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无雁影》季念&苏小钗

1、第1章

　　江湖，何谓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苏陌微眯了眼，拣一枚白子落棋盘上，又拾去一片黑子，看了看那空了一片的棋盘，微微一笑。
　　不过你争我斗，偏偏，看不透。
　　将棋盘推开，傍边有丫鬟伶俐地收了下去，并送上热茶。
　　苏陌随意地抿了一口，西湖龙井。味淡而远，色清而香。
　　好茶。
　　雁影山庄这几年开始做茶生意，庄里的茶自然不会是劣货。苏陌不嗜茶，平日也无甚偏好，这龙井是今年新茶，季千帆去杭州谈生意，顺便带回来的。
　　轻浅一笑，难为他还记得她这个妻。
　　九岁与季千帆相识，十七岁成亲，如今也快两年了，十年光阴，绑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自是青梅竹马，却非两小无猜。
　　也是，像季千帆那种背负了整个家族命运的人，有怎会有闲情逸致跟小女娃胡闹？
　　而她嫁他，不过是季千帆看中了苏家的财势，苏家看中了季千帆的潜力罢了。
　　联姻，往往是结盟的最好办法。
　　她？不过是雁影山庄最昂贵的摆设罢了。
　　苏陌搁下茶杯，微微一笑，雁影山庄近些年来在季千帆的领导下，逐渐恢复了雁影山庄作为江湖四大庄之一的声誉了，她这个庄主夫人，应该得意且骄傲吧？况且人人都知季千帆年少英俊，气宇轩昂，人中龙凤，多少女子为他倾了芳心。偏偏这个翩翩佳公子，却已娶了苏门大小姐苏陌为妻，真是伤尽众美之心。
　　晒然一笑，看来，似乎她不得意一点，倒叫人失望了。
　　摇摇头，叫人撤了茶盏，见外面阳光不错，打算走走。
　　桃花正盛，苏陌沿着桃林的小径漫步，随手折一枝桃花，嘴角噙了抹淡淡的微笑。
　　这桃林曲径幽深，格局雅致，竟与苏门的那片桃林别无二致，也真是难为他有心了，不过——究竟为谁用的心，可就难讲了。
　　苏陌眯了眼，笑容意味不明。
　　有丫鬟匆匆赶来，说是慕容世家慕容白公子到了，庄主请夫人迎客。
　　迎客？苏陌微微一晒，季千帆好计谋，连人心也算计清楚。
　　摇摇头，慕容白亦是个痴儿。
　　掸掸身上落的桃花瓣，稍整了衣裳，温和一笑：“走吧。”
　　旁边丫鬟迟疑：“夫人，不换衣服么？”
　　苏陌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素色，悠然一笑：“无妨。”
　　一进主厅，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便迎了上来，温和笑道：“表妹，最近安好？”
　　苏陌瞥了眼在主座纹丝未动的季千帆，微微一笑：“托福，还不错，表哥怎么有空过来？”
　　慕容白笑容愈发地温和，走近她：“无甚大事，顺路来看看你。”看到苏陌手里的桃花枝，讶然，“怎么，今年桃花这么早就开了么？”
　　苏陌点头：“大概天暖吧。”笑道，“表哥若是喜欢，倒是可以去看看。”
　　慕容白欣然应允。
　　季千帆从主座下来，走到苏陌面前，眼中精光一敛，笑得柔情：“既然如此，陌儿你就陪表哥走走，不过别太累着，早春天凉。”说着，伸手将苏陌头上落到的一片桃花瓣捻了下来，动作深情爱怜。
　　苏陌温柔一笑，状似娇羞地垂了眼睑。
　　慕容白的双拳紧握，指关节竟泛了白。
　　告退了季千帆，苏陌和慕容白一前一后向桃林走去。
　　慕容白显然已经平静下来，看着满树桃花，笑道：“当年在苏门，也是在这样一片桃林里，我第一次见到表妹你。”
　　苏陌轻浅一笑：“表哥好记性。”
　　慕容白呵呵一笑：“不过这里的桃花品种似乎多了些。”
　　苏陌点头：“闲来无事，也就多种了些。”
　　林中有座凉亭，两人走了进去，随意在石凳上坐下。
　　“陌儿。”
　　慕容白突然出声。
　　是“陌儿”，而非“表妹”。
　　苏陌微微苦笑。
　　“陌儿，他对你好么？”
　　“何谓好，何谓不好？”苏陌微微一笑，“你每次都问我这个问题，我却是每次都答不上的。”微闭了眼，又睁开，“表哥，你太执拗。”
　　慕容白苦笑：“我知道，但，你又何尝不是。”
　　苏陌一愣，随即苦笑承认：“你说的没错，我们本也是半斤八两。”
　　“陌儿……”慕容白握了苏陌的手，神色哀哀。
　　苏陌低头看交握的两只手，叹口气，却没有挣脱：“表哥，路是我选的，我没有后悔的余地。”偏头一笑，“况且，我也不后悔。”
