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天下》长安

52、第 52 章

　　柯楚看着千夜，仰着头，忽然觉得她离他是这样的遥远，仿佛依稀阻隔着千山万水，哪怕近在咫尺也无法靠近，她在马上，看得不出任何的不妥，她甚至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他就要这样看着她离开吗？他忽然被一股说不出的压抑而控制。

　　“你真的就一个人回去吗？不用我带兵去帮你？”他追问道。
　　“不用了，你还是去和大军会合吧，我的事情自己会解决。”她淡淡道。
　　“那，若有困难……”
　　“不会”千夜断然的打断他的话，微微一笑道：“谢谢你借我这匹马，后会有期！”

　　她倘若有困难也必定是战死沙场，她倘若有困难也只会流血而不流泪，她倘若有困难也觉不会向他求助，更不要‘那个人’来帮助自己！心死、神亦死！留下的只是一副充满斗志的躯体！
　　不能杀人，便为人所杀！
　　忽然就刮起了一丝微风，柯楚目送着一人一马迅疾的离去，他的眼中不由的出现迷惘、落寞等等诸般情绪。
　　但，那只是一闪而过，如流星般倏然出现，随即隐去。

　　黄昏血色轻笼下的网衍城外，战马嘶鸣，刀剑钪镪，垂死者在呻吟，在惨号，加之在城中各处无情肆虐的烈火飞烟，仿佛想要将这原本的繁华富足之地化为人间炼狱。
　　所兴城中，还不曾遭受战火荼毒只有位离城门近处的房舍遭到毁坏。

　　此时，玄星在城楼的至高处，驻足凭栏，目光愤恨的凝视着自已惨遭蹂躏的领地。
　　不是生便是死！
　　期以生，待以死，却不知孰人在期待生死？
　　逝者如斯夫！
　　他即将转身踏出的一刹那，却看到月色辉映之下的那条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城门之下，站在眼前。
　　是千夜？！
　　玄星一眼就看清了那人，他全身的血流都几乎凝固了，她立于皎皎月色之下，白衣被风吹起微微的颤动。
　　过往烟云、地老天荒、人事更迭、无边风月、这一切的一切他以为尽皆了之。
　　尽皆已葬送。
　　仿佛昨夜初燃的灯火，依稀旧的娇靥，犹如梦里花落知多少……。
　　忽然间，忽然间……不，她是为了网衍城才回来的，毕竟这里是她的家，若非如此或者她根本不会再出现与面前的吧。

　　城门无声而启——
　　两人相对无语，却同样的面色苍白。
　　“你……”玄星想说些什么，却又发觉竟无从说起。
　　“不用说了！”千夜摆了摆手道：“即将覆城焉谈其他，我们还是设法退敌吧！”

　　回到府中，千夜只是快速的了解了一下战局与兵情安排之后便离开，甚至没有用膳。

　　她已连续两日都没有进食，但奇怪的是她竟丝毫都不觉得饥饿，莫非是她的机体在逐渐的麻木？她拼命的想让自己沉静，无数的记忆仿佛是突破了所有自己设下的障碍，恣意汹涌而出。自己的意识已经渐渐遭到某种莫名的控制，每流出一分的记忆，体内的力量也会缓缓随之流出，自己愈来愈弱，人影瞬间回顾，又倏忽飘逸，为何还有荏弱的容颜，在记忆中徘徊不去？
　　因为天上地下，只有他……

　　曙色逐渐攀上窗沿之时，千夜走向大厅,意外的看见玄星正坐在椅上仿佛亦是一夜未睡。
　　“……”玄星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点齐五千兵马给我，我从后方突袭敌军！”千夜道。
　　“不行！那样太过危险若是一袭不成必然难以脱身！”玄星一惊，立即予以拒绝。
　　“目前只有如此，敌军不停的略加骚扰却不曾真正的大肆进攻为的就是拖上一、二个月当时耗尽粮草城必破，若不是至自己于死地何处求生？”千夜似乎早已下了决断。
　　“那我去吧！”玄星黯然道。他忽然发现千夜已经与原先完全的不同了，她整个人都只剩下了躯体和眼中的斗志。
　　“不行，你是一城之主不可随意赴险，就如此把，立即出发！”千夜不等他再有说话时间毅然的转身离去。
　　死战已不可避免，战死岂非是世上最有荣耀的死亡！

