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情多》QSqs千山

3、【三】

　　宋扬难得感觉有些尴尬，便掩饰似的咳了咳，沈然仍然没有理他，他摔得不重，但擦伤面积和程度却让人看了牙疼，白皙的小腿上血肉模糊。校医在他腿上消毒清洗上，消毒水涂抹在他的伤口上，疼得沈然腿部一阵阵抽搐，也看得宋扬不停皱眉。
　　宋扬有些不自在便再也坐不住了，踱步过去时，正赶着校医生用棉签给他的伤口上药，药水浸入伤口，激得沈然猛地一个倒抽气儿，宋扬因为站着，视线之下刚好能看见沈然平时被眼镜遮挡住的眼睛。
　　随着他的抽气声，他的睫毛也跟着狠狠地抖了抖，眉头更是皱的能压死一只苍蝇。真疼啊，沈然默默运着气，因为疼痛而时而停住呼吸，这让他大脑有瞬时的缺氧，眼前晕晕的，额前有汗流下。
　　他的睫毛真长，又密又长，在眼前扫下一片阴影，宋扬看着他隐忍疼痛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上完药简单包扎之后，沈然便道谢离开了，走之前也不过是随意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要说话的欲望，在宋扬觉得应该扶他一下的时候也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
　　宋扬见他这幅倔强的模样，心里又急又气，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沈然这时刻端着的模样。一时间是走也不是，扶他也不是。
　　到底是伤得厉害，膝盖处伤口破裂尤其严重，走路时都不太能屈膝，沈然磨磨蹭蹭走了一会，额前就流了不少汗。宋扬虽然欺负人的时候横的很，但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会再看着人难受成这样，心下有些不忍。
　　心里想着便上前大方地扶着沈然的胳膊，准备一路护送回去。
　　“你松手。”沈然停下他挪动的脚步，看了一眼宋扬扶他的手，口气十分不善。
　　“都这个时候了你少别扭了。”宋扬对他这态度不以为然。
　　“我叫你松手。”这回沈然没等到他动作，自己便小幅度但很有力地甩开了他，随后自己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丝毫不理会身后宋扬的目瞪口呆脸。
　　“我说你有完没完，大老爷们的矫情什么呀，一天到晚端着你他妈不嫌累啊。”宋扬也恼了。他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人，这一会的低声下气已经很让他憋屈了，奈何这人还不领情，宋扬心下更是狠狠啐了一口。
　　他妈的，娘们。
　　宋扬最终没再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瞪着眼抬头挺胸地从那一步一挪的沈然身边走过，鼻间不服气地哼了哼。宋扬回到宿舍之后等了好一会这才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那个瘸子回来了。
　　舍友们虽然平时跟这个高冷的学霸交情并不深，但总归人家是为了比赛而受的伤，沈然回来之后自然受到了格外热情的关切，当然这热情的关切里不包含宋扬的。
　　宋扬靠在墙上，双腿交叠翘着二郎腿，斜眼看那被众人包围着稍显局促的人。
　　切，你就装吧。
　　读书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太慢，在被课业压榨的同时，所有人都在数着日子盼望着放假。在倒计时中，终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寒假，一群孩子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放假当天行李收拾比谁都麻利，走的比平时早操跑步都快。
　　宋扬离校时是家里的司机来接的，他爸妈平时生意都忙，孩子还小的时候还管一管，后来上了高中，估计也是觉得孩子大了，很多时候也都放他独立，但家里条件总归是比较好的，无论在哪方面都没让他吃过苦，出过力。
　　宋扬拎着包离开宿舍的时候，沈然还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行李，这时候距离他上次受伤已经很久了，外伤早已经恢复，宋扬因他受伤而产生的短暂愧疚也早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宋扬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惯他。
　　放假之后，这些男孩子们自然是闲不住的，再加上宋扬这狐朋狗友一大堆，除了在家把作业随便写写，其他时间都和他那些哥们混迹在外，用他爸的话说，就是这狗崽子玩疯了。
