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颜》窃绿衣

1、【章一 瓷榕】01

　　简瓷榕拎着一麻袋苹果腰酸背痛上楼的时候，不由得嘀咕：“都2071年了，居然还有这种老式爬梯楼房……”
　　周顾蓬头垢面给她开了门，简瓷榕将苹果一一塞进冰箱后，审视她，说：“才起来？”
　　周顾没有否认。
　　“还没吃？”简瓷榕接着问。
　　周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我还没刷牙呢。”
　　“那你还杵在这里干嘛？”简瓷榕嫌弃地扇动着眼前的空气，“快去洗漱，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不想吃，”周顾滚进沙发里，“减肥。”她露出洁白纤瘦的小腿，在简瓷榕眼皮底下招摇晃动着。
　　简瓷榕深呼吸两下，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吃就不要在我面前晃了，有碍观瞻。你自己打发时间吧，我打算趁着天气好，去踏踏青。”
　　“瓷榕，别抛下我啊！”周顾哀怜地呜咽，“给我半个小时，我保证焕然一新地出现在你面前，美得你不认识我。”她一面说，一面踢踢踏踏踩着拖鞋奔向盥洗室。
　　简瓷榕在原地自言自语：“你再怎么美，也没道理美得连我都不认识。”

　　周顾只花了二十五分钟，从一个邋遢的居家宅女变身成万众瞩目的女神。她翻箱倒柜找一条没褶皱的裙子的时候，简瓷榕就优哉游哉倚着门框喝着酸奶瞅她，周顾勉强摸出一条姑且算得上“熨帖”的裙子，将自己套进去，再胡乱把散了一地的衣物塞回衣柜。
　　“得找个时间把它们都熨一熨。”周顾说。
　　“到时候别找我帮忙。”简瓷榕忙说。
　　“哎呀，瓷榕，你太见外了。”周顾妩媚地笑着说，“我们什么关系？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啊。”
　　简瓷榕故意把酸奶吸得“嗞嗞”响，不搭理她。
　　周顾轻轻扑了点柔粉色的腮红，拎着裙子在简瓷榕跟前转了一圈，得瑟说：“我美吧？”
　　简瓷榕喝完酸奶，往垃圾袋里一扔，说：“臭美。”
　　她顺手将垃圾袋打了个结，拎到门边候着。周顾蹬了双小高跟兴冲冲走在前头。春天正如火如荼、风情万种地摇曳着，昆明被一城的鲜花浇得滚烫，沸反盈天誓有烧遍全中国的派头。
　　空轨列车在万里无云的好天色下刷刷刷地疾驰，简瓷榕、周顾依次按下指纹登车。她们出行恰巧错开了早高峰与午高峰，列车上空荡荡的。周顾敛着裙子坐下去，拍拍手边的椅子，说：“瓷榕，你也坐。”
　　简瓷榕说：“没事，我站一会儿。”
　　周顾没提出异议，安心坐了一会儿就闹腾起来，像个小孩儿似的伸腿踢上踢下，这一节车上没什么人，简瓷榕也由得她胡闹。停站后上来了好些人，她还兴致勃勃地晃悠着腿，简瓷榕就只能轻踹她一脚，训道：“安静点！”
　　周顾规规矩矩坐好了。
　　要说周顾与简瓷榕相处，倒有半数时候是简瓷榕在训她。周顾没心没肺得厉害，人家再怎么说她，她也只是笑嘻嘻的，还说：“我不怕，反正你会原谅我。”腆着一张俏生生的脸凑近简瓷榕，“靠着我这张脸，谁不原谅我呢？”
　　而当周顾顶着这一副妖孽的皮囊风尘仆仆从北京赶到昆明，泪眼婆娑站在简瓷榕屋门前，说“瓷榕啊，我逃婚了，收留我吧！”的时候，简瓷榕心里虽觉得不妥，还是叹着气打开了门。
　　“你怎么就逃婚了呢？”简瓷榕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挺喜欢范沈故吗？”
　　犹记得大学的时候，周顾与范沈故闪电般在一周内交往乃至订婚，面对简瓷榕难掩的惊愕，周顾还解释说：“你看，范沈故、周顾，都以‘故’这个音收尾，何等的缘分呐！”
　　怎么说逃婚就逃婚呢？
　　周顾挠头，“哈哈哈”笑上一阵，说：“我也没有很喜欢他。”
　　“周顾……”简瓷榕慢吞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人了？”
　　周顾抱住头，恐惧地问：“你是妖怪吗？”
　　“果然是这样吗？”简瓷榕面无表情。
　　周顾坚持道：“瓷榕你是妖怪吗？”
　　什么妖怪不妖怪的，我是太了解你了。简瓷榕在心里吐槽。
　　两个人都以“逃”的姿态离开北京，蜷缩在昆明这个四季如春好地方。这一点倒不失为好姐妹。简瓷榕后来又自嘲地想。

