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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指尖蝶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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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这么严肃,不就是我师兄吗,你说你们一见面就掐的跟冤家似的,现在彼此又都不待见。”我再次用我的“手”捅捅三哥的脸。
“就是觉得有人比我更关心你,比我更周到些,我对你还不够好。”三哥道,没理会我对他的动作。
“傻哥哥。”我再捅捅他的肚子,“其实你要比他待我更好一点的。”
“是吗?”三哥看着我。
“当然了,你不是不够关心我,而是有时太过火了,过火到失去了理智,反而会忽略一些事情。独孤师兄就不会,他的目的意志很明确,思路一直清晰,无人可以改变。”我暗自开心,三哥果真是少了理智,都没问掌柜关于我手上伤的问题。
“那他岂不是跟你很像?”
“难道跟你不像吗?”我反问,“他要比你我还要固执呢。”
“是吗。”三哥喃喃道,“不过他的势力还真是大。”
“含口就这么大,吃穿用度都有限,自然就需要人出岛做些生意了,师父在的时候我虽不过问,却也是知道的。”
三哥点点头。
我思忖良久,开了口:“今日我看到了五哥的近侍,他在到处搜罗汇血螺,就是在八方会馆我给你看的那种花。”
“我记得。”三哥答得很快。
不仅是我和三哥,其实所有的皇子公主,甚至连同早去的六哥都心知肚明,我们这些人迟早会有一场夺位之战,这场战争,早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注定了。今朝大哥和五哥势力庞大,三哥算是势单力孤,我与三哥不可能奢望在大哥和五哥那里坐收渔利,他们没那么傻,其实,若不是三哥自强,再加上我的些许帮助,我们早就被两方势力击垮了。此刻,我们必须要选边站了。
至于选哪边,早就不必考虑了,除去弑母之仇不算,至少大哥和三哥是一母同胞,就算来日再头破血流,这点筋脉,还是斩不断的,更何况还有我和寞云这层在里面,私情也就这些了。若再往下想,大哥重武轻文,且本性单纯,手下人虽多,心却易变;相反五哥虽鲁莽,却有陆氏一族齐心相帮,视我们如眼中钉一般,这样的人,自是有忌惮的。
“我现在还拿不准他想害谁。寞云要出嫁了,不太可能是她,父皇……”我没有将父皇还没最终确定心意的话说出来,“他也不会的,所以……”我不敢再说下去了。
三哥明白,所剩的,唯有他与我二人而已。
“你近日一食一寝、一举一动都要极为小心,一旦觉得有什么不适就赶紧传方太医,或者叫我,
真不行,就寻个小太监,也好防备些。”
三哥再次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我一时觉得有些疲累,刚想往三哥肩膀上靠一会儿,就想起这肩膀不再是我有资格靠上的了,便倚到了一旁的引枕上。
三哥看了我一眼,右手揽过我的肩膀,硬是将我的头贴在他的肩上。
还好,还能有个人,愿意把肩膀借我靠一靠。
还好,还能有个人,让我放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回到桃源,我把今日的事告诉了寞云,也要寞云多留个心眼,身体有什么不适就赶紧告诉我。
我让寞云打开医馆掌柜给我的药包,里面除了浸手用的草药之外,竟还多了一份汇血螺。
“这是什么?”寞云拈起来看着。
“这个有毒,你现在看着它是红色的,泡到水中不过片刻,花汁就会溶入水中,无色无味,难以
发觉,而且会使五脏衰竭,若一次用得多了,你的五脏会大量出血,性命不保。”我淡淡说道。
寞云吓得忙丢开了。
“收好吧,总是师兄给我的。”我叹了口气,默默佩服起独孤凉的心机来。他的意思,是他什么都知道,如果我有什么需要,他会伸以援手的。
寞云依言收了汇血螺。
“南巡的这些事,你知我知就好了。”我从榻上起身。
“你放心,我都明白。”寞云取了余下的药,递出门外给春深煎了。
此时方太医来给我换药,我与寞云暂且停了话,示意人都下去。
“公主,您用的这药还真是好。”
我将双手从春深端来的药盆里收回拭净,“我这个师兄啊,什么也不能难得住,不过以我的体质配出这个方子,着实是难为他了。”我看了看已结痂的双手,“请您依旧对外说我的手还严重的呢。”
“是。”方太医将我的五指分开包好,退出去了。
“还好你那个师兄惦着你,还有这么好的医术。”寞云提着我包的粗如木桩的小指。
“这是一点,其实,还有另一点。”我瞥了寞云一眼,“我在握住焚蝶剑的时候,本来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寞云吃惊地看着我。
“你干嘛啊,看我换了这么长时间的药,你还没注意到我两只手的区别吗?”我笑望着寞云,
“我在握剑的时候,左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伤得着实不轻,但我的右手没有。一则,是为了自卫,二则,是想看看他是否真会杀我。”
“寂雪,你能放得下他吗?”寞云问我,“我是过来人,这种感觉我能理解。”
“放得下放不下,不都得放下吗。”我走到书案边,“现在有人虎视眈眈,我哪能不长眼地给人抓把柄?”
