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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眼尾光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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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御花园赏花,偶遇蓝真。
又一日,叠月湖闲坐,又遇蓝真。
日日都见,日日都是行罢礼,各自做事,从不多言。只是昨日,他步履匆匆,我有询问一二。
今日,我与锦帨二人着了厚衣,同在御花园。因快至冬日,甘玉又怀有身孕,不宜太凉,宫里便早早地准备了换季的用品,我让宫人们都去领来换了,怕有我在浣雪宫里拘着她们,恰六尚又有些事,我便与锦帨来了御花园。不想,菊花开得极盛,我便找了石桌,看起六尚的账簿,锦帨则
在一旁挽了花篮,撷起最好的菊花来。
“参见公主。”是这几日熟悉不过的声音。
“嗯。”我只这一声,也未抬头,以为会跟前几次一样,仅是打个招呼而已。
却不想,蓝真一直立在那里。
“坐吧。”我抬头。
秋日的阳光在他身后倾泻而下,照亮了我手中的账簿,却是昏暗了他原本明朗的笑容。
也未等他道完谢,我便又埋头于铜臭之中。
“公主今日怎么这般案牍劳形啊?”他注视我片刻,问。
“还不是你昨日告诉本公主关于施焰郡的事吗,本公主总得想些法子啊。”我不抬头。
昨日见蓝真行色匆匆,问后才知是施焰郡大范围遭了鼠患,若不及时处理,恐百姓会再遭鼠疫,三哥已下令免了施焰郡的赋税,又拨了银两、派了专人,想来是不打算通知我的。可蓝真却是告知我了。昨晚,我请旨在我的私库中拨三十万两去救灾时才知,蓝真怕若施焰郡真遭鼠疫,就瞒不住我了,作为封地之主,我必要亲自去的,所以趁早让我知晓了,或许一同努力,事态不会太坏。
“听闻公主在自己私库里拨了三十万两去救灾?”他问。
“皇兄的钱本公主没胆子去要,皇贵妃又身怀有孕,听不得这种事,所以本公主只得用自己的私
库了,这不,还正想着法子看怎么从后宫里捞些油水出来呢。北边尚有战事,银钱怕是不够用啊。”我抬了下头。
“那公主怎么跑到御花园里办公了?”蓝真瞥了一眼锦帨。
“一来,是今岁宫中换季用品领得早了些,宫人们都忙碌着,怕扰了本公主,本公主也怕拘着她们。二来,是皇贵妃安胎的药太苦,药膳又乏味,所以皇贵妃总是不思饮食,上次路过,看菊花开的极好,所以想着给皇贵妃做些菊花枸杞茶清清口。三来,本公主这么折腾,后宫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些了,怕那些宫人吃心,烦着皇贵妃,所以干脆到这大庭广众之处给她们看看,这一干事都是本公主所为,有什么不满找本公主便是,别去叨扰栖凤殿。”此时我才真正把视线从账簿里移了出来。
“公主对皇贵妃真是上心啊。”
“那是自然,除却她身怀皇兄长子不说,她可是皇兄的发妻啊。”
蓝真笑了,“公主这么辛劳,臣有些拙计,不知是否能帮助公主。”
“愿闻其详。”
“宫中换季的事臣是帮不上忙了,后两件,臣倒是能说出个一二来。”
我示意他继续。
“孕中的人饮食断不能少,公主说的也是,药膳食之无味,自然是能免则免,主要还得在服药上下文章。公主的菊花枸杞茶虽是爽口,但总比不上甜食更能让人心情愉悦的了。今年桂花分得多,自然是无法给皇贵妃做桂花糖了,不过臣听闻有南方新进贡的上好糯米,最适宜做龙须糕了。”
蓝真,除了知道新进贡的东西,居然还知道,我浣雪宫桂花的用途。
我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想法。
“至于银钱的事,就更不必公主操心了,也不必裁减后宫太多用度。据臣所知,施焰郡并无鼠疫迹象,且这鼠患也不严重,伤不了施焰郡多少元气的。至于北面的荤鬻,恕臣直言,若真是硬碰硬,我璐麝的士兵还得再历练几年,只是那荤鬻王蒙桑整日声色犬马,鲜理国事,一应国事多交由王后处理,军事则完全由王后的兄长汉金掌管,所以时战时休。”
施焰郡的鼠患不严重,这个消息我尚未得知,他竟早已了然于胸。
“蓝公子知道的还真是多啊,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吧。”我的指节又摩挲着嘴唇。
“为人臣,此乃职责所在。”他微笑着,不远不近的样子。
“本公主听闻,你深谙汉金用兵,每次作战,皆是由你指挥,甚至上阵,如此重要的将领,此番,怎么回京了呢?”我试探着。
“公主谬赞了。臣此次回京,一是替家父举国哀,一是小妹及笄,回来看看她、陪陪她,年后,臣就要赶赴边疆了。”他说到这儿,似是瞥了我一眼,我却早早的低了头。
“听闻蓝公子曾效力于禁军,今春被父皇亲封为少将军。本公主有些不解,为何伏岳一战后,蓝公子放着大好前程不顾,偏做禁军中的小小角色?还有,今年春,发生了何事,父皇竟亲封了少将军?”