　　郊区的小山丘向来是居民踏青的好去处。迎面栽了成列的槐树，白色花朵都开成灾了，堆在树上，宛如冬日檐前厚厚的积雪。
　　简瓷榕在溪边铺开毯子坐了下来，周顾脱了鞋子踩着溪滩上瘪瘪的岩石。
　　“好凉快！好舒服！”她示意简瓷榕也去踩踩。
　　简瓷榕摇头拒绝，从包里翻出山楂片塞进嘴里。周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把自己的鞋子扔到简瓷榕跟前吸引她的注意，再说：“瓷榕，你跟我一起来玩嘛！”
　　“你是小孩子吗？”简瓷榕头疼地抚摸前额。
　　“来玩嘛，来玩嘛！”周顾撒娇。
　　简瓷榕嫌弃地说：“你好烦。”她最终还是熬不过周顾——这种事情上她向来熬不过周顾，脱下鞋袜，同周顾一起傻乎乎地站在溪滩上。
　　“这有意思吗？”简瓷榕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周顾。
　　周顾蹬蹬脚，溪水溅了简瓷榕一脚脖子，挼蓝新汁水将两岸含韵得郁郁葱葱，简瓷榕闪避不及，脚一崴，踩上沿溪滑腻的绿苔，身形一个不稳，狼狈地跌进了溪水。
　　溪水虽浅，然而春服也轻薄。简瓷榕打湿了一身，由衷地叹了口气道：“这下好了，我该打道回府了，你是接着玩呢，还是跟我一起回去？”
　　周顾疯疯癫癫地扑进溪水里抱着她嚎，“瓷榕！瓷榕你没事吧？我对不起你啊！”
　　简瓷榕：“……”周顾就有这样的本事，分明错在她，受伤的是你，她倒是能哭得比你还伤心，最后你少不得要反过去安慰她。
　　“别嚎了，我没事。”简瓷榕说，“你赶紧从我身上起来，我们打个车回去——周顾，我服了你了！”
　　周顾利落地翻身而起，简瓷榕也起身的时候，发现不对了，“啊呀！”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下意识地弯腰抚摸脚脖子。
　　“崴了脚？”周顾迅速反应过来，一边扶她起身，一边悲悲戚戚地说，“都是我的错。”
　　坏事她做了，好话她也说尽了，简瓷榕干脆闭嘴不吭声。两个人湿漉漉地沿着斜坡往下走，“幸亏我们挑了个工作日来，没什么游人，不然我这□□都要被看光了。”周顾还不忘神神叨叨地念。简瓷榕其实疼得厉害，但她生性不爱说，虽是满头大汗，又同溪水混在一起，周顾又是个没眼色的，还只当她轻轻崴了崴，不当回事，开开心心说：“回去我给你炖骨头汤喝，保证明天早上就长好了。”
　　简瓷榕本来一肚子气，被她这么天真烂漫一说，反倒气笑了，只说：“你给我炖汤？不敢不敢，我还想多活两年。”
　　周顾：“……”
　　她们跌跌撞撞总算走到了城市主干道，周顾将简瓷榕安顿在路边随意坐下，自己打开全息屏准备叫辆车。她滑了好半天，骂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车都被租走了？”
　　“这也没办法，我们坐空轨或者地铁回去就是了。”简瓷榕忍着痛说。
　　“瓷榕，你还好吧？”周顾认真地看她眼睛。
　　“嗯，没什么大事。”简瓷榕勉强轻描淡写地说。
　　周顾犹犹豫豫，“我觉得你在骗我。”
　　简瓷榕想，这小妞没原来好骗了。嘴上还镇定说：“骗你，你给我糖吃？”
　　周顾皱着眉毛看她，简瓷榕有点儿心慌，说：“还犹豫什么？湿漉漉地在这儿吹风，小心感冒了——到时候还得我给周大小姐你熬姜汤。”
　　周顾说：“等一会儿，看看路上能不能招呼一辆车。”她站在主干道边上遥遥张望，直到目力所及的尽头也看不到车的影子。公共交通日趋发达，私家车是越来越少，平常有事要用车，打开网络租一辆就好，方便又舒适。简瓷榕不认为周顾能在这儿招呼到一辆过路的车。
　　然而周顾毕竟是周顾。
　　“诶呀，瓷榕，我看到了，有车来了！”周顾兴高采烈地欢呼，“你别着急啊，容我□□一下！”
　　简瓷榕：“……”
　　在周顾的“□□”下，车停在了马路边。后座的车窗被摇下来，露出一张简瓷榕熟悉到害怕的脸，“周顾？……瓷榕？”
　　周顾笑得一颠一颠，“我的妈，这谁？赵、赵舒润？这里见到你可不得了！”
　　赵舒润说：“你不收敛点，小心我给沈故挂个电话——周顾啊周顾，在结婚典礼的前一天逃走，你才真是不得了！”
　　周顾眼观鼻鼻观心，立马庄重得不像话。简瓷榕微微笑了笑，想着舒润倒是一向能治得了周顾。
　　现在真不是笑的时候。
　　“你们怎么了？——瓷榕，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赵舒润下车，在简瓷榕跟前蹲下身子，“崴了脚？”他伸手要去摸简瓷榕的脚踝。
　　简瓷榕拍开他的手，说：“没有，没什么事，周顾偷懒不想走路，”周顾在一边瞪圆了眼睛，“她跟你回去就是了。我自己去坐空轨。”
　　赵舒润沉默半晌道：“好吧，你站起来走两步。”
　　简瓷榕：“……”这两步还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