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情多》QSqs千山

11、【十一】

　　宋扬在酒店昏天暗地睡了三天才勉强把时差倒了回来，爬起来就觉得饿前胸贴后背连手机都来不及开机。此时正是初春时节，天冷得让人完全没有想出门的欲望，奈何宋大少爷吃不惯酒店的餐点，又不想吃外卖，此刻便想着出门踅摸点吃食。
　　他裹着围巾迎着酒店门口的风出门，刚走几步身边便停了辆保时捷，宋扬正想着绕过去时，车上的人便打开了车窗，是沈然。
　　“上车。”沈然探出头微微笑着招呼他上车。今天下了点小雪，风很大，刮在脸上生疼，宋扬一愣随即绕过去上了车。
　　“你怎么过来了。”宋扬搓搓手，有些意外。“再晚个一两分钟，我们可就错过了。怎么，你今天来这边办事。”
　　“是办事。”沈然熟练地搭着方向盘，“来接你。”
　　“接我？”
　　“恩，怎么关机了，给你打电话发简讯都没收到？”沈然侧头看他，神情显得很放松。
　　“估计是没电了。”宋扬摸出手机按下开机键。他在酒店窝了三天没充电，这会儿果然已经开不了机了。
　　“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等红灯的时候沈然侧头看了一眼宋扬，看他这神清气爽的劲儿，估计是歇过来了。
　　“还真没吃，那就吃点吧。”宋扬摸摸正在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心想着沈然来的真是时候。
　　“想吃什么？”
　　“恩，火锅吧。很久没吃到正宗的川渝火锅了，还真有点想。”宋扬想了想道。
　　沈然带宋扬来到一家火锅店，这家火锅店的重庆火锅锅底做得特别正宗，沈然虽然吃不了太辣，但是总是嘴馋时会来涮上一回。
　　店里空调开得很足，一进门便觉得暖呼呼的，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周围都是热烘烘地吃着火锅闲聊的客人，气氛很好。现在的火锅店为了满足客人需求，大多都是一人一锅，方便又卫生。但宋扬久不回国，倒是十分想念多年前吃火锅时一帮人围着一个锅子争先恐后捞菜的场景，于是便点了个鸳鸯锅，一红一清，看着就很有食欲。
　　“北京分公司出了点事情，顾总一时半会回不来，叫我把这钥匙给你，让你先住着。”宋扬正捞着锅里的豆腐，沈然便递过来一串钥匙。
　　宋扬回国前，顾霆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宋扬家里在国内的房产很早便抵押卖掉了，因为当年的事情这么多年又与国内的一些亲戚断了往来，这忽然回国来自然是没有地方住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他也不能一直住酒店，于是顾霆便把自己闲置的一套两居室收拾了一下暂时给宋扬住。
　　原本是在宋扬回国时便要给他的，但是顾霆临时被公司的事情绊住没能来接人，这事儿便耽搁了。顾霆本来想着自己不日便能回来，却没想到北京那边事情复杂得多愣是被堵在北京没回得来，打电话给宋扬又连着三天都是关机，便猜到这人估计正倒时差呢，于是便只能把事情交代给沈然了。
　　“恩。”宋扬点点头接过来，继续扒着碗里的肉片。
　　“那么好吃？”沈然慢条斯理地嚼着青菜，抬头看见宋扬埋头苦吃的吃相，不期然失笑道。
　　“啊，太饿了。”宋扬吃得有点急，鼻尖微微冒汗，见沈然吃得优雅斯文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真的挺好吃的。很多年都没吃到这么正宗的火锅了。”
　　“在美国没有吃过？”沈然喝了一口水，顺着话问道。
　　“吃过，没这个好吃，毕竟不如正宗的。”
　　“以前在唐人街吃过一家，老板老家是四川的。但可能也是出国很多年了，做出来的味道虽然好吃，可总觉得少点什么。”宋扬塞下一片青菜，觉得那抠心挖胆的饥饿感总算得以缓解了。
　　“你是口味刁钻惯了。”沈然不经意间轻笑一声，话毕才觉得有些不妥。说这话颇有些老同学在一块回忆往事的味道。但是他们都清楚，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往事都该作笑谈，可自重逢那刻起他们却仿佛心照不宣般避免谈起十四年前的事情。此刻说起这话，气氛又不免有些打破平衡的微妙。
　　“哈，还好啦，我出国后可就没本事那么刁钻了。”宋扬却只是摇头，仿佛不在意一般自嘲道。
　　沈然不说话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沉默冷清、讷讷不语的少年，可再次面对宋扬，那个在职场上一往无前，谈笑间足可化解对手干戈的沈总却再一次失语。他听得出宋扬口中云淡风轻的惆怅，虽不知这些年他经历过什么，但沈然却莫名觉得，也许他过得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好。
　　宋扬在挑菜的空档抬头看了眼沉默的沈然，此刻他眉眼低顺着正专注地嚼着嘴里的东西，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密又长的睫毛在眼底扫下一片阴影，嚼着东西时，睫毛颤动着，左边脸颊上还有有一颗浅浅的酒窝，一动一动的倒有些俏皮。
　　宋扬又想起高中的时候，同班有个特别活泼的女同学在他们俩交好的时候还特别爱开他们的玩笑，那时沈然一贯作冰山脸冷漠状，很多女同学虽然“觊觎”他美貌却不敢当面说，只有那个女同学时常玩笑道“一个大男人睫毛那么长真是没天理啊，快拔几根给我接上”。
　　宋扬听了简直笑得抬不起腰，沈然却只能无奈地看着宋扬毫不节制的嘲笑。
　　宋扬想起往事只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虽然遥远但却真实又有些温暖。他暗自笑笑，低头喝了杯水，再抬头时便看见沈然夹起一朵木耳吃进嘴里。
　　“咦，你不是不爱吃木耳？”宋扬看着他毫无障碍地咽下去觉得有些惊奇。
　　“……”沈然愣了愣，才点点头嗯了一下。

