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之王》光中尘

30、换位思考

　　这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舒一帆第一次认真思考：舒天际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对方毫不愧疚，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许他的确也并没有做错。
　　舒天际……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舒一帆艰难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不由露出了苦笑。他终于理解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是怎么想的了。对方在父亲尚在时的体贴关心是真诚的，现在的冷酷无情也是真诚的。与其说对方翻脸无情，不如说他一直都在按照他认为的正确的道路一往无前。对舒天际自己来说，他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
　　想到这里，舒一帆觉得自己甚至有点嫉妒对方了：为什么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事情按照重要程度排成一二三四五，永远不用在某两者之间纠结？

　　自己的角色和舒天际的背景相差不少，但是两人的内在是一样的。自己一直以来都弄错了：他的角色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苦衷！他不在乎善恶，不在乎正邪，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随心而行，在衡量了利弊之后永远按照对自己更有利的那一项进行……
　　一点也不复杂，仅此而已。

　　舒一帆心情倒是有点复杂，就像是自己复原了半天的城堡别人用3D打印机一下子就打出来了。但无可否认，想通这一点之后，他眼前的迷障已经解除，视野开阔起来。
　　主角已经开始了表演，他们没有打扰他，好让他一个人把事情想通。舒一帆走到导演身边：“覃导演，我已经准备好了，马上能让我去试试么？”

　　覃海岭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唔了一声：“可以，等我们把这一幕拍完，再回头去拍你的部分。”
　　舒一帆展颜一笑，向他道谢。覃海岭挥挥手：“别急着道谢，我们还要看效果呢。”他看舒一帆的表情还有点怀疑，怀疑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从苦闷的状态脱离豁然开朗。

　　舒一帆也不去解释，在下一幕的时候上场，对其他演员打了招呼，脸上露出爽朗坦荡的笑容。
　　他几次都没能通过的这一幕是关于他做的事情被主角发现前来质问他，却被他三言两语挡回去的桥段。在之前他的表演太过畏手畏脚，无法让人信服。

　　但他这次的表演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他在小小的空间里应对自如，面对应淞榕扮演的主角的质疑毫不在意，坦荡得好像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一样！
　　连应淞榕都被他弄得愣住了，影帝不愧是影帝，他迅速抓住了自己的感觉继续演了下去，主角为自己质疑对方感到羞愧落荒而逃的表演活灵活现。

　　整个剧组都被他们的表演吸引了，手机也不玩了，八卦也不说了，全部人都聚精会神地看这两个人飙戏。
　　“ACTION!CUT!ACTION!CUT!ACTION……”覃导演喊都喊累了，喝着水盯着屏幕，兴奋无比地挥挥手让他们一直往下演！
　　照这个进度，他们这一个场景可以提前结束了，这能节约不少钱呢！

　　舒一帆站在应淞榕对面，嘴角慢慢勾起，眼睛里充满了兴味。对方对他的计划必不可少，而他个人对对方也充满了兴趣。
　　应淞榕则疑惑地皱着眉头，对舒一帆的角色提防又隐隐有些敬佩。

　　他们一个在庙堂，一个在江湖，一个名满天下，一个少年成名。
　　一个万事皆在掌控，喜怒不形于色；一个计划不如变化，整日鸡飞狗跳。
　　一个人生跌宕起伏已过，隐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舍命一搏要让这最后一人也居于脚下。
　　一个人生尚在眼前展开，少年烦恼一个接一个来，机缘巧合之下却要肩负这帝国的命运。

　　两人本应该毫无关联，却因为机缘巧合和刻意谋划命运相连。
　　这种剧情简直是——太刺激了！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但是剧组人员没有一个想要离开：回家看的电视剧还没有这个有趣呢！
　　舒一帆演完最后一部分，还想往下演的时候一愣，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把这一个场景所有的部分都已经演完了。

　　覃导演也才反应过来，用卷起来的剧本敲了敲桌子，喜气洋洋地说：“结束了！收工了！准备一下大家走吧，记得明天换场地……”
　　舒一帆和应淞榕并肩坐在化妆室卸妆，心里还有种玄幻的感觉：就这样就结束了？居然这么顺利？！

　　应淞榕转过头，破天荒夸了他：“你演得很好。”
　　李沁心诧异地看过来，在舒一帆和应淞榕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眼神暧昧地走了。
　　舒一帆：“……”

　　舒一帆：？？？
　　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回到正轨，咳嗽了一声：“谢谢你。”
　　“但是我还是不能认同你的体验派方法。”应淞榕认真说道，“如果你不是每次都能够体验到角色，那你是不是就表演不出来了呢？”