　　这天是丛浩生日，宋扬一干人等从饭店吃完饭，唱完歌之后就快十一点了，这几天玩的太嗨，就连他那不怎么管他的爹都颇有微词，于是他很干脆的谢绝了丛浩要一起通宵的邀请，一个人晃着身子准备回家。
　　他晚上喝了点酒，风一吹就有些头晕，于是本着早点回家睡觉的原则选了小路回去。那条小路的路灯不太好用，时亮时不亮的，但好在今天亮着。
　　冬天的夜晚风很冷，他微微低头为了避免被风吹地感冒，却不想走了一段之后前路就被挡住，他当即有些犯迷糊，但很快警觉，果然身后也围上来五六个人。
　　他在学校里威风八面没错，但也只是在学校而已，出了校门谁认识谁呢，更何况他一个对七个，这个情形下如果硬拼这显然是不明智的。
　　“你们要做什么。”宋扬一边警惕地问着，脑子里一边思索着应对方案。
　　“做什么？你觉得呢？”领头的人并不回答，却是反问他。
　　“我今天出门没带太多钱，都在这里了，还有手机也给你们，你们拿走，不要伤害我。”面对抢劫，老老实实的破财免灾才是正道。宋扬很清楚这点，于是他很镇定的把钱和那部他叔叔从美国给他捎来的大哥大都掏出来放在地上。
　　“就这点？你是打发要饭呢。”对方显然不满足。
　　“听说你爸是飞扬地产的老板啊，你说绑了你，他会拿多少来赎？”原来是这样。
　　宋扬心下正叫不好，却听从来路有脚步声传来，这让他松了一口气，隐隐有些期待。
　　但听脚步声单薄，足可断定来的人不多，宋扬又心中发愁，这可怎么办才好。
　　果然，不一会就着这明灭的路灯他们都看清了脚步声的主人。
　　只有一个人。宋扬心道，完了完了。
　　来人见这一块聚集着一堆人，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晚了这里还会有人。
　　“小子，看什么看，滚一边去。”那领头的见是个文弱的少年，于是很不在意地训斥着，试图赶走这怔愣的小子。
　　正是他说话这空，宋扬也抬头不抱希望地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他就呆住了，竟然是沈然。与此同时，沈然也发现了他，他眼里也是不可置信的讶异。宋扬瞪大眼睛吞了吞唾沫，完了完了，这回更完了，本想来人就算不能帮着他打架，最起码也能帮着报个警什么的，可是要是沈然，自己这些日子那么找他麻烦，宋扬可是完全不报希望他伸出援手。
　　果然，沈然只是愣了愣，随后便拎着手里的东西，目不斜视地走了。
　　呸，他妈的，还真没让他失望。
　　宋扬只有一秒钟的自怨自艾，因为他很快想到了电视电影里被绑架后肉票即使交了赎金却还是被撕票的情节。不行，坚决不能让他们带走自己。
　　宋扬用余光瞄了瞄堆在一旁的木棍子和竹竿，不由得咽了咽唾沫。他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一个对他们七个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但是如果推倒那堆竹竿不知道能不能为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机会。
　　究竟是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腔孤勇，真的是少年人的权利。
　　赌一把吧，宋扬想。
　　他默默舔了舔嘴唇，那里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涸。
　　正当他准备孤注一掷时，忽然从小巷子晦暗的灯光下瞥见一团黑影直勾勾地朝着正对着他的那个人的后脑袭去。
　　有香甜的蛋糕味弥漫开来，奶油从蛋糕盒中漏出来砸在那人头上。恩，aily家的蛋糕做得一如既往地好吃。
　　正当众人都因这一突发事故而愣神的时候，从暗处迅速闪过一个高瘦的身影，一脚把那被蛋糕砸中还未来得及反应的人踢开，来到宋扬跟前。
　　有那么一刻，宋扬觉得，这小子还是有点血性的。
　　“是你这小子，你他妈找死。”看清是刚才经过的沈然时，对方破口大骂，此刻大概是恼羞成怒，一个个正跃跃欲试要上来弄死这不知深浅的小伙子。
　　“你们最好住手，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你们知道，警察局离这里不远。”沈然很镇定，说话有条有理，他手中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棒球赶横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但宋扬离他很近，竟然从他低沉有力的声线里听出了那几不可察的颤动。
　　“呵，报警？你倒是有能耐，我倒想看看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能不能坚持到警察来。”对方没有再废话，这句话话音未落，几个人就抄着棍子围了上来。