“当日入禁军,是臣想入皇上麾下效力,幸得皇上信任,得偿所愿。”
“是吗,这么说来,倒是皇兄有意安排你这么做了,你倒也能心甘情愿,弃了大好前程,跟随一个刚刚得势的皇子。”我浅笑道。
若他真选择加官进爵,如他父亲一般,岂不对三哥更是大有裨益。
“至于封少将军一事,是家父想让臣历练一下,也好给他做个帮手。”蓝真似是没有听到我的讽刺。
我低低冷笑一声。
父皇岂是那般人物,大将军想要自己在禁军里的儿子历练一下,何需经过父皇,就算父皇得知了,又怎么会轻易地同意。滑天下之大稽!大将军之子如何会在禁军做个小小统领,一做那么些年,也不见个升迁,父皇难道没有调查过?但父皇居然真的封他为少将军,莫非,是真的无虞,所以三哥也这般信任他,但是这一切,真的很难敷衍过去啊。蓝真的过往,尤其是伏岳一战之后,更显得扑朔迷离。或许,只是三哥在蓝真的事上,有什么欺瞒我的。
“公主何必这么操心臣的事呢,您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不是吗?”他问,笑容依旧是那么不远不近。
“本公主有什么可忙的,好不容易有了件施焰郡的事要忙,又让你三言两语解决了。”我知他移了话题,便笑着附和,将手指从嘴唇上移开。
“公主有事,这件事,公主看得比一切都重,而且,在南巡时就开始了。”他看着我。
我暗暗吸了一口冷气,“你说的是什么呀,本公主都被你搞糊涂了。”我依旧是笑,却合了账簿,双手交叠,左手在上,掩了右手。
“臣要是没记错,先帝南巡时有个白衣刺客,公主查了很久,可有眉目?”他的表情十分平静,跟他的语气一样。
“不曾有眉目,后来他未曾显迹,本公主以为他收手了,当然,也无迹可寻了。怎么,蓝公子又有什么见解吗?”我也尽力保持着表情。
“那倒是没有,只是今年年初,公主突然离宫,不知去往何处,因何事啊?”
“蓝公子消息果然灵通。本公主因静思公主的事,心有郁郁,便去了施焰郡,后放不下宫里,就回宫了。父皇和皇兄都未说什么,蓝公子,是有何不满吗?”
“臣不敢,臣就是好奇,麝城,城南,密林,之后。”他低声一句句说出,“到底有什么,这般吸引公主,总是让公主去往那里。”
他果然是知道,他居然连这都知道,别说是锦帨,就连春深、就连寞云都不知道的地方,他怎会知道?
我跃上石桌,同时右手抽出左袖中的短剑,横在他颈前,他也不躲。
“公主!”锦帨在一旁,自知无法拦我。
“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是陆梦的人?你还知道什么?还有谁知道?”我低声问。
蓝真的表情依旧平静,“臣不是陆氏的人,若公主身边的人功夫做的周到,就应知臣一家在伏岳一战前曾遭陆家诬陷,所幸先帝英明,但忌惮着陆家势力,只降了几级,所以臣,不与陆家为伍。臣知道的还有很多,臣当时任禁军,自然有责任护卫公主安全。当日公主与刺客初遇,臣曾见那刺有‘焚’字的蝴蝶,公主不忍杀,臣就替公主藏了,只是没活过那年秋天。”他的声音比我的还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