伴我学会行走，他让我骑在身上带我去看春日的绿草，盛夏的繁花，也告诉我秋日的凋零与严冬的荒芜……”

　　“他拉着我的手，给予我微笑，告诉我爱与快乐，恨与悲伤。我在夜晚听他诉说战火连天的欧鲁德朗，在睡前听他讲着千年之中只醒七天的基拉祈，也在清晨与他一起触摸森林的脉搏，感受这个世界的森罗万象。”好似陷入了一场无边的幻梦，N的脸上浮现起沉迷的微笑，只是脸颊上不断的泪痕告诉了别人他此刻的绝望。

　　“N？”透子轻轻的呼唤他的名字，却无法唤醒这个根本不想醒来的男人。

　　“你不会明白的，他就是我的梦，是我的憧憬！”N不断的摇头，他逐步后退，脸上满是偏执与不甘，“如果他重生了那就什么都不会存在了！我与他走过的小路，我与他倚靠的雪松，我与他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个故事都会变成我一个人的回忆！我会彻底的失去他！”

　　他像个孩子一样朝着透子他们尖叫，最后不禁因为情绪激动和失血过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你们不会明白的……”他无力的捶打着地面，手指用尽全部的力气紧抓着破碎的岩石，面前就是那堆漆黑的残骸。

　　不想分离……只有这件事情，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泪水疯狂的从眼眶中溢出滴落到地上，凝固起一片落灰。

　　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几乎是将这辈子全部的泪水都用在了此刻，他在心中悲鸣着乞求，那沉静的灰蓝色蒙上了薄雾。

　　求求你……我爱你啊……

　　他痛苦的蜷缩成一团，恍然中仿佛看见了绿色的花，一点、一滴，随着他从脸颊上滑落的水滴，像空中的银河，跟随着星光的闪烁将他包围。

　　Xx

　　而在透子他们的眼中，则是真正的一片透绿色的粘稠液体在以N为中心向外涌出。

　　“那是……”透子怔怔的目睹着那仿佛有生命的绿色缓缓地流淌到脚下，渐渐的没过鞋面，但她却一点恐惧都升不起来。

　　疲惫的身体像是泡在温泉里，安心的好似回到了家乡。

　　绿色的森林，远方的风吹拂带来淡淡的花香，矮矮的屋子，烟囱里升起几缕细细的烟丝。

　　门前，充满活力的女人再向她招手，她清脆的声音已然带上一丝岁月的慈祥，“透子。”

　　“妈妈……”在短短几个月经历了无数的少女，突然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近乎哽咽的叫道。

　　一旁的阿戴克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被时间和离别造就的疲惫容颜浮上年轻时的无畏和活力，他也在低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醒来。”

　　冷淡的声音就像暮鼓钟声在绿色粘液完全吞噬两人的时候将他们瞬间从梦中唤醒。

　　阿尔宙斯和道之三龙都漂浮在空中，那位至高的创世神挥了挥手将他们从那堆绿色中扯了出来，升到了空中。

　　脱出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反胃，就像从梦中突然惊醒那样满身冷汗，然后感到恶心。

　　“这就是种子么？”阿戴克的瞳孔还有些放大，他捂着胃部的喘息中带上了不自觉的颤抖，刚刚的梦境真实到连他都想要沉迷进去，就算理智知道是假的，但天性的基因里都叫嚣着回归，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要融化在了那片无边的绿色之中。

　　太可怕了，这种会使人完全失去理智的东西……不，不单单是失去理智，是失去一切！

　　虽然没来得及经历，但阿戴克的直觉告诉他，要是阿尔宙斯没有出手的话，他和透子就会在这里被这片绿色完全吞噬，在这个世界上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然。”阿尔宙斯凝视着下方肆意铺开的绿色，红绿的眸子中有着惆怅，“那便是种，赋予重生的种。”

　　璀璨、纯净，恍若光下的叶，月下的萤火，包含着一个生命全部的思念与寄托。

　　“那千叶先生还有N……”透子连忙问道，眼眶还是红红的，她勉强缓了过来，但刚刚的梦终究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

　　“底下那小子不会有事的，千叶也是。”酋雷姆少有的在阿尔宙斯之前发话了，他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嫌弃，“看在他对待原初是真心实意的份上，我懒得找他麻烦了。”

　　“这家伙，现在正在做着一场好梦吧。”

