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章一 瓷榕】05 ...

  •   帅虹见的双亲深夜十二点赶了过来,帅夫人含着热泪握住简瓷榕的手止不住地说谢谢,眼泪也不停地淌。简瓷榕忙递了张纸巾过去,帅夫人一面擦一面说:“我们虹见这病是生下来就有的,我也知道她不开心,却没想到她任性成这样,瞒着我们把申请撤了,自顾自地参加了军训——想起这事儿我都心慌,幸好没酿成什么大祸。回头我非要打死她不可!”
      帅先生说:“得了吧,你也就现在放放狠话,等到我当真要罚她的时候,最舍不得的就数你了。”
      赵舒润刚从瞌睡里醒来,头昏脑胀,迷迷瞪瞪地四处打量,嘟囔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简瓷榕笑说:“你行了啊,赶紧神智回笼。”她抽了张纸塞进他手里,说:“快把口水给擦了。”
      赵舒润乖乖地擦了擦嘴角,低头看了看,不满说:“我没有流口水。”这时候帅虹见双亲正低声细语地对简瓷榕千恩万谢,简瓷榕闲不下来去管他,她把帅先生帅夫人哄进了病房,观望了一阵才小心翼翼掩上房门撤出来。
      “别睡了,回学校去。”见赵舒润又歪着头打瞌睡,简瓷榕上前晃了晃他的肩膀,收获的是他怒气冲冲地一挥手:“走开!”
      “嘿,脾气还不小。”简瓷榕笑吟吟说,伸手弹了他脑门一把,赵舒润从梦中惊醒,狂乱地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好了好了,我起来了,爷爷!”
      简瓷榕说:“谁是你爷爷。”
      赵舒润揉了揉眼睛,说:“是瓷榕学姐啊……我还以为我爷爷叫我起床呢,我爷爷特喜欢弹我脑门……回学校是吗?走走走!”
      他们并肩走出了医院,简瓷榕走出医院大楼回头一望,整栋楼还是亮着温暖的晕黄。“当医生也挺辛苦的,这么晚还要值班。”简瓷榕轻声说。到底夏天过去了,夜风一吹就凉,简瓷榕稍微抱紧了胳膊,赵舒润还穿着军训时的短袖,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连脱外套给你披上都做不到,我这个学弟真没用。”
      简瓷榕咯咯笑了起来,说:“没事,不冷,吹吹就习惯了。”
      夜空黑到了紫色,又因星光明亮温柔,不是干涩凝滞的紫色,而是丁香花与薰衣草般鲜嫩的紫。银色的长河将大地刷亮,极目能望到不远处不夜区霓虹的鬓影。三十年前,因长期严重的光污染,整个城市中心再也见不到一丝的星光,甚至是月色都宛如笼上纱帐模糊不清。政府决议划出一块地作不夜区,其他地方都是熄灯区,每晚十一点强制灭灯。刚开始时自然有人不服管教,经历近三十年到如今,人们都已经习惯了,星光在城市的上空重新点燃。
      “这么多星星啊……”简瓷榕抬头颇感慨地说。
      赵舒润奇怪道:“一直就这么多啊,学姐你是工业区来的吗?那边晚上的确是看不到。”
      简瓷榕说:“我出生就在这块土地上呢。”
      “那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有些事情……不仅是空间嘛……”简瓷榕神神秘秘。
      “嘁!”赵舒润觉得她故弄玄虚。
      时候太晚,公交系统停止了运营,赵舒润本想打开全息屏叫辆车来,简瓷榕止住了他,说:“这里去学校也就半个小时路程,我们走回去吧。”
      “只要你觉得不辛苦,我没所谓。”赵舒润耸耸肩。
      他们慢慢地踩着星光往学校走,一地银辉流淌好像是开成了花海的白晶菊,繁星浸透了鲜花的骨髓。简瓷榕听着自己的呼吸,也听着身边人的呼吸,茫然无措地看空旷的长街,琼楼华厦都敛在夜光里。
      “舒润,你一直待在这个城市里吗?”
      “嗯,偶尔随我爷爷出去玩,但日常生活是没离开过的。”
      “怎么总提到你爷爷,爸爸妈妈呢?”
