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帝君》云小荒

1、帝君

　　1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只是只受伤的小雀。
　　我在枫叶漫天飘零的秋日小径上彳亍，听见她唧唧的轻唤。
　　顺着这微弱的颤抖的呼唤，我在一团艳红的僵枯的落叶中发现她小小的身躯。
　　“好可怜的小家伙!”
　　轻抚她小小的脑袋，她的身体软软而暖和。
　　她一点也不漂亮，也没有一丝的可爱：小小灰暗的脑袋，小小灰暗的身体，小小灰暗的翅膀——只是身体比平常的鸟儿更温暖罢了。
　　“不会是发烧吧？——鸟也会发烧！？”
　　还有两颗冰晶般透彻，火焰般炫目的朱红的瞳。
　　我下了一跳。
　　——真不知道这可怜的小家伙会带来怎样的诅咒。
　　她唧唧的颤抖的叫唤最终还是将我打动了——我决定收养她了。

　　2
　　我知道我一点也不漂亮。
　　而拥有着纯正的高贵的精灵王族血统的他，却有一副俊美的容颜。他的剑眉尤其的帅气，窄而修长，衬托着他的嘴角勾勒出的线条，显出他的倔强与坚毅。
　　我很喜欢那对剑眉。
　　时常，会在他倚坐在窗前沉睡时，小心的爬上他的膝盖，用我小小的手指勾勒那优美的曲线。
　　有时，甚至会怦然心动。
　　他很快便惊醒了，捏住我短短的指头，朝我微笑。
　　他的笑容很温柔，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
　　然而我却气急败坏。
　　“疼！”
　　拼命甩开他的手，揉着被他捏疼的地方，嘟着小嘴向他示威。
　　他又笑了。
　　“小家伙！”
　　哼，他竟又这样叫我。

　　3
　　她似乎好了许多。至少，每日真如一个孩童一样开始淘气了。
　　天还未亮，只觉怀中扑腾不已。
　　勉强挣扎开双眸，看见她站在我面前瞪着眼睛发脾气。那小小的瞳仁中闪动的是我的微笑。
　　她竟一下子啄了我的鼻子。
　　“嗷！”
　　像受了惊似的，她慌乱的跳下床，远远的歪着脑袋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小家伙！”
　　弄了点熟米，一粒粒捏在手里伸给她啄食。凝视着她显而易见的快乐，忽然想起前几日给她梳洗的事——
　　青雨的水一向寒冷刺骨。可上游冰冷的水流流经她的身体，竟戴上了些许暖意。
　　竟有如此的能量，能使寒流变温泉！？
　　——你，是一只灰雀吧。。。
　　直觉什么正啄着我的手指，不禁惊得回过神来。正对上她疑问怪责的眼神，一下子出了冷汗。
　　灰雀啊。
　　苦笑。摇头。
　　她却一下发了大脾气——
　　“喂！小家伙——你又啄我鼻子！”

　　4
　　“小家伙。。。”
　　他似乎只认识这三个字——以至于这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我的名字。
　　理所当然，我也因此更加气急败坏。
　　“大家伙！”我大声咆哮，似乎不解气——“坏家伙！”
　　这用词不错，我思量着，于是一口气又连骂出五个——“臭家伙！笨家伙！混蛋家伙！白痴家伙！——死人！！！”
　　他像吓了一跳。
　　我觉察到他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翘动。
　　“你呀。。。作孽——救了你，还被骂！”
　　“怪你自己——谁叫你不尊重人家，叫人家‘小——家——伙'的！”
　　“可你确实是小家伙嘛。。。”
　　“人家不是小家伙！人家和你一样，也是有——名——字——的！”
　　他看着我，忽然一笑。
　　“那好，小家伙——欧，不不不！你，你——是‘你’，行了吧？——这样吧，我将我的名字告诉你，然后你也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好吗？”
　　他笑着。
　　“那么我叫诺，你呢？”
　　看着他帅气的微笑，我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过是一只可怜的鸟儿，一只他从路边捡回的鸟儿。。。
　　——我，是没有名字的。。。
　　“我——”
　　注视着他的微笑，只觉脸颊一阵炙烫。
　　“——没有名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将这简单的几个字说出口的。
　　他却仍然还在微笑，只是感觉坏坏的了。
　　“这样啊。。。看来我只能叫你——”
　　“——你才是小家伙！”我气急败坏，怒吼一句，转身逃走。
　　听见他在身后叫我——
　　“喂，喂，别生气嘛！——朱雀！”
　　——朱雀？
　　——这就是他给我的名字？

　　5
　　她真的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是那样傻傻的可爱，但身体却大了一倍。
　　然而还是那样小小浑圆暗灰的脑袋，那样小小浑圆暗灰的身体，那样小小暗灰的翅膀——毛绒绒的，像团小棉球。
　　灰雀呀。
　　苦笑。
　　凝视小小的她，我沉默了。
　　——华兮楚楚，发兮渊侧。
　　问君窈窕，绽兮何日？
　　何日，你才会绽放？
　　然而，幼稚的她似乎什么都无法察觉，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好一会，有继续低着脑袋啄我掌中的米粒。

