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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10
      苏梨趴在桌上,眼睛缓缓地睁开,抽出压着的手,慢慢伸出手指,端详了一会儿,确认了一下的确是天黑了而不是自己瞎了,才慢慢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将它们胡乱地塞进书包里。
      阶梯课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灯被关掉了,应该是保洁阿姨关的。苏梨想想,不自觉地笑出声来。也有可能是阿姨觉得关了灯有助于她的睡眠。
      苏梨看了看手机,已经六点四十七分。
      糟了!她把枕着睡的书本胡乱塞进书包,“嚯”地站起来就要冲出去。
      “急什么。”伴随着后排有人合上书本的声音。
      “啊————”
      后面的人自觉地捂耳朵,本来微笑着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
      尖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苏梨伸手打他,神情也恢复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校门口没你啊。”言外之意就是“你爽约了”。萧时重又在黑暗中翻开书。
      “我不是说放学后吗,又没具体说几点。”苏梨含糊其辞,转回去打开书包佯装继续收拾。
      “敢情你放的学还跟一般人的不一样了。”萧时趴在桌面上,将手里的书也塞进她的书包里。
      苏梨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那你走不走。”说着拎起书包就要走。
      萧时伸出食指勾住她的书包带,趴在那里看着她。
      “说实话,你现在的样子像二十几年没睡。”
      “是十几年。”
      “四十几年啊,难怪难怪。”
      萧时微笑看着苏梨。教室没有灯光,所以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眸子里的光。他来到的时候她就已经趴在桌子上了,还用书页把眼睛蒙住,所以就顺手把灯关了。
      然而他坐在她后面那么久,手里的书不时地翻页,却什么都没看进去。当然,这和黑灯瞎火也有关系。
      “好啦好啦,请你去吃饭啦。”明明是她因为睡觉迟到了,结果两三句过后还是自己请吃饭。萧时想想都觉得无奈又好笑。
      “你这句话再不说明天这里就会多一条咸鱼了你知道吗。”
      “不错啊,还留了全尸。”

