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卷 慈悲】人生何处冤家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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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澜挂了大哥的电话，皱着眉看着屏幕上“祁仁”的名字暗下去，心里暗暗把他骂了一遍——“仁”个屁，为人和行为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这个名字给他简直就是糟蹋这老祖宗的好字。
祁仁是老大，家里就两个孩子，他祁澜是幺儿，祁仁是下海的，时间还挺早，九八年就已经在上海折腾了一番天地，好歹弄出了一点门道儿。那时候祁家还算是富裕，更何况祁仁也算是省心给家里也打了不少钱还弄了套不动产——这在那时候可是不得了的财富。祁澜九八年十五岁刚上高中，看着祁仁忙里忙外把他折腾进省重点却始终喜欢不起来这个大哥——说起来这个大哥跟着奶奶家那边，没有自己和父亲一直住在一起来得亲，祁澜年少，总觉得祁仁不像个心思那么纯的人。当然这种预料也像是一种验明，十七岁时陡生变故，祁仁直接进了局子——久经商海的有什么好鸟？祁仁也算是对这个弟弟仁至义尽，只可惜祁澜那时候不大领情。
祁澜十七岁前祁仁事业做得大，出来之后再度下海又是东山再起，虽然他有前科，可祁澜觉得不能老这么膈应这个哥哥，毕竟是骨肉至亲，脉搏里流的都同样的血液，血浓于水，又没什么天大的仇。
只不过祁澜工作单位好，接触的也算是上流社会的人，关系网密布，人脉广，祁仁是商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人活的比较现实，家里有这种便利的关系也没什么顾忌，就经常让祁澜动用自个儿的关系——祁澜不是很会做交情的人，一直活的独独的，这不是为难么。
在心里嘀咕了几句，祁澜缓步到自己车子前，车子是前年才买的，上司催了催也算是为了撑场子，买的是奔驰，自己还贷了点款，算是在城市里出行方便。
“咔嚓”一声把车子打开，祁澜把手搭在门框上，他的手指骨节长且分明，也许是靠手吃饭，一直以来都被很好的保护，他这一双手一直是被众人羡慕的料。侧身还没坐进车里，祁澜一个眼神扫到街边上一个人。只是一眼，有些记忆就像开闸泄洪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在他的心里翻天涌浪。
今天除夕，街上没什么人，还下着雪，天色阴沉沉的，路边上积雪还没化开又添新雪，店面大多都关了估摸着大多人在家里开着空调吃年夜饭打麻将。要不是祁澜回家路上买个晚饭，恰好公司楼下的便利店还没关门，他又一个抬眼看见这人，他觉得基本整个城市除了他都回家过年了——他习惯这些年孤身，密密麻麻的孤独冷寂在早年还会蚕食他的黑夜，现在已经可以忽略不记了。
街对面的人站在路灯下，刚刚挂了电话，叼着一根烟快到了烟屁股，用手丢在垃圾桶边脚踩了踩熄灭了火星。他好像没怎么变，又给人变了很多的感觉。那人先是把手机放进风衣口袋，低头想了什么事情，然后也抬了一眼——这一眼，恰好也看见了街这边的祁澜。
祁澜内心骂了句卧槽，腿一收坐进了车打算火速逃离现场毕竟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过来不及了。
以前还在上高中总有人说祁澜反应快全快在做题上了，为人真是十足十的反射弧长到天际根本找不到在哪儿。“就像神经缺失了一样”，这句话是程颂给他的评价。
程颂是祁澜高中时的前桌，他这种吊儿郎当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父母离婚以后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各自成立了家庭他去哪都是个拖油瓶倒插一脚，一个人在以前的房子里过。人啊，经历的人情世故一多，就比较现实，看的就比别人远。程颂和祁澜认识的早，看他看的也很清楚，总是一语道破。
等祁澜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过街来到他车子前，敲了敲他的车窗。
祁澜愣神了会儿，车窗外的人的脸轮廓分明，五官清晰，眉宇带几分潇洒之意，眼睛略微狭长，和四年前变了一些，但是眼底那一抹淡淡的温柔，却仍旧存留。
“祁澜，”林冀喊了他一声，隔着层玻璃，声音有点失真，“祁澜，是你么？”
车窗慢慢降下来，祁澜面带冷清的脸出现在车窗后面。
“你是……？”祁澜皱了下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骨节纤长，微微屈起环着方向盘。车子都已经启动了，有随时开走的意思，驱逐之意很明显。