　　他冷哼一声，澄黄色没有瞳孔的眸子望着底下犹如镜面的绿湖，一贯嚣张的口吻此刻平淡的出奇，他扭头看向透子，神色莫名。

　　雷希拉姆和捷克罗姆也安静的站在酋雷姆的背后，两双截然不同的眸子注视着白色的命运星，深邃的眸底仿佛包含着千言万语。

　　“现在，到了该向我们告别的时候了。”酋雷姆淡淡道，“我们会跟着原初一起离开。”

　　“是吗……雷希拉姆也……”并不意外于这个消息，但听到之后透子还是很沮丧，明明才刚刚成为朋友不久。

　　但是，没关系！

　　她想起千叶先生向她述说的故事，突然露出灿烂的笑颜。

　　哪怕是离去的人，也会再漫长的时间中再次相会。

　　在这犹如末日的背景之下，这笑颜就似不败的烈阳。

　　“我相信，我们会再相见的！”少女清脆坚定的声音回响在这残壁断垣之间，她透彻的眸子中倒影的是世界最美好的童话，“只要继续前进，断裂的羁绊一定会再次相连！”

　　“那个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旅行，还可以一起飞过整个合众的上空！一定可以！”

　　是的，你可以做到。

　　阿尔宙斯默默的看着明媚的少女，万年之前的一段对话此刻轻轻的扣响了心门。

　　你为何如此偏爱他们？

　　因为他们无所不能。

　　如此弱小？

　　轻轻的笑声从那人的口中流露，促狭却不含恶意。

　　如此弱小。

　　他想起那从水银之中被拯救的自己，在万年之后，终于向着久远的过去点头。

　　是的，你们无所不能。

　　Xx

　　小小的手掌被包裹在另外一人清瘦的掌心中，鼻尖传来阵阵花香。

　　“阿初，我什么能去外面啊？”孩子的声音软软的，撒娇般的询问身旁的大人。

　　“N很想去外面么？”温柔的大人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问道。

　　不！俩人身后的绿发青年拼命想要冲上前去，但不停的奔跑却使得距离越来越远。

　　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去人类的世界！心中嘶声力竭的喊道，他剧烈的喘息着，死
　　死的盯着那个小孩的背影，却一刻也不肯停下，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嗯！因为我想要去看看阿初说的人类！我想要去人类的世界！”年幼的孩子压根不知道他无意中说出口的话将会带来什么，此刻他只是兴奋于将要去往未曾去过的地方冒险。

　　神明垂眸看着他宠爱的孩子欢快的脸庞，终是无可奈何的一笑。

　　“那么，要小心哦。”他点了点那散乱刘海下白净的额头，蹲下身子在侧脸上留下一个轻吻，眯眼微笑道，“这是给你的祝福。”

　　不……长大的少年低低的呢喃着，无力的伸出手。

　　年幼的孩子不禁红了脸，给了他的守护者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将头埋在那温暖的颈侧，带着草木味道的棕发就像柔顺的丝绸。

　　“我一定会学很多很多知识，变得很强很强！这样在森林外面我就可以保护阿初了！以后阿初就可以跟我一起出去了。”天真的声音有着几乎执拗的坚定。

　　神明笑出了声，他伸出小指，笑颜如光，“那么约定了。”

　　“嗯！约定了。”

　　……对不起。

　　N看着化为一片光点消失的画面，终于还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黑白的帽子被他盖在脸上遮住淌了满脸的泪水。

　　散乱铺洒一地的绿发与地面璀璨的绿色琉璃相融，他的身下就是无尽的银河与夜。

　　“对不起。”他望着空荡荡的黑，嘴角的笑容苦涩，“我什么都做不到。”

　　无论是带你走，还是跟你去，我都做不到。

　　“你是这样想的吗？”温和的话语飘进N的耳朵里，让他一个激灵。

　　“初？”他猛然掀开帽子，一片刺目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等等？阳光？

　　他撑起身子，却发现手掌传来一阵按在草尖的刺痒感，头顶上是碧蓝到透彻的晴空。

　　这是？

　　他茫然的看着周遭好奇的围绕着他的精灵，面前一颗高耸入云的巨树伫立在面前，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坐在高高的枝桠上，风吹起厚厚的羊绒围巾，碧绿的眸子在晴空的映照之下透出璀璨澄澈的温柔，就像他先前看到的绿色的花。