　　即号城内。
　　挟月的笑容慢慢收敛，手掌收拢一把揉烂了刚刚由探报传上的密奏，一时神情凝重，沉略片刻后仿佛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怎么？”霏双似乎察觉了他的异样。
　　“柯楚太子，有一事要拜托你了！”挟月转向柯楚道。
　　“哦？”柯楚一挑眉微笑道：“那总要告诉在下到底何事才是啊！”
　　“请带兵前往网衍城，待我此处的事处理之后再赶去！”挟月道。
　　“网衍城？”
　　“刚有密报道积影国十万大军围网衍城显然已有灭城之心，千夜恐怕已经去了……”
　　“原来她走得那么急就是为了这个……”柯楚沉吟道。
　　“所以你要替我带兵去救援，网衍城迟早会被拖毁！”挟月皱眉道。他如今惟一担心的就是千夜，她虽然行军打仗不输于任何人但有时毕竟脾气暴躁过于急进，若有个万一——。
　　霏双的脸色逐渐泛白，他的话语，他的表情都似一把利刃扎进了他的心里。
　　“好，我会去的！”柯楚应道。
　　看着柯楚离开霏双望定了挟月，眼中闪着炽烈的光芒道：“你为何不一起去呢？你很想去的不是吗？”
　　“这里战局不稳，而你借兵于我也不想我失去时机不是吗？”挟月的话很轻。
　　霏双仿佛被什么深深的触痛，大笑道：“我也只有这一点的用处不是吗？”
　　“霏双！”挟月叹道。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看着挟月离开，霏双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刻她忽然知道了，她无论如何的努力都是没用的，不会有任何结果，只是……为何她就是无法甘心？

　　战争的声音宛如一曲颂歌，慷慨莫名。
　　无数人为之生，亦为之死。

　　千夜的剑以刺对刺！
　　白光一闪，宛似电殛！
　　两支长剑的枪尖毫厘不差得对刺在一处。

　　迸射出万点火花！绝艳！凄美！
　　当繁华终成幻灭，盛世归于没落，当心破了、碎了、去了的梦也只能挽留一丝叹惋、数缕追忆，万般留恋尽付三千弱水，万丈红尘……
　　千夜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颓然落地。
　　落地的刹那，她的身体居然没有动摇，只是那样直挺挺得站立着，无依而又落寞。

　　雨般无依，雪样落寞。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梦境。
　　或者也只有在梦里……
　　她才可以放溺自己回到往昔……
　　天地苍茫，挟月黑色的战袍，飞扬的黑发，睥睨的绿色眼眸，懒洋洋的微笑，他温暖的声音和可靠的胸膛……

　　千夜……
　　千夜……
　　夜……
　　是谁在一声声的呼唤？
　　她被心口的疼痛惊动，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终于来得及！”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是春风一般醉人，双臂更紧的搂住了她。

　　这是在网衍城她的房内，不是在战场上吗？
　　她惊异的抬头想去看他，却感到温软的唇轻轻的贴在了她的额头。
　　她浑身一阵的僵硬，她望进一对痴迷的眼神。
　　柯楚？！
　　“你……”
　　“你知道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只要你有需要。”他的手轻轻的抚过她的长发。
　　千夜轻轻的挣脱他的双臂，她的右手几乎无法再动，那一剑几乎使她再无法用剑，为何那一剑伤到的只是手臂呢？手臂离心脏的距离也只是差那么一点而已。
　　偏偏就只是差一点。

　　“你为何要来，难道战事已经平定了？”她淡淡的问道。
　　“是我来使你失望了是吗？何必骗自己呢？”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升起，他的头也垂得很底，看不见他是怎样的表情。
　　她的瞳孔渐渐收缩，幽暗如深渊般的眼睛此刻更深更暗，连眼底最后的光芒也消失殆尽。
　　“我是失望了，你知道了又怎样？”她的声音很静，透着令人心寒的冰冷。
　　仿佛过了很久，寂静得直至窒息。
　　“对我来说只要你平安而已，这也是他求我来的目的。”柯楚骤然抬眼。
　　她依然很平静，平静得面无表情。
　　她的手指在逐渐僵硬，她轻轻扬起睫毛迎视他道：“那请你去休息吧。”
　　千夜静静的吸气，看着柯楚消失在门外。
　　她脸色异常苍白，侧过头，慢慢的，跌坐于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