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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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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衡复山庄仅剩的破厢房里,季千帆正宽了衣打算就寝。忽听得山庄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季千帆凝眉细听,马不止一匹,蹄声越来越近,仿佛正是奔山庄而来。季千帆心下狐疑,忙整了衣带,出门隐在墙角下,凝神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马蹄声越来越近,离山庄不过百步之遥。月色溶溶,星光朦胧,季千帆隐约看见两人两骑,正策马望山庄而来。前一个一袭白衫,衣摆飞舞,只是身量娇小,竟似个女子。后一个身着深色衣裳,在黑夜里看不清颜色,也不知是男是女。
季千帆低头沉思:难道是冷月溶?且不动声色,看她待要如何!
思及此处,季千帆便凝神屏息地望着那两人两骑。少顷,那白色人影已奔至山庄烧毁的大门前,季千帆顿时双目圆睁,从隐蔽处冲了出来,大呼道:
“陌儿?!”
“千帆!”不错,马上的白衣女子正是身怀六甲的苏陌。几乎同时,身后一骑也跟上来,月光之下季千帆看清,那正是季木。此时,尚未歇息的季土、季水也闻声从房内出来,众人相见,都惊讶无比。
苏陌麻利地下马,跑到季千帆跟前,握住他双手,又是颦眉又是欣喜地道:
“季千帆,你没事?”
季千帆见苏陌怀着身孕居然不顾自己的身体,连夜骑马赶来,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担心,又是恼怒,一时竟愣得说不出话来,只睁大了眼睛瞪着苏陌。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苏陌一路骑马赶来,累得双颊通红,鼻尖冒汗,但神情却兴奋得很。宣锦来过之后,她心急如焚,就怕宣锦立刻就向季千帆下手。若是自己在季千帆身边,宣锦好歹有所顾忌,所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上了马就往衡复山庄奔来,直驰了一天一夜,总算赶在宣锦下手之前来到了季千帆身边。
季千帆瞪了苏陌半晌,实在按捺不住,横眉怒道:
“胡闹!”
这一吼,不但苏陌愣了,连木、土、水三将也都愣住:季千帆一项温和,别说对女人,就是对手下也难得发脾气,大声呵斥,更不用提爱妻苏陌。一时私人都怔怔地看着季千帆,竟没人敢出声。季千帆大声叫道:
“季土!”
季土一惊,忙应道:
“属下在!”
“那鞭子来!”季千帆指着苏陌身后的季木,道,“赏他一百鞭!”
季木连忙跪下,俯首道:
“属下知罪,庄主英明!”
季土无奈,只得回房去拿鞭子,剩下的季水也默然不敢相劝。苏陌立刻明白了季千帆发怒的原因,又见季木要因自己而受罚,便求情道:
“是我自己不听劝,上了马就飞奔,季木拦也拦不住,劝我坐马车我也不理他,于是他只好跟着我来。你不要罚他,不是他的错,一百鞭太多了,别…”
苏陌还未说完,已被季千帆一把横抱起,不容分说地往自己房间走去。苏陌一惊,还絮絮叨叨地想说下去,被季千帆一声怒喝给吓了回去。
“你闭嘴!”
进了屋,将苏陌轻轻放在床上,季千帆拉长了一张脸坐在床沿。窗外传来了鞭声,一声一声,响亮得令人毛骨悚然,但却听不到季木叫痛。苏陌心中不忍,看着季千帆一连怒容,也不敢说话。
季千帆双手抚上她的小腹,又将耳朵贴上去听了半晌;捧过她的脸,细细地看了又看;又拉过她的手,再是双腿,乃至前胸后背全身上下都仔细看过。然后一言不发,起身欲走。苏陌忙一把搂住他的腰,皱眉求道:
“我错了,还不行吗?千帆,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好怕!”
季千帆不答,苏陌又道:
“你走之后,宣锦来过,话里的意思定要加害于你,我怕你猝不及防,为他所伤,所以只想着来见你,就忘了自己的身子。幸好,我们的孩子听话得很,也不娇娇弱弱的,我这会儿只觉得有点渴,腿有点酸,其他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就别生气了!”
季千帆叹了口气,回身将苏陌揽在怀里,柔声:
“要我拿你怎么办?”
苏陌唇角勾起,深吐了口气,笑了。将脸埋在季千帆怀里撒娇:
“我知道你疼我,是我不好,别生气了,你把孩子都吓坏了!”
季千帆含笑轻捏了一下苏陌后颈,假嗔道:
“这么说,倒不是你骑马给颠坏了,是我给吓坏了?”
苏陌缩了缩脖子,又往他怀里钻了钻,闷声道:
“那当然!”季千帆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给她的俏鼻来了一记捏。苏陌见他怒意稍解,便劝道,“你就别打季木了,他并没有过错,这一百鞭下去,打坏了他可怎么办?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季千帆略一勾唇,道:
“你忘了吗,我说过的话从不更改,更何况我现在是武林盟主,自然是一言九鼎。他没有过错?凭他一身的武功,岂会拦不住你这弱女子?只是不敢拦罢了。成全了你,却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一来二去,我以后还怎么差他办事?这还不该罚吗?”