　　思念、爱、幸福……

　　“初……”他迟疑的上前两步，却害怕这副景象也如同刚刚那样化为星光，将他一人留在那恍若窒息的绿。

　　怎么……变成了这样啊……

　　千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这种时候应该叫他原初了。

　　他轻轻的从枝头一跃而下，像是岩壁上的羚羊，风中的叶瓣，灵巧的下落，好似归巢的飞燕。

　　“等等！初！”但在N的眼里却不是这样的，他只能看到那个淡色的影子从高高的青空坠落，仿佛落日的残花，无怨的奔赴死亡。

　　请等等我！

　　竭尽全力的伸出手试图接住那个身躯，但灰蓝的眸中已经涌出了绝望。

　　不可能了……做不到……

　　“不，你做到了。”

　　臂弯中的重量陡然一沉，温暖的体温从环绕他脖颈的手臂传来，手心接触到的是呢子大衣扎扎的手感。

　　他在耳畔柔和的话语中，缓缓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恍惚对上和煦温情的注视。

　　“你做到了，N。”原初静静的凝视，有着无法否认的认真，“你保护了我，也陪伴了我，感谢你给我一段这样的时光。”

　　“不，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到，甚至成为了扰乱这个世界的帮凶。

　　“你做到了。”

　　柔软的指尖轻轻的点在他试图开合的唇瓣上，那双曾注视着世界的绿眸此时仅仅只凝视着怀抱着他的那个男人。

　　“你从亚朗所给予的噩梦中拯救了我，无论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原初露出笑容，只是笑着笑着突然落下泪来，“谢谢你，一直只注视着我。”

　　“谢谢你……一直只爱着我。”哪怕这份感情一度变质的让我恐惧。

　　啊啊……看不清了。已经模糊的看不见他梦中的那容颜了。

　　死死的收拢双臂，他只能感受轻轻的、柔柔的擦过他的衣服，他的手臂，他的发丝，他的皮肤……和最后停在嘴唇上的一抹淡淡的气息。

　　草与森林，花与鸟雀……所有的一切都向着远方延展，直达山巅，略过深海，最后浅浅的在阳光中晕开。

　　很抱歉，改变了你的人生。现在，请继续向前吧，我爱的人。

　　xx

　　“N！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N一醒过来听到的就是透子激动的声音，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勉强撑起身子，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他只记得魁奇斯暴露出他的野心之后，透子与雷希拉姆打败了他，然后……发生什么了？

　　太阳穴突突的跳，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扫视一下四周，应该是当地的医院，身上的伤口也有被好好处理。

　　是透子和阿戴克把他送过来的么？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透子担忧的看着满目茫然的N，她的身上也有绷带缠着，但比起还躺在床上无法下地的N来说不算严重。

　　魁奇斯……？

　　“你和雷希拉姆打败了魁奇斯。”N眨了眨眼睛，逐渐趋于冷静，他理清了思绪，淡淡道，“那个男人被抓走了，接下来是对我的审判么？”

　　“其实……你的审判已经下来了。”

　　阿戴克正好推门进来听到了N的问话，他看着青年坐在床上单薄的影子和无悲无喜的侧脸，无奈的叹了口气，“重点监察，但不会被关押，算是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太好了……”透子听到后松了一口气，先前N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跟阿戴克纠缠这个问题很久了，她转向N，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快乐，“你自由了，N！”

　　我……自由了？

　　他怔愣的看向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墙壁上的窗户正透进夕阳瑰丽多彩的余晖，将身上的被子染成一片漂亮的金橘色。

　　没有窗户的房间，钉上飞镖的美术画，无限循环的小火车，连着轴转的电动飞机……

　　这些根深蒂固扎根于他脑海的东西突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光晕中褪色，就像陈旧的铅笔印与泛黄的纸张。

　　恍然中，谁的手轻轻的松开，他不停的、不停的向前奔跑……直至冲入繁花遍地，绿树成荫。

　　“N，你看！窗外的花开了哦！”

　　他在透子清亮的声音中，缓缓扭头，一支纤细的花枝偷偷探出窗框。

　　小小的白色蔷薇在落日下盛放的燃烧。

　　你在无边沉默中躺下，在那残日下坠，像带籽的落花，要在清晨萌芽。

　　“N？”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落在了手背上。

　　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为何……滴落的泪水无法停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