      ————————————————————————————————

      苏梨发现,上一次和萧时一起逛安街,已经是高二时的事了。
      安街在宁街左侧,隔着一堆杂七杂八的房子、院子和商铺,使得安宁两街泾渭分明。这情形就好像是做给世人看的一样,分明说着它们毫无关系。但是又太过着迹,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感觉。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它们是无法分开的。
      “送什么啊,啊时,我们可以空手吗?她也不敢说我们的是不是。”
      “是啊,然后事实就会证明,一顿生日宴就能将两个女人的友谊推向冰点。”
      “是是是,人际关系专家萧大师。”
      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苏梨一排排走过去又折回来,都没发现让她满意的礼物。回身发现萧时已经买好结账了。
      萧时无奈笑笑,“走吧,先去吃个饭再回来找。”
      苏梨稍稍抬头,看见以往那个刻着“吴婆豆花”的精致木刻招牌还在,四周还围上了一串小小的灯泡。暖黄的光熨帖着细腻的木头质感,让人想起湖边宁静的小屋。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里,而这个不知不觉却走失了多年。已经有些年头多没来过了。
      苏梨四岁生日那天,刚好去医院拔完牙,和爷爷经过这里。缺了牙齿其实并不疼,但她很想吃甜腻腻的东西。苏梨一边抹眼泪一边留神着爷爷的态度,见他似乎并不生气所以泪水越抹越多。终于拗不过她,爷爷牵着她的手走进了这家新开的小店。
      店主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婆婆。当时苏禹看着哭红了眼睛的苏梨倔倔地坐在那里,不肯屈服于只能吃无糖的豆花这个事实,也拿她没办法。老婆婆走过来,端着一碗铺了一层茉莉花末的豆花,轻声细语地帮忙哄着苏梨。
      茉莉花的清香一下四溢开来,混着豆花的豆子香,浓醇而绵长。
      自此之后,每年的生日苏梨和爷爷都要过来这里吃一碗吴婆婆特制的茉莉豆花。直到前些年吴婆婆过世,爷爷知道后就不再来了,苏梨也就再没有来过这里。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苏梨差点忘了这样一个地方,和这样一段回忆。
      苏梨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不进去了吧。她转身,身后却传来一声迟疑的呼唤:“啊梨?”
      吴婆婆的女儿在确认是她后笑逐颜开,“啊好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啦。小姑娘是越来越漂亮了。这是啊时吧,都成帅小伙了。”
      萧时和苏梨礼貌地回话:“吴婶好。”
      以往吴婶偶尔会在这里帮忙,爷爷以前常带着萧时和苏梨过来,吴婆婆也常提起,所以吴婶对他们的印象自然会深一点。现在这家店由吴婶打理,生意也还不错,老字号自然会有它的老顾客。
      萧时和苏梨刚坐下,吴婶就已经端来了两碗豆花,加糖加蜜,分量很足。吴婶仍然笑着,跟她说,自从吴婆婆过世后,这家店就不再出产茉莉豆花。苏梨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接过那碗豆花,感觉有些沉。
      “现在的吴婶豆花也是一个招牌。”萧时尝了一口,微笑着打破这样沉闷的气氛:“真好吃。还是以前的味道。”
      “好吃就好,还怕你们吃不惯了呢。”
      吴婶的热情招呼更让苏梨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却轻易地说不来就不来。萧时看到苏梨眉头紧锁地捧着豆花出神,温和地开口打断她的思绪:“啊梨,冷了就不好吃了。”
      结账时吴婶拿出一盒豆花要送给苏梨:“带回去吧,放着明天吃也行。以后要常来坐坐啊。”推脱不过,苏梨收下了。
      萧时接个了电话,回身跟苏梨说要回家处理一些邮件。苏梨还想继续逛逛,找找礼物。出了店门两人就分开了。等苏梨走过一段路后才发现自己还拎着那碗豆花,忘记让萧时先拿回去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安街的出口,再过一条桥就是市区了。苏梨在桥边走,秋风沾上凉夜,有一丝幽寒。不远处有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大圈里幽幽传出几声吉他和几声吟唱。走得越近,声音越清晰。
      苏梨走到人群外围,才将注意力和目光从天边收回来。声音飘摇至她的耳廓,熟悉的嗓音却直接撞在她的心腔上。沉闷,抑郁。
      她怔在那里,无法挪移脚步。就这样任由声音一遍又一遍像刀片一样割在自己身上,没有伤痕,没有鲜血渗出,有的只是空洞的目光,失去了焦距地落在那个正微闭着双眼自弹自唱的人身上。
      苏梨就像站在夜晚的海滩上,四周空无一人,任由海浪拍打,浪退后身上混着沙子湿湿黏黏的感觉。这种感觉慢慢侵入骨头里,同样地,浪潮退去,留下沙子和冰冷湿滑的感觉,辗转舔舐着骨头里的一分一厘。一声浪潮就是一次吞噬,一个音调就是一分凌迟。偏偏你却只能呆在原地,乖乖地被处以极刑。
      一曲唱毕,弹唱的人目光随意地扫过,却在扫过苏梨时像是刚好找到了落点。他一惊,她也在回过神后一惊。
      在那么一刹那,他的眼神里混入了些什么异样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吉他,他追了过去。苏梨猛地转身想要逃离。
      “啊梨。”还没几步,苏梨的手腕被弋唯抓住,很用力地禁止她逃离,却又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弄疼想要挣扎的她,直到指骨泛白。
      苏梨在转身的一瞬用力挣脱。手里的豆花一扯碎在地上。左手食指划过弋唯拿着的吉他上,割过第六条细幼的琴弦,鲜血开始涌流。苏梨看看地上的豆花,再看看手指,放下,然后将涣散的目光定在了弋唯身上。淡漠的表情,似乎又有一丝轻蔑。像是在说,看,这就是你能带给我的灾难。
      弋唯皱着眉忙乱地从书包里翻找出一枚创可贴,先用纸巾吸走一些血,再将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上面。苏梨没有反抗,只由着他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他看着她,眼里有甜腻的暖意和不忍,黏黏地,像地上碎开的豆花的香气那样,荡漾不开。
      苏梨避开他抬起来想要触碰她面颊的手,目光开始聚焦,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弋唯缓缓开口:“啊梨,对……”
      苏梨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转身大步地走远,走到安街和宁街的接口处,才终于放心地蹲下来,闷声抱住自己。
      弋唯还站在原地,低头看手中创可贴撕下来的两片薄纸,轻轻地叹气。
      对不起。啊梨,对不起。

      萧时从房里出来盛水,看着客厅里那个老年期少女在捣鼓着一份礼物的最后包装。
      “买了什么?”
      “嗯?就这个啊。”贴上最后一片透明胶,苏梨起身,笑容满面:“dengdeng!好啦!包得不错吧!”
      “嗯,包装纸长得不错,里面是什么?”萧时端着水杯问她。
      “嗯,这个嘛,等我写完你就知道了!”说着苏梨就拿起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递给萧时。
      不出两秒,萧时的脸很明显地拉了下来,更明显的是某人的逃窜速度见长,此时已经站在门边朝他眯起眼睛微笑。
      因为那一行娟秀有力的字的内容是这样的——祝生日快乐!苏梨&萧时送。
      “所以你逛了这么久就买了个包装纸是吧。”里面包的是他买的礼物,难怪尺寸这么眼熟。
      “你不是才说它长得不错嘛!”苏梨只露出一颗头:“而且我相信你的眼光嘛!”
      “送个包装纸就算了,还把名字写在我前面,苏梨你是认真的吗。”
      回答萧时的是一声响亮干脆的关门声。
      萧时将礼物在手里转了几圈,无可奈何地把它放回到茶几上,摇头笑笑。
      这年头啊,真是什么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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