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无雁影》季念&苏小钗

32、第32章

　　冷月溶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手里握着季家的孤鸿剑，目光哀哀。望着这柄剑，就像看见了季千帆一样，满腔的相思，冷月溶将孤鸿剑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它的图腾。季郎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马车走了五天才到京城，越靠近目的地，冷月溶的心越是矛盾。她想见到他，想到快要死掉，可是一想起他那样冷漠的态度，心又像粉碎了一般疼得她死去活来。颦眉苦思，终于打定了主意要去见他，如果他还是不答应，那就绝不再心软，毁了他，大不了，与他死在一起，也算圆了自己此生的愿望。
　　心意已决，冷月溶派了个小童去请季千帆，自己回蒹葭楼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桌椅上已蒙了一层灰。叹了口气，轻轻坐到梳妆台前，看到自己一脸憔悴，暗暗一惊，想到季千帆就要来，便立刻打开了脂粉盒补起妆来。
　　不多会儿，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他来了！冷月溶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起来，慌张地整理着自己的鬓发，深吸了一口气，才开了门。季千帆仍是一脸笑容，侧身进了房间。冷月溶关上门，转而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茶具以纯熟的茶艺给季千帆泡了一杯普洱。季千帆也不客气，拿起杯子轻啜一口，赞而不绝。
　　“冷姑娘气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季千帆道。
　　冷姑娘轻叹一声，望着他道：
　　“你何曾在意过我？你若肯在意我，我又何必如此逼你？”
　　季千帆颔首，叹气道：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你，如今是我罪有应得，姑娘恨我，就动手吧，反正这些虚名也不是我想要的，这条命多活了十年，也够了！死在你手里，我没什么好怨的。”
　　冷月溶心里一酸，又是爱又是痛，眼泪早已滚滚流下。这么多天来积聚下来的对他的恨，一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以为自己够坚强，却想不到在他面前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不，你利用我，我愿意，真的愿意…”冷月溶拉着季千帆的手，泣道，“骗我也好，利用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待在你身边，照顾你，伺候你，让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让我每天都能看到你高兴的样子，就够了。我什么都不求了…”
　　冷月溶说着，已然忘情，扑进季千帆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季千帆也着实动容，他从不知道，原来女人的爱是这样的，苏陌和念儿也一定是这样爱着自己，女人的爱居然是如此可敬可怜。到如今他才明白，当初为了报仇利用女人的感情，实在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苦苦地叹了口气，轻轻搂了冷月溶，温柔地拍她的后背。冷月溶受宠若惊，竟哭着笑了出来，心中似有十二万分的委屈，要统统在他的怀里发泄出来，更是哭得浑身颤抖。
　　季千帆温柔地安慰着她，动作轻柔温暖，始终不厌其烦。冷月溶毕竟是女人，就是铁石心肠也融化了，此刻，她再也无暇去恨季千帆，只要与他度过一刻，也是好的。
　　夜幕降临，季千帆凝眉回到雁影山庄，正打算背着苏陌先把一身的脂粉味洗了，走到中庭，却见苏陌站在那里等他。季千帆迎了上去，嗔怪道：
　　“风大，站在这里做什么？”
　　苏陌虚弱地偎进他怀里，月光下她的眼里亮晶晶的，噙满了泪水。她低声道：
　　“我只当见不到你了！”
　　季千帆心里狠狠一抽，搂紧了苏陌，无言地在她发际印下一吻。
　　“千帆，答应她吧，不要管我…”苏陌低声，哀哀地呢喃着，“如果跟你在一起的代价是你身败名裂，那我宁愿离开你…”季千帆沉沉地叹了口气，更为用力地搂了苏陌，似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低低地开口：
　　“我的陌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只是要让你受些委屈，我心里好疼，但没有办法。这都是报应，陌儿，我连累了你…”
　　苏陌紧紧抱住季千帆，连连摇头道：
　　“我不怕受委屈，只要你不受到伤害，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告诉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季千帆叹息：女人啊！不管是苏陌还是冷月溶，爱上了一个男人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啊！