　　当年宋扬和沈然玩得好时，时常一块吃个饭什么的，宋扬家里虽然给他的零用钱不少，但是沈然却是从来不乱花钱也不爱占他便宜的。是以每次吃饭他们基本都选择涮火锅，量足又不贵，对于学生党来说非常实惠。
　　宋扬在锅里捞菜的间隙看到一边的沈然一本正经地把宋扬捞到他碗里的木耳一朵朵拣了出来晾在一边的盘子里，宋扬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沈然可能不喜欢吃。
　　“哦，你不喜欢木耳啊？”
　　“啊？”一本正经认真挑菜的沈然猛然被问得一愣。
　　“不喜欢吃也别浪费啊，我喜欢啊，来，给我吧。”说着宋扬便伸手一筷子把那小半盘子的木耳捞了过来。
　　“……”沈然还来不及说什么，眼前这小半盘木耳都被那人塞到了五脏庙去。
　　“你不喜欢吃海带啊。”沈然抬头看见宋扬把粘在豆腐上的一小片海带渣拣出来并且很嫌弃地丢到一边。
　　“恩，一股子腥味，难吃死了。”宋扬面露嫌弃。
　　“哦。我觉得还可以。”沈然点点头，继续吃着东西。
　　“你喜欢？”
　　“恩。”
　　以后的日子，仿佛是默契一般，每次吃饭无论吃什么，遇到宋扬爱吃的木耳沈然就会从自己碗里挑出来夹到宋扬的碗里，同样的遇到沈然喜欢的宋扬也会夹起来给沈然，两个人仿佛天生互补一般，很是默契，看得边上的丛浩一脸精彩。
　　说起来沈然不喜欢木耳的理由在宋扬听来简直可笑得有些可爱，他不喜欢木耳不是因为口感不好，味道不好，仅仅是因为木耳看起来太丑了，让人没食欲。宋扬听来觉得好笑，又觉得沈然真是可爱，很有些呆萌的气质。

　　“也是，这么多年了，口味会变的。”宋扬很有些感慨意味儿。
　　沈然却是又不说话了，只是含混着嗯了一声。
　　其实说起来沈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活了十八年，自己讨厌了十多年的食物为什么自己就能吃进去了。
　　恍惚间记起来很久以前，似乎有个人在试图劝说他尝试下木耳这等人间美味时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怎么能因为它丑就拒绝探索它内在的美味呢？”
　　那时他只用一句“那你何不试试海带这等人间美味呢”来打发那人，收到对方的白眼后，他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得逞的笑了笑。
　　后来，在后来的某一日，他忽然想起那个问题，才真正开始认真考虑起来，我为什么不试试呢？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呢？
　　“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气氛有些冷场，宋扬抿抿嘴换了个话题问道。
　　“还行，没什么特别的。大学毕业，出国留学，然后回来就一直留在司洋到现在。”沈然讲话一贯简洁明了。十四年的光影，他也不过用寥寥数字概括。
　　“恩，挺好的，伯父应该很高兴。”当年和沈然交好的时候，沈然很多事情宋扬都知道，那时已经很优秀的少年仍然渴望得到严厉父亲的认可。宋扬知道沈然的父亲一直希望送沈然去英国留学，宋扬知道沈然那么优秀的人一定可以达到沈威的要求，这一点他从来不怀疑。
　　“也许吧。”当年留学时，沈然同时收到来自英国和美国两所大学的offer，但他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选择去美国。沈然想这事不必同宋扬说的，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意义。
　　天色有些暗，街上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玻璃上铺面水汽，隔着火锅上冒出的热气，有些朦胧的美感和模糊的温暖。
　　“不过我没去英国，他大概有些遗憾。”大约是怕冷场而找话题，大约是只是闲聊放松，又或者什么别的缘由。是出于什么心情或是什么目的补上这一句话，沈然已经来不及去想了。
　　“没去英国？”宋扬有些意外，“那你留学……”
　　“去了美国，在加州。”
　　宋扬猛地抬了下头，看见沈然漫不经心地吃着东西，他有些怔愣。
　　原来，他们曾经隔得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