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殊未归》远流离

30、第 30 章

　　我从高处看着那人，他的脸上布满脏泥，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容，衣着破破烂烂，露着的手臂也满是瘀痕，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泪还凝在了睫毛处，看样子，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方扶南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蓝色衣袍处已经冷不防的被印上两个脏手印，一时怔愣，发了好几下呆，丝毫没注意到前方那嘴角含血之人已经提刀直直冲他砍来。
　　沈向菀本就全神贯注的看着楼下，此刻见了这场景就更是一惊，下意识就大叫了一声，我还没缓过神来，突然就又听得一声大叫，我立刻诧异的看向一旁的沈向菀，想着这姑娘，叫一次就算了，还叫两次，叫两次就算了，第二次连声音都变了？
　　我一回神，却听得楼下的刀刃啪的一声落地，那嘴角含血之人捂着胸口，竟是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愣了一会，只见空中飞速闪过一只飞镖，直直的飞向拔刀中的一人，扑通一声，又是一人倒下。
　　局势顿时大变，我正想着是哪位高人相助时，沈向莞却突然哆嗦的指向我身后，眼神大变，“君……君公子？”
　　我立马也跟着惊恐的回头，好不容易才将嘴巴合上，说了零零碎碎的几个字，“你会飞镖？”
　　君暮刚射晕两个人，听我这么问就将袖子放了放，语气轻松，“我前些日子无聊，随便学学的。”
　　我绝对不相信，瞳孔放大，连连后退几步，“你练了两三次就能射人了？还射得这么准？”
　　天啊！不会吧。
　　君暮摇头，“不，我学了三四次。”
　　我顿时被噎住，纠结的皱了好几下眉，难以置信，“你们明星，平常也要学飞镖杀人的吗？”
　　君暮看了看我，淡淡的点头，“德智体美，必须全面发展。”话语间又是一只飞镖射了出去。
　　我看得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胆战心惊中，他将飞镖放在手里掂了掂，却转头看向了我，“还有一个人，要不要试试？”
　　我？我来射？！！
　　飞镖虽不至于杀人，但若淬了毒，且射到要害，也能将人弄成个半死不活，我一怕残害世人，二怕丢脸，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行的。”
　　君暮笑了笑，将我身子拉过来些，握住我的手，直接将飞镖放在我手心，毫无回旋的余地，“无妨，试一试。”
　　我提着飞镖上战场，手心都凝了一层汗，青漪见状，立马在我身后急着唤道：“公主。”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是公主，王家的人，向来不能沾上半点血腥，所以，我不能碰。
　　我本来也就没想射，她不说我也知道，但这么一想，反倒是叛逆之心骤起，头脑一懵，执着飞镖就猛地掷了出去，飞镖离手才意识到要闭眼，但一时没听到大叫的声音传来，睁眼一看，原来射到桌子上去了。
　　我觉得有些丢脸，虽然没人笑，但确实丢脸。
　　那底下正等着被射的护卫却是抖得比我还要厉害些，不想成为个活靶子，摸索着就想要逃，方扶南见状，立马就提了那剑就拦在前方做了个剑门，好看的眉冲着他一挑，浓浓的威胁意味，“嗯？”
　　我估摸着沈向菀大概被他这副模样迷晕了，因为我看着她脸都红了。我看向君暮，看他又从袖中拿出一只飞镖递给我，淡定的说:“继续射，还有。”
　　于是乎，我又哆哆嗦嗦的射了四五次，次次飞歪，次次不中，底下那人已经被我吓得面如死灰，约莫快晕了，我虽然想着要速战速决，但当下不知道君暮非要我掷飞镖是为何，他想着要我试，我试了一下便好了，这样无休无止的试下去，难不成想让我今日就学会用飞镖杀人么？
　　我手中拿着最后一个飞镖，刚想和君暮说我要不就别射了吧，还没来得及转头，就看到他身子一侧，径直就在后面环住了我。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慌忙回头去看他，他却握住我的手，非常的淡然，没有丝毫非分之想，“看着前面。”