苏陌见他如此,知道扭他不过,也就默然不再言语。心里想着等回了雁影山庄,给季木配个疗伤的良药,再诚心地向他道个歉,才能减轻自己心中的歉疚。再说当夜,季土拿了鞭子出来,见季千帆已回房,便虚虚实实,鱼目混珠第胡乱数了一百鞭,真正打在季木身上的不过二十来下,其余的都打在柱子上了。季木身强体壮,倒也不算什么。这且不提。
次日,岳馨带着老父与众人辞别。她昨夜也隐约听到苏陌来了,心里更添一层伤感,只装做睡着了,便没有出来。最近几个月来,衡复山庄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大变故,往日的辉煌无限,竟一夜之间化为焦土,连自己仅剩的亲人,也变得疯傻痴呆,昏不识人。想来她女儿家的那点小情思,也一起化为泡影了。岳馨想着这一切,真是心灰意冷,躺在床上,竟翻腾了一夜未曾合眼。翌日起来双目浮肿,面容憔悴,两颊犹带泪痕。
整理完行李,季千帆命季土将他父女二人送回家乡。岳馨默默地道了谢,黯淡的眼睛凝视季千帆——也许这是今生看他的最后一眼,让我好好记住他的样子!良久,她才别过头去,转身搀扶着老夫上马车。岳远山只是望着众人傻笑,明白自己要离开时,竟孩子般地挥手告别。季千帆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岳远山,不知你在残忍杀我季家满门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你倒好,痴傻一无所知,可把女儿给害惨了。让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度过半生的凄苦无依?父债子偿,却是命中注定如此,我走上这复仇的不归路,不也正是因父亲而起?所以,岳馨,我与你一样,要怨,就怨自己的命运吧!
处理完了衡复山庄的事,季千帆带着重任回到了雁影山庄。经过一天一夜的纵马疾驰,苏陌的身体竟毫无异样,倒也奇了。季千帆转怒为喜,笑道:“这孩子比业儿还会享福,你在马上颠了一天一夜,他倒悠闲地睡大觉。我看就起名叫季闲好了,反正老大继了业,老二做个闲人也无妨,这也正是他的福气。”于是整个江湖都知道,季盟主未出生的嫡子名叫季闲。
自从季千帆当上盟主之后,盛名之下实在不堪重负,少有清闲日子。所以很多事情,他也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更是拒绝收徒,打算把一身的本领传给两个孩子。
那日,好容易闲下来陪伴苏陌,却得知洛家延孤身一人前来,季千帆无法,只得接见。那洛家延见了季千帆,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爹临死前把我许配给二师兄殷元,我不愿意,二师兄见我没有了靠山,便半哄半逼地要我嫁给他。我没有办法,只好半夜逃了出来,现在无处可去,求季大哥收留我!”
洛家延一面说,一面哭,衣衫褴褛,泣不成声,已丝毫没有了大小姐的傲气。她见季千帆不言语,便转身面向苏陌,扑通一声跪下,哭道:
“季夫人,救救我吧!现在没有人帮我了,我还以为二师兄是好人,没想到连爹也看错了他。季夫人,让我留下吧,计算做个丫环我也愿意,千万不要让我二师兄找到我…”
季千帆凝眉听着洛家延的哭诉,当听到“我以为二师兄是好人,没想到看错了他”时,差点儿就要告诉她:“你以为我是好人,其实也看错了我!”只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当场昏死过去,岂不是太过于残忍。能与岳馨一样无知便是她的福气了!
苏陌见她跪下倒先慌了,到底心中不忍,何况洛家延也不是冷月溶,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她不过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罢了。于是将她扶起,温柔地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落到你师兄手里。住在这儿就跟我一处做伴,我还正嫌冷清呢,说什么做丫环的傻话?快起来吧洛姑娘!”
洛家延闻言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转头望向季千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此后,洛家延边留在了雁影山庄,帮忙照顾业儿和李骏,陪伴苏陌。经历了几番变故,洛家延的心境也成熟了些,对季千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收敛了,只是偶尔还会躲在暗处凝望他。她已知自己走不进他的心里,便只盼他快乐就好,能够看着他快乐,于己已是极大的满足。
鸽子扑楞着翅膀停在窗棂上,季千帆取下信件,从头至尾读了一遍,脸色大变,眉头打成了死结。
“怎么了,什么事?”苏陌见状问道,心下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能让季千帆皱眉变色的定然不会是小事。季千帆一言不发,将信件递给苏陌。苏陌拆开看时,只见那粉红色的薛涛笺上,用秀美玲珑的蝇头小楷写着:
“真子离断假子离,
假孤鸿弃真孤鸿。”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惊得苏陌顿时跌坐在椅子里,脸色惨白。季千帆握紧双拳,指节发白——冷月溶果然是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