　　6
　　差点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可怜的鸟儿。
　　猛然抬头，望见头顶高远的蔚蓝的苍穹，忽然有了一种想要逃离这里的感觉。
　　我也是一只鸟啊！我也有自己遥远痴心的梦；在梦中，我自由地飞翔！
　　问苍天哪，那高远的天际，是否有我窄窄的一席？问日月，我可以飞多高，又多远？
　　主啊，我可以离开这土地，上到那蓝宇?
　　请，赐我一双翅膀！
　　然而，他俊美的面容在我心中像只火烛一样亮起。这火光虽然渺小，却仍灼着我的灵魂隐隐的痛。。。

　　7
　　正一本一本清理着杂乱的书，忽然看见书柜上的鸟笼。
　　那是我刚捡到她时亲手做的，本想作为她的住所。现在忽然想起——似乎，她从未，而我也从未强迫她，在这鸟笼中呆过。。。

　　8
　　“喂。。。”
　　他看着我，好久才说话。
　　“我不叫‘喂’。”
　　我的脸一下红了。
　　“对不起——诺。。。”
　　“什么事？”
　　我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你——为什么要收留我啊？”
　　他很吃惊我的问题。继而又轻轻一笑。
　　“你听说过‘涅磐’吗？”
　　他看着我，一直笑着。
　　“那场面很美，我很想看看。。。”
　　“我想看你的绽放，看你由雏的升化；也想看你升华候的模样。。。”

　　9
　　我一直在等，漫无目的的等。却未想到这一刻真的会来。
　　沉睡中，直觉怀里异样的炙热。
　　连忙坐起身。看到正在绽放的她。
　　小小的身躯笼罩着一团朱红色的火焰，眩目华美，也很炙烫——却不伤人。
　　火焰中，他正安静的沉睡着，像个可爱的婴孩。
　　刹那间，焰势突然旺盛起来，一瞬间将她完全包容了，甚至连轮廓也模糊不清；只有那火焰依然眩目华美。
　　焰舌卷的很高，竟分出两道焰珥，忽然铺展开来，如同一双巨大的朱红的火翼。不一会，又完全融化于火焰中。
　　好久，焰势终于开始弱下去，逐渐现出一点她的轮廓。
　　当火焰完全消逝后，我看到一个赤裸的小女孩躺在我面前。
　　她一点也不美，短短的腿，短短的臂膀，肤色暗灰，像笼着薄薄的烟；不长也不短的的头发，竟也是暗灰色的，散乱的搭在身上，遮住她的胸脯与小巧的肩。她安静的睡着的姿势，像一只小小的雏鸟。
　　我有一点失望——却也并不失望。
　　拉过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花儿呀，你何时再次绽放！？

　　10
　　“水机灵。。。”
　　听见他对她如此温柔的呼唤，我竟生出一种想要逃离又想要冲进去杀死她的近乎于疯狂的感觉。
　　用手捂着脸颊，我听凭双腿拖着我无目的的向青雨深处冲去。。。
　　我不知她是何时到来的，我只知道我从湖边归来，远远的便望见剑眉星目的他与她倚在窗前亲热的谈笑着。
　　他们谈的很开心。我分明望见他帅气的剑眉因快乐而舒展开来；而她那淡粉色的薄唇闪动着淡雅的光泽，因笑而轻微的颤抖着，露出那美玉般精致的牙齿。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慑人心魄的绝色美人。面对她的容颜，我除了自惭形愧，也没有别的选择。
　　然而。我也真的生出些怨恨，仿佛认为那倚在窗前微笑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她；我也生出些幻想：或许那只是朋友间亲密的谈话，而不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他与他亲密无间，却又保持相互应有的矜持——我相信这近乎于谎言的猜想，以此安慰我脆弱的心。
　　然而——
　　“水机灵。。。”
　　那温柔到骨子里的呼唤击碎了我眼前所有的幻景。只觉一切的一切全都土崩瓦解，仿佛一只巨大的黑色的手，将我抛入灰色的泥淖中，毫无知觉的我越陷越深。。。

　　11
　　“诺！”
　　她像只傻傻的小雀一样，风一般撞到我怀里。
　　吓了我一跳。
　　扬起她因快乐而显得美丽又可爱的笑容，我的心竟砰砰直跳。
　　她似乎也发觉了。
　　“诺——”
　　“喂，不至于叫这么亲热吧！？”
　　“我喜欢！”
　　“好好好，随你啦——什么事？”
　　她扬起眉毛，用一种洞察一切的眼神盯着我看。我从她清亮的眸子里隐约窥见我自己难以察觉的颤抖。
　　“诺——”
　　“——啊！”
　　“——你的心，跳的好快哦。。。”
　　我一阵神经质的颤抖。
　　一把推开她。
　　她似乎并未介意，眯者小小的眼睛，狡黠的盯着我微笑。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嘻嘻。。。原来，诺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呀——”
　　“什么啊。。。”我倒有些奇怪。
　　她笑的更坏了。
　　“——抱着个女孩子的感觉怎么样。。。”
　　我突然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呀。。。小小年纪的。。。”
　　她却一下发了大脾气——
　　“谁小小年纪了！谁是小孩子啊！”
　　她赌气的扭过头去。
　　你呀，难道不还是小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