　　宋扬反应很快立即从刚才瞄的那堆木棍子中抽出一根，急火火地便加入了打斗。
　　宋扬没想到沈然还真有两下子，棒球杆一敲一个准，伸手擒拿不在话下，下手果断狠辣不说还都能找到对方的弱点，看这架势，要不是宋扬对他稍有了解，都会以为他是个经常干架的混小子呢。
　　再看宋扬就没那么利索了，他作威作福惯了，但多半是被身边那群兄弟们护着宠着，真正打架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此时又是面对对方七个成年人，丝毫没有优势。
　　有个人趁乱上来抱住宋扬的腰准备钳制住他，宋扬反手一棍子撂倒了他。也许是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他，对方从地上爬起来立即抽出刀子就准备真刀真枪地上了。那边沈然见那人持刀过来，连忙抽出手准备拦截。
　　到底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虽然还没被拿住，但是身上的伤肯定也不轻，只是此时危险没过，没心思感受疼痛罢了。
　　这边一干人缠着沈然不让其脱身去帮宋扬，他们也都是明眼人，几番拳脚下来自然知道谁更难料理一些。只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子，还真有点能耐。
　　沈然脱不开身，那边又有人拿着刀子跟宋扬比划着，沈然在动手的间隙向宋扬那边瞥了一眼，宋扬许是被那人猛然地亮了刀子有些吓住了，情急之下沈然只好抛出手中的棒球杆，好巧不巧正好砸在那人脑门上，随后便是一阵惨叫。宋扬一看机会来了，便捡起那唬人的刀和棒球杆朝着沈然那边冲过去。
　　沈然见宋扬暂时脱身，便集中精神防卫者周围的人，想着这么下去不行，他们两个人显然不是对方的对手。
　　“擦，沈然！警察怎么还不来！”宋扬估计真有点撑不住了，身上的伤口真他妈疼啊。
　　而这一句话却好像提醒了那些人，他们一时间有些犹豫，正是瞅着这空，宋扬呼啦一下推倒了堆在一边的垃圾桶，寒冬腊月的，一堆臭味熏天的垃圾横倒在地上，一时间周围空气恶劣地让人作呕。对方反射性地后退一步，而他俩也很默契地瞅着这个空跑到那边的出口，从他们让出的空隙中逃走了。
　　两个少年在冬夜寒风里跑得呼呼直喘，直到确定后面的人不再追来这才渐渐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刚才谢谢你啊。”是沈然救了他，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看不惯沈然是一回事，但人家救了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自己自己似乎看错了他，恩，他的身手似乎不错。
　　“不客气。”沈然还喘着气，重重地回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如释重负的放松感，和他以前同宋扬说话时的冰冷不一样。
　　“咳，我还以为……”宋扬想起一开始沈然被那人呵斥一声便离开时自己的心情，恩，是失望和害怕吧。毕竟人在危险时渴望得到救赎，回到安全状态是本能。
　　“你以为我不会回来？”沈然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宋扬没有说话，他觉得有些丢脸和尴尬。
　　“我不是你。”沈然摇摇头，但宋扬听了他这话，心里却非常不舒服。
　　什么叫你不是我？我怎么了？宋扬当然听得出沈然对他的嘲讽，也许沈然觉得如果今天这事角色互换一下，他未必就能像沈然一样出手救他，但……终究只是假设，他也不知道如果真的这样，自己会不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还是说自己真的就像沈然说的那样一个人逃走。
　　说到底沈然是有些瞧不起他的，不，不是有些，是非常。
　　宋扬不知道，沈然到底对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敌意和成见。
　　“额，看你身手不错，怎么，练过？”宋扬想了想，今天终究是他帮了自己，于是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计较，沈然为人闷得很，这两个人的空间尴尬得很，于是这调节气氛的活自然就被宋扬承担起来了。
　　他们现在坐在路边马路牙子上休息，刚才跑得太猛，打得太狠，身上又疼又累。
　　对于宋扬的问题，沈然没有回答，仍是一副高傲的要死的样子。他本来就长得一副小生相，肤白貌美，文文弱弱，很少有人知道他练过拳击的，而且拿过奖。只是这些他没跟人说过，也没有人可以说。
　　“哎，对了，你不是报警了么，怎么警察还没来。”宋扬想起来刚才打架的时候，沈然一脸镇定地应对绑匪的样子。
　　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