      赵舒润怔了怔,“我爸妈都去世了,我一岁多的时候,车祸。我一直跟爷爷住。”他赶紧补充说:“不要觉得抱歉,提起这些我并不感到很难过。”
      简瓷榕静静道:“还是有点难过吧……”
      “是啊。”赵舒润苦笑。
      “爷爷奶奶养育你很辛苦吧。”
      赵舒润笑说:“没有奶奶呢,我连奶奶都没见过面。我父母结婚那年奶奶就病逝了,我同爷爷称得上是相依为命。不过爷爷能耐比较大,活得并不辛苦——有时候我觉得还蛮自得的。”
      简瓷榕微微笑着,“爷爷很老了吧?”
      “永远年轻!”赵舒润握拳。
      他们又笑了一会儿,驱散了话题带来的惆怅。赵舒润心血来潮,要绕路去看一座木桥。“绕路也就十分钟!”他信誓旦旦地说,“那是我高中做了一年的课题主体呢,我现在特别想念它。”简瓷榕本觉得时候太晚,不宜绕行,偏偏赵舒润兴致勃勃,不好打扰,只好勉强同意了,并确认道:“真的只要多花十分钟?”赵舒润掏心窝子般地保证。
      绕过去的确只花了十多分钟,绕进了城中村,一条细细的小河流,上头架着一座不旧不新的木桥。小河在夜里散发珠光灰色,水流悄声细语地淌过去,将光阴浇铸得细密。鲜花攀附在木桥上,姿态娇柔羞怯,夜里看不清颜色,只觉有染着星光的手指依次抚摸将花色捻作银白。
      赵舒润见了,却郁郁不欢地说:“花都开败了啊,只剩下这些。”
      简瓷榕问:“开的最好的时候呢?”
      “盛夏吧,”赵舒润怀想道,“我暑假里来时,五颜六色的花把木头全覆住了,那时候不是木桥,而是花桥。”
      “花开了就会败嘛,”简瓷榕劝慰道,“来年暑假你再看,不是一样的么?”
      “可那就是来年的花了……”赵舒润蔫头耷脑。
      简瓷榕笑起来,“你要这么想,可就没个完了。今天的花不是昨日的花,桥下的流水一去不归,你触摸过的月光也在指缝溜走,每隔瞬息都不尽相同。你瞧,每一秒都能给你找到感伤的理由,你要不要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呀?”
      “可是!这是我高中做了一年课题的桥呀!”赵舒润不服气。
      “你大学学的是建筑吧?完全可以更深入地做一个新科研项目嘛。”
      赵舒润捂着眼睛想了会,低头认真地看向简瓷榕说:“有道理。”

      赵舒润对这一片熟得很,领着简瓷榕弯弯绕绕走小路回到了学校。路上简瓷榕担心不安全,他便弯起手臂给简瓷榕看肱二头肌,说:“我是练过的!”简瓷榕调笑说:“还是跟爷爷一起吗?”赵舒润目瞪口呆:“这你都知道!”
      简瓷榕录入指纹,医疗室的门便打开了。此时已经凌晨两点,赵舒润困得不行,打个哈欠滚上病床,含糊地说:“学姐,我先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军训呢。”
      “好。”简瓷榕应道。
      她简略地漱口洗脸,替赵舒润关了灯,转到另一个房间找张床歇下来。闭着眼睛却睡不着,只听到自己的心在稳稳地跳,眼前五颜六色的幻梦里逐渐浮现出一个轮廓。简瓷榕翻个身,责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又宽容地想道:“很久没想了,现在想一想也没所谓。”也是,单单是想,能有什么用呢?凭什么想都不能想,这也太霸道了。
      可一想起来就痛,简瓷榕也没有办法。
      她累得浑身酸痛,偏偏睡不着,起来又洗了把脸,轻手轻脚地泡了杯蜂蜜茶,踮脚溜到医务室的阳台上吹晚风。淡紫色的喇叭花攀附着木阳台绽放,被刷了一层银白色的漆,开得娇羞起来。“今月曾经照古人”,星空也是这样。不论是梵高的星空,还是现在的星空,都是这么个星空。
      那个人在同一片星空下说:“瓷榕,我喜欢你。”都不知能不能算作“很久很久以前”,毕竟时间的感觉也是私密的。小孩子眼巴巴等玩具,一秒都嫌长;濒死者回顾这一生,只觉百年如一瞬。掰着手指头算,其实也没多久;但于瓷榕而言,简直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喝完了蜂蜜茶,歪着头睡在了阳台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