林冀先是愣了愣，心想也对，都四年了，祁澜这么爱憎分明的人，忘了他也很正常。
祁澜以前还没这么爱憎分明的。
林冀养过一只狗——拉布拉多的幼犬，长得可爱毛色光亮，林冀宠他宠的和个宝似的，生怕磕着碰着糟蹋了这只狗，奶孩子都没他这么奶的。但坏就坏在林冀太宠这只狗。以前某天祁澜去了他家，林冀家住在靠郊外的别墅区，有院子房子也大，适合养狗。祁澜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名贵的花草，避开那些看起来他没办法承受的东西，慢慢跟着林冀走进屋子，林冀随手拿了双拖鞋给他，祁澜看着那只小狗屁颠颠的跑过来，蹭着林冀的裤腿，就像个讨要糖果吃的小孩子。他突然就很懊恼为什么自己要过来。那时候祁澜和林冀并不是特别亲密，准确的来说，两人刚刚开始，一切都还属于试探彼此的阶段。林冀的家境和祁澜不同，他没体会过寄人篱下的、无法反抗只好逆来顺受的日子，祁澜看着那只狗，感觉看到了自己年少时候。他厌恶那种生活，也厌恶那时的无知愚昧的自己。但是在林冀面前，他没有办法表现出来，相反的，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林冀看，他喜欢面前这个人，不矫揉造作，带着一股子的匪气闯进他平淡无奇的生活，也走进了他的世界。后来林冀和祁澜在崩溃的边缘，在家时祁澜指着那条跟着林冀多年的狗说：“你滚吧，把你的东西都带走，别让我看见。”林冀是从那一刻开始，觉得祁澜有变化的。爱屋及乌，恨也是一样的。
林冀恍惚了一下再一定神，他突然看见祁澜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瞬间，他知道祁澜在说谎。林冀笑了笑，觉得自己也许还没有输得彻底。
一晃四年过去了，这个人一点说谎的技巧都没学会。
很早很早以前的时候，祁澜问过程颂什么是谎言，是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是曾经的信任刹那付诸东流，还是失去，失去自己和对所有东西的依赖——这是生活骗了你么？
程颂瞥了他一眼，慢慢的说：“世界上有很多谎言，最好的就是，你自己不会骗自己。如果到最后你连自己都要骗，那么祁澜啊，你可真是没得救了。”
祁澜把窗子升上去，干脆利落拉起档，在车窗外的人还在反应的时候，就溜之大吉。不过在挂档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了一声不大但是十分清晰的带着些温软的小孩子的喊声，他眼角余光撇到了街道对面的路虎揽胜，然后看见了一个小孩子扒着车窗——一瞬间他心烦气躁，脚一踩，瞬间加速。那一刹那他知道车窗外还有个人在微微躬身，但是他不想停留半刻，他要逃离，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气场，他都不希望沾到。
那个小孩子喊的是“爸爸”。
他觉得自己没救了。
祁澜的奔驰在城市鲜少车辆的街道上飞驰而过，万家灯火，户户皆是祥和宁静，他像是一只困兽，被周遭的年味困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他一个人的居所，他无处可去。祁澜的心有点空，准确来说，空了很多年，在今晚看见林冀的刹那，他知道了这个空位置的钥匙是什么了。
祁澜似乎知道了，他这四年来最大的谎言就是欺骗自己，对林冀这个男人没有一丝感情。
他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想彼时彼刻林冀会在干什么，是不是和他一样躺在床上，是不是也会在深夜里想到他，是不是会恨他……然而祁澜在那时是那么厌恶林冀，他的爱与恨交织在一起，缠绕又发芽，他不分青红皂白一定要给林冀一个审判，让他下地狱，让他恨自己，让他们彼此恨彼此。这样他们似乎才能扯平。
四年一晃而逝，祁澜不得不承认，这段感情融进了骨子里，像是早餐时吃到最后手上残留的那几粒面包屑，微小，但是难以抹去。然后大火一烧，如同来年野草，春风吹生。
他慢慢走上台阶，他的公寓明明只在五楼，他却觉得骨头里灌了铅，一下子让他走了有五十年。
他甚至猜到了林冀儿子的名字。
那是在一个夏日，微风轻抚，他枕在林冀的腿上，因为年轻，还拥有着最美好最纯真的愿想。
——“林冀？”
“嗯？”
“以后我们领养一个孩子怎么样？”
“有钱就养，必须得养，给我俩送终。”
“你说话真是……不吉利……诶？那叫什么名字呢？”
“你决定。”
“嗯……叫林淮吧。我生在淮水南边。”
“好啊。”
祁澜深吸一口气，然后静静的，靠着墙边顺势坐在了台阶上。
不一样的，这一切都不一样。
这个林淮，不是我们领养的林淮，他是你的，流着你血液的，你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卷 慈悲】人生何处冤家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