　　此后的日子里，季千帆天天待在蒹葭楼陪伴冷月溶。冷月溶也不顾大庭广众，白天偎着季千帆看戏听书，晚上共度春宵，外人看来，这一对璧人甚是和美。季千帆毕竟是红尘中打滚惯了的人，即使心中另有打算，表面看来与冷月溶却是一对神仙眷侣，任谁见了都以为他们相爱至深。不过这也无妨，季千帆的风流之名早已传遍江湖，他要是天天待在家里陪老婆，众人倒觉得不可思议了。
　　那日，两人看腻了小戏，便叫小厮出去请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唱曲姑娘，吩咐她将最新鲜的曲子唱几首来听听。这小歌女也不只面前叫她唱曲的是谁，听见说要听最新鲜的，便抚琴唱了起来：
　　“玉公子，逐群芳，人道风流季郎…”刚唱了一句，季千帆便皱了眉，冷月溶倒是笑了，望了望季千帆，又往他怀里靠紧了些。
　　“剑眉长，目流光，含笑尽倜傥。
　　美娇娘，暗形相，但愿同衾同帐。
　　锦丝被，卧鸳鸯，夜短恩爱长。”
　　琴声悠扬，歌声婉转，嗓音清亮，实在不愧是首好曲子。旁边冷月溶的丫环杏儿听了，知道歌里唱的是季千帆与夫人苏陌，怕冷月溶伤心，立刻骂那歌女道：
　　“该死该死，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谁？”
　　那歌女茫然不知，一时愣了，颔首道：
　　“小女不知！”
　　“就是你歌里唱的‘风流…”杏儿本想说“风流季郎”，突然想到这样一说，季千帆脸上恐怕也不好看，冷月溶脾气乖僻，说不定弄巧成拙，于是把那后半句硬生生给咽了下去。那歌女也是个聪明人，看着面前的男子——仪表堂堂，如雕如琢，实不愧“玉公子”之誉。更兼气宇不凡，眉梢眼角天然一股风流，目光如炬，微笑的神情里确透出一股霸气。这才反应过来八成就是名满江湖的盟主季郎了，恐自己造次，立刻跪了下去，磕头道：
　　“小女子该死！”
　　冷月溶不怒反笑，问道：
　　“好一个‘夜短恩爱长’，小妹妹，这词是谁写的？”想起这几日与季千帆共度良宵，更是感到这词写得无比贴切，两颊不由得升起两朵红晕。
　　“小女不知，这是京城里最流行的曲子，师傅就教我演习了，客官们都爱听这个。”
　　季千帆笑道：
　　“我竟不知，原来大家都以嚼我的舌根为乐啊！”此话一出，小歌女更是吓得不敢抬头。
　　冷月溶无限依恋地望了他一眼，对歌女道：
　　“唱得好，杏儿，赏她！”那歌女如得了特赦一般，拿了赏金，千恩万谢地走了。
　　冷月溶贴在季千帆怀里，耳鬓厮磨，呢喃道：
　　“玉公子，逐群芳，人道风流季郎…”
　　季千帆轻笑道：
　　“你取笑我？”
　　“我可不敢，我只是觉得，写这词的真是个才子，怎么能把你写得这么贴切，入木三分呢？”冷月溶笑着，又吟道，“剑眉长，目流光，含笑尽倜傥…”
　　“你又怎知不是才女？”季千帆道。冷月溶似笑非笑地道：
　　“这世上除了季夫人和死去的水若泠，哪还有那么多才女？”
　　季千帆不语，心里暗自叹气。冷月溶又笑着吟道：
　　“美娇娘，暗形相，但愿同衾同帐。锦丝被，卧鸳鸯，夜短恩爱长。夜短恩爱长，写得多好啊！”说着，脸又红了，目光转哀，“可惜，写的不是我啊！”
　　季千帆的嘴角勾起嘲讽的一笑：贪心不足啊！那天是如何卑微哀求来着？这才多久，又得陇望蜀，女人对于爱情，没有一个是不贪心的。也好，就要如此才好！
　　季千帆搂紧了冷月溶，轻轻在她耳边道：
　　“现在这样，你觉得委屈？”
　　冷月溶不语，心里实也不满现状，只是有言在先，自己说出口的话怎好轻易反悔，季千帆也不是平常男人，虽然好脾气的很，当真恼了倒也不好。自己只不过想跟他在一起，真的拉了他下马，于己也是灭顶之灾，那是逼不得已的玉石俱焚之策。能像现在这样，已比当初好得多了，且放下多余的心思。冷月溶却不知，此时季千帆存心要勾起她的贪心。
　　“溶儿！”季千帆温柔地唤道。冷月溶如听了天籁一般，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季千帆柔声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委屈。以前是我利用你，这些天来，我才发现你的好，以前竟是我有眼无珠。溶儿，你能原谅我吗？”
　　冷月溶哪还有不原谅的？激动得无可不可，眼眶温热起来，将脸埋在他怀里连连点头。
　　“以前都是我的错，难得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是那冷心无情不知好歹的人，你对我一片深情，我无以为报，只好把自己交给你，可好啊？”季千帆说得哀哀怨怨的，倒把冷月溶说得心疼了。她深深地望着他，双手捧住他如雕琢般的俊脸，无限柔情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轻声问道：
　　“那季夫人呢？”
　　季千帆见问，敛容叹了口气，脸上布满了为难的表情：
　　“今生注定我要辜负许多女子，可我不忍心辜负你，就只好辜负她了！”
　　冷月溶喜极而泣，抱住季千帆又是笑又是哭。季千帆拍着她的后背，道：
　　“我可以放弃陌儿，可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骨肉，我不能放弃。所以，委屈你再等一些日子，等孩子出世了，我找个茬把她休了，就娶你进门。我舍不得你做妾做小，一定要给你个正妻的名分，才不枉你对我的神情厚意。所以，溶儿，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再给我些时间，等我，好不好？”
　　冷月溶泪流满面，听他说得在情在理，情深意重，哪有不相信的？更何况，女人陷在爱情里的时候，其聪明才智恐怕十分只剩一分了，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你的，我不怕委屈！”冷月溶在他怀里低低地说道。
　　她没有看见，季千帆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