　　慕容白紧了紧手，黯然：“可是我却后悔，两年来，无时无刻。”
　　苏陌敛眉，沉默不语，最后抽了手，起身背对慕容白，淡淡：“表哥，你该成家了。”
　　慕容白手里一空，心里一苦，嘴角勾了勾，最终低叹：“我知道了，表妹。”
　　一阵风吹过，飘了一地桃花。
　　归于沉默。
　　重新坐回石凳，苏陌问：“这次来，是江湖上又出什么事了？”
　　“不错。”说到正事，慕容白神情严肃，“百年前剑圣楚天阔的佩剑子离剑和子离剑谱最近现身江湖，□□白道都为之蠢蠢欲动，恐怕武林是无法平静了。”
　　子离剑和子离剑谱？
　　苏陌凝眉：“此事当真？”
　　“恐怕错不了，武当玄真道长亲眼证实的。”慕容白脸色沉重，“剑与剑谱最初出现在太原李家，没两天李家就被灭门了，最新的消息是出现在洛阳。”
　　“武林盟主可有话说？”
　　“洛天涯已经赶往洛阳。”
　　苏陌曲起食指在石桌上轻叩，沉吟：“三楼四庄的人也动了？”
　　当今武林除了武当少林，延下当属三楼四庄，情报组织蒹葭楼、杀手组织浮云楼，朝廷在武林的代表静水楼，雁影山庄季家，落剑山庄洛家，衡复山庄岳家，以及慕容山庄。
　　“除了我们两家与浮云楼暂时按兵不动，其他都在追查子离剑和子离剑谱的下落。”慕容白顿了顿，又说，“我此次来，就是和季千帆商量，我估计剑在洛阳应该是个幌子。”
　　苏陌点头：“不错，现在既然那么多人赶去洛阳了，我们就不必凑那热闹，派人盯着就行。”凝眉，“洛天涯有没有说过，若拿到神剑和剑谱当作如何安排？”
　　“开武林大会，有德有能者居之。”
　　苏陌挑眉：“有德有能？洛天涯在说笑话么？”
　　慕容白轻哼一声：“他是盟主，有德有能还不是他说了算？”
　　苏陌呵呵一笑：“闹剧。”
　　“可不就是一场闹剧。”季千帆的声音传了来，苏陌起身，季千帆走过来搂了她，慕容白也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怎么来了？”苏陌笑问。
　　季千帆呵呵一笑：“该用膳了，这外头也凉，还是进屋坐。”
　　“叫人来传个话也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季千帆不过一笑。
　　三人接着刚才的话题。
　　“千帆，你的看法呢？”
　　“这事是要管，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季千帆笑道，“我已经派了季木去洛阳，太原李家的惨案也在调查中，总会有线索的。”
　　“若是被你寻得，你当如何？”慕容白突然问。
　　季千帆笑道：“且不说我本无心去寻那劳什子的神剑，若当真运气好，为维护武林正道，我自然是交予武林盟主，由大家共同商讨神剑归属。”
　　慕容白冷哼一声：“季兄果然深明大义。”
　　季千帆脸色未变，笑道：“慕容兄过誉。”
　　苏陌打了个圆场：“表哥，你难得来一趟，今天可要不醉不归。”
　　慕容白缓了脸色，微笑：“这是自然。”
　　说话间到了花厅，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正忙着布置餐桌，见他们进来，脸色绽开一抹甜笑。
　　“念儿见过季少爷，小姐，见过慕容公子。”
　　念儿是苏陌的陪嫁丫头，当年季家没落，季千帆在苏门住过好一阵子，念儿就一直称呼季千帆为季少爷，随着苏陌到了雁影山庄也没改口。
　　季千帆看了看桌上的菜，笑道：“念儿，今天这桌菜可是你亲手煮的？”
　　念儿笑了应道：“是的，慕容公子爱的酒香蟹子黄、翡翠莲心，我怕厨子做不好，就献丑了。”
　　苏陌一勾唇角，对慕容白笑道：“表哥好口福，念儿的厨艺可称得上登峰造极。”
　　“是么？”慕容白饶有兴致，“那倒要好好尝尝。”
　　三人入座，念儿忙摆上碗筷。
　　季千帆拦了：“别忙，你也坐下来吃吧。”
　　念儿看了看慕容白，推托：“我只是个小丫头，哪能如此不合规矩。”
　　季千帆皱眉，仍道：“慕容兄又不是外人。”
　　念儿强笑：“厨房还要忙呢。”
　　苏陌笑了笑：“念儿，坐下一起吃吧。”
　　念儿这才小心坐了下来。
　　季千帆叹道：“这个傻念儿，这么衷心啊？我的话就不如陌儿的话么？”
　　念儿拿了酒壶倒酒，没有答话。
　　苏陌推了酒杯，淡道：“我与念儿姐妹情深，自然没法比。”
　　慕容白皱着眉头看了看念儿，再看看苏陌，她面上仍是一派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