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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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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流川打算钻河里洗个澡。
然后他看见了个了不得的东西。
尸体。
一身华服,面朝下。
流川觉得晦气,晦气完了觉得扫兴,他是来洗澡的,但现在正在给人收尸。
一碰着那尸体便觉到这还不是尸体,人还活着,身体有余温,脉搏微弱了点,二话不说一脚踹上岸。
那人肚子经这一踹竟能发出咕咚咕咚的水声,估摸是灌了满腹,流川朝刚捞他的地方看了眼,和自己上次泡着的地方分明就是同一个地方了。
许是踹到了点上,咕咚咕咚之后那人嘴角开始往外倒水。
流川琢磨了几下,上前又踩上一脚。
那人开始大口往外呛水。
也不知呛了多久,眼见他刚还胀着的肚子渐渐消了,人也有些知觉了,踩他一脚也晓得痛了,痛得眉毛都皱起来了。
流川多少有了点怜悯之心,将他扶着拖往不远处的树下,靠着树干,心里有些奇怪,照理说水都吐出来了人也该醒了才是,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那人浑身如同无骨,瘫坐在树下,脸上却是开始发红,色儿愈发鲜艳了起来,探了探他鼻下,呼吸急促,不平不稳。
往他下巴一摸,摸见竟还在往外倒的水,只是水流细细,丝线一样。
流川当下就把那人拉坐起来,手指头往他嘴里一伸,挤向深处,按着里边嫩肉轻轻一刮,那人顿时呕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全是水。
刚才一定是让水堵着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紧了,真亏及时发现,晚了些许小命就没了。
感叹完了发现,那人吐出来的,全在自己身上。
......
给我醒来!流川腾地起身,抬腿就一脚,不留一点儿情面。
那人咳地更厉害了些,两眼终于睁开,只看了眼,就又闭上了。
流川有些恼怒,上前了才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
把他袖子一撩,和自己当天同样白花花皱在一起的模样,恶心...透了。
今日与洗澡无缘,改日再来吧。
流川叉着那人腋下,扶着一整个人站起来,挂自己肩上,极缓慢地往前方迈出步子。
不出几步,千言万语上心头,唯有一句。
好沉,真的好沉,他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沉。
咬咬牙把挂自己身上仿佛死人的东西往上提了提,那人脑袋软绵绵搁在自己脖子处,湿淋淋了整块肩。
在即将踏入庙门的时候,那人辗转就醒了。
醒得机缘巧合。
流川手一松就让他扑通下地去了。
嘶——那人显然觉得疼了,按着脑门坐起来,左右晃了晃脑袋,这才睁开眼。
流川看着他一身狼狈,就想起前几天自己也是这副尊荣,没准儿更惨烈一些,自个儿饿了好多天啊,他这刚捞起来就醒了不是。
这是哪儿啊?那人开口了,不急不躁,声儿听着像昨天去买衣裳时店里老板的年纪。
但是人长得看着又不像,年少老成么?
流川没回答,光顾着想自个儿的。
那人又问了遍,这是哪儿啊?
一破庙。流川回神了。
那人一脸给堵得慌的神情,不是,我是问这地方,哪个城啊?
渔木村。女娃是说的渔木村吧?
那人一脸颓丧样,我问城啊恩公,天下乡村何其多啊你告诉我是什么村我也不知道啊。
喊起自己恩公了,看来人真是清醒的,明白是自己救了他,甚好。
关口城。
噢。
清镇。
喔。
渔木村。
我明白了。
那人的脸放晴了,跟自己当初醒来一样,动了动胳膊动了动腿,确定没什么大事之后就站起来。
一身的湿淋,一身的乱七八糟。
流川看清楚那人身上的衣裳,有一瞬的愣怔,动起了心思,袖口六角梅,领子衬祥云,腰带镶金线,在水里泡那么久也不见走样,尤其凌乱外翻的里衣领口隐隐能见是丝绸质地,雪白如玉。
恩公,作甚?那人显然对流川伸手摸他衣裳的举动有了不解。
流川在触摸到外袍之后陡然冷了脸色,你打哪儿来的?
袍子乍见之下与寻常所见的布匹并无两样,摸上去面料紧凑,对折摩挲,能摸见绣在里面的暗纹,是雪片图,若逢上夜里,灯火一照,便是副寒雪冬梅,平日所看颜色无差,只是得将袍子翻出来撑开才能看见,这等手法的织锦分明就是今年塞外进贡的贡品!
宫中之物,如今穿在他身上,不得不疑。
我?那人笑了笑,我打远方来。
来这荒郊野外的河里睡觉?
不是。
那你打哪儿去?
不去哪儿,我要回去。
......
流川心中警惕,不敢松懈,指着他身上衣裳又问,你这衣裳打哪儿来?
喔你说这个?你喜欢这衣裳么?你要喜欢我就脱了送你吧。说着那人当真作势要脱,让流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这衣裳不是平民家中会有的,能有这身衣裳,非王爷也得是个诸侯了。
那人收了笑脸,上下打量起流川来,眼里干净的眼神让流川摸不清楚他打的什么注意。
过一会,那人说,你说这不是平民家中出的东西,那你凭什么断定这一定是王爷诸侯才能穿的东西?莫非.....那人顿了顿,又笑了,让流川心惊刚才说漏了嘴,莫非..你见过那些皇亲国戚?那这么说来你的来头也该不小不是?
没有,曾在江南见过一些王爷游乐,对那身衣服印象不错,刚才是觉得眼熟,所以问了。
这谎扯得有点大了,那人心中笑道,面上却是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流川听他回答明显不是发自肺腑,但说溜嘴的是自己在先,纵有疑问也只能等日后再说。
恩公送佛送到西吧,既然救了我,不妨给身衣服换换?
恩。
流川回屋里,抱出几件衣裳,刚出来就听那人说,恩公莫不是要我在这换?
瞥了眼庙中供桌后方的神像,流川二话不说又折回去。
趁着那人宽衣解带的时机,流川觉得得问点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啊章,文章的章,我娘希望我能做个有墨水的人,就是那种出口成章的,可惜我没那本事。
流川皱眉,我没问你这么多。
那人三两下就将自己剥了个干净,抄起桌上白巾就擦身上的水,我这不是说清楚些么,你还想知道什么?噢我直接说了吧,我家里是开戏班的,我常常帮着串些戏,诶我们那的乡亲都说我唱得好极了。
流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那恩公叫什么名字?
流川本想不答,又觉若在此时沉默显然过于让人疑心,心里是想既然这小子不肯说真话,也莫怪他如法炮制。
我姓刘,叫刘川。
那人顿了下穿衣的动作,让流川捕捉在眼里,暗道这也太明显了点。
刘川啊?我记下了,那恩公哪里人啊?
别叫恩公,叫刘川,我本地人,小老百姓。
这个照面打得很糟糕,彼此都泄露了点什么,面上都装着良民,心中什么心思,那还得自己才知道。
打点完事,那人看起来神清气爽,与捞起来时的模样天差地别,流川心想,这还没给他饭吃呢啊。
两人互看了眼,都发现彼此长得还不算难看,人模狗样的。
说出来的话口是心非得紧,两人都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