　　我吞了吞口水，应了一声，又听见他说：“等下投的时候手臂用力，意念专注，盯住他的胸口。”
　　我又吞了吞口水，“哦。”
　　我任他摆弄，他却突然沉默起来，就在我以为他都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又附在了我耳边，说了很轻的一句，“如果怕投不中，投的时候，就把他想成戎人罢。”
　　我手一抖，不明所以，“为什么？”
　　戎人一族与我无甚仇恨，我也没必要把他们想做仇人的标本啊。
　　他不答我，只用力紧紧固住我的身子，“要投了。”
　　我刚想说等一下，却突感手腕一重，飞镖即刻就掷了出去，楼下瞬时传来一声大叫，我晓得是成功了，正想着要伏在栏杆上看个仔细时，君暮环着我身子的手臂却突然一紧，“阿诺，答应我，……”
　　他的声音伴着点温热的气息柔柔的洒在我耳畔，我觉得有些痒，耳朵下意识就躲开了，他声音又压得很小，伴着楼下那人大叫，我一时竟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
　　于是，我扭头问他，“你说什么？”
　　他垂下眼眸，环住我身子的手一松，“没什么。”
　　后来，很久以后。
　　我才知道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如果他不告诉我，我根本就不会知道。
　　阿诺，答应我，此生莫遇戎人。
　　这句话是我在青春欢愉的年华里他跟我说的唯一一个秘密，可是当时，我没有听到！
　　沈向菀见那人一倒，立马就扶着栏杆下了楼，我也跟着君暮一起下去，那孩子看见我们这群人突然一齐冲到他面前，看样子有些害怕，瑟缩的抓着方扶南的衣袍便躲在了他身后。
　　方大少爷显然不满意他这孙子样，一把就把他从自己身后揪了出来，厉声斥道：“怕什么？坏人都倒了，留下的都是我们这些好的了，况且，小爷在你这个年龄什么都不怕，男子汉大丈夫，哪怕是死，头下有刀，那也是要坦坦荡荡的。”
　　我偷偷的翻了一个白眼，而沈向菀一心都在方扶南身上，看现在局势明朗了，也就干脆什么都不顾了，立刻跑上前扶着他身子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关切的问道：“可有伤着？”
　　方扶南环胸瞥她一眼，异常的冷漠，“你方才在楼上不是都看到了？还叫了那么大一声。”
　　沈向菀满腹关心登时哽喉，低了低头，很是难堪，攥着手帕就不说话了。
　　我想着要解围，就咳了一声，走到那少年面前，“呃……你怎么了？”
　　那少年一脸黑不隆冬，一听这话就扑通一声跪下了，问他的是我，他却转了个方向跪在了方扶南的面前，还抓着他的大腿，哭道：“哥哥，求你救救我的家人吧。”
　　我被他吓到，伸手就想要将他扶起来，他却不理我，一心只拿着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盯着方扶南，我讪讪的将手收回来，扯了扯唇，有些尴尬。
　　这少年之前的那声少侠彻底拍对了马屁，所以方扶南还算是上了心，斜看那少年一眼，装做一副大侠的派头肃然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小爷这一辈子没跪过别人，哪怕是要死了，也用不上这种求法。”
　　那小孩一听，立刻就如奉圣诏的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膝上的灰尘，抬头看着方扶南，但还是可怜兮兮的，眼泪一滴滴不受控的从眸子里掉下来。
　　方扶南看他突然流泪了，少侠装也装够了，就问起了正事，“好了，说吧，你让我救谁？”
　　那小孩抽了一下鼻子，“小原。”
　　方扶南一边拭剑一边头也不抬的装冷酷，“她怎么了？”
　　那小孩抬起盈满泪水的双眼，就像抓住了一颗溺亡之前的救命稻草，“哥哥你可知道那跋扈的右将军尚扈？他在路上看上了我的姐姐，于是就派方才那群护卫把她给绑走了，我们父母都死了，这次特地来浔安投靠亲戚，我已经没了家，不能姐姐也没了，哥哥，你武功高强，求求你，你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