　　舒一帆沉默了一下，然后苦笑：“可能吧。”
　　仔细想想，他表演的所有角色在生活中的确都有原型：总裁的原型是谢蔚和自己的父亲，这次的反派原型是舒天际……他自己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原型，他的表演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有的体验派之中我只佩服你的父亲，但是他也不是单纯的体验派。”应淞榕说，“我认为如果你想要成为一个好演员，你不应该停留在体验派的阶段。学院派不是什么僵化演技的代名词，这是艺术的殿堂。”
　　“我……我知道啦。”舒一帆干脆利落地一笑，缓解尴尬的气氛，“我会好好思考你的话的。”

　　出去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得彻底了。舒一帆开上新买的便宜小车，打开广播听着音乐，在停滞的车流中龟爬。看见一个漫长的红灯，他手痒戴上了虚拟眼镜，在新闻的地方飞快地刷着：蔚然公司好像又要出新产品了，这次能不能靠内部关系先买来一台？城中新开了一家法餐厅，等自己的报酬拿到之后可以带妈妈去吃……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呢？胡宝庆导演的新一力作《完美情人》今天凌晨就要上映了。其实我觉得什么东西如果说‘完美’都是很难的……”
　　舒一帆猛地摘下眼镜，盯住广播，对方还在不停地吐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他猛地抬手关掉了广播，按下手刹，把车子调成自动挡，灯刚一变绿就猛地冲了出去。

　　《完美情人》……
　　他都忘了还有这个。
　　过去的错误永远都不会离开他了么？

　　如果说舒天际是他灾难的推动者，《完美情人》就是记载他污点的纪念碑！可能的话，他再也不想想起这一部电影。
　　他忽然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拿起虚拟眼镜给母亲打电话。

　　“喂……妈，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舒一帆说得有点心虚，“……没出什么事，今天拍得可好了！不是忙了一天么？我想去休息一下。”
　　魏埃米在那边声音带着笑意：“哦，你是去看蔚然的新品发布会么？”

　　“啊？”舒一帆一愣。
　　“今天好像是你的朋友第一次主持新品发布会，我还以为你要去看呢。”
　　“对，就是这个！妈你太了解我了。”舒一帆忙说道，“要来不及了……我先挂了。”

　　他查了查路线，调转车头朝着发布会会场的方向开去。蔚然的确是大手笔，租了一个大剧院来进行他们的新品发布会，舒一帆也觉得与有荣焉。
　　停车场到处都是车，舒一帆好不容易才开进去，看见外面的大屏幕已经显示发布会开始了。

　　他本来就没有受到邀请，干脆把车停在地上停车场的过道中，遥遥望着大屏幕直播的发布会。
　　谢蔚穿着深灰色衬衫，戴着一条黑色领带，穿着牛仔裤，走到会场当中深鞠一躬：“今天是许璋然先生去世后第一次发布会，我希望首先能够对他致敬。请我们一起默哀半分钟。”

　　他沉默了半分钟，开始了他的新品介绍。新一代虚拟眼镜进一步生活化，做工更加轻薄，同时度数调整更加精细，复合型眼睛问题和两只眼睛度数不一致的用户都能够拥有满意的体验。除此之外，蔚然决定开放自己的代码系统，希望更多人能够为虚拟应用献出智力成果。
　　舒一帆注视着谢蔚，看见他神采飞扬地在舞台当中走来走去，引起一阵又一阵欢呼。

　　不知为何，高科技公司的总裁都必须用自己的个人魅力来吸引粉丝。舒一帆望着谢蔚，觉得他的身上仿佛有光射出，如此耀眼。
　　他不由有些嫉妒那些在会场当中观看发布会的人了，他们比自己离谢蔚更近。

　　他趴在方向盘上，不知道看了多久。谢蔚结束了他的演讲，向人群点头示意，连续道别了好几次，大屏幕终于暗了下来，没有图像也没有声音了。他依然盯着那块屏幕，有些不舍。
　　过了一会儿等人们三三两两从剧院里走出来，舒一帆才把车开走免得挡路，在路边另外找了一个地方停下，用虚拟眼镜给谢蔚发了一句恭喜。

　　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秒回了他：【谢谢。我以为你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呢！】
　　舒一帆有点心虚地回复：【怎么可能？我看完了全场呢！】
　　【这么说你在这附近？你在哪里？】

　　舒一帆开玩笑地发道：【你要和我单独去庆祝么？】
　　【好啊。】

　　这就是约会啊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