寞云吐了吐舌头,躺到我刚躺过的榻上。
我笨拙地铺了纸,研了磨,提了笔:
翠蛾羞黛怯人看。掩霜纨,泪偷弹。且尽一尊,收泪唱《阳关》。漫道帝城天样远,天易见,见君难。
画堂新构近孤山。曲栏杆,为谁安?飞絮落花,春色属明年。欲棹小舟寻旧事,无处问,水连天。
焚蝶,明日我将去,昨日鲜血之场景,竟是匆匆一别,自此后,天高人远,身世飘离,处于皇家的我,从无权利挑选自己的归宿。南来之雁尚有芦花可栖,北游之人,却唯有名利权势之归所,命运只依一句话、一场劫。相别匆匆,相见却是登天,我且归去,锁于九重宫阙之中,盼你安好,憩于飘然天地之间。
一词毕,烛火都暗了。
不知何时,寞云已至我身边,剪了烛,“你这哪是放得下,你是怕连累他吧?”寞云将我手中的笔取走,拿起我身前的纸,“你竟用了这篇,还是借歌姬的思想。”
“那又如何,初见他时,我似宫女,再见,成了舞姬,偏是公主那次,一切都不复了。这般想来,还不如做个歌姬。”
寞云没有说话,只将手中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丢进了铜盆里。
我收了目光,心酸得难以抑制。
好容易熬过辗转难眠的一晚,略略用了早膳,便听闻父皇在陆梦的瀛洲用早膳,要我过去。
我与寞云都有些担心是焚蝶的事,就一起去了。至了瀛洲,父皇早已用完早膳,我们行了礼,便坐了。
“这两个丫头还真是形影不离啊。”陆梦笑道。
我听出了她的意思,左不过在一起就只有这几天了。
“是寞云怕寂雪双手不适,有什么事会做的不好,就来帮着寂雪些。”我笑道。
“说起来,你的手还得再医治一阵子,方太医虽是给你看病久了,但本宫还是不大放心,倒不如再寻个可靠的给你看看。”陆梦道。
“寂雪谢过母后挂念了,按理应依母后所言才是,但寂雪本身略通医术,深知自己的伤势,且病中最宜静养,光方太医来请脉换药就已疲累得很了,再多一位太医,寂雪又得更衣上妆,身子可能就更吃不消了。如此,母后的心意,寂雪就心领了,太医的事,母后也不必操心了。”我起身道。
陆梦示意我坐下,“你说的也有理,不过你既说要养伤,有些事倒也做不得了。浣雪宫中可使唤的就锦帨一个,未免太紧着了些。你一伤着,她就更忙不过来了,若是误了事倒不好,本宫的意思,是再给你添些宫人,至少要看着屋子传个膳。你虽有节俭心思,但放眼看看哪个官宦之家的小姐没四五个丫头使着,恰如这次南巡,你也没带个人,既不方便也不好看。”
“原来母后是觉得不好看。”寞云道。
“怎会呢。”我抢先道,“左不过是皇家应有的规矩罢了。”我又起身,向父皇,“锦帨这丫头是父皇您亲自给儿臣挑的,她的为人处事如何您是最清楚不过了,儿臣还请父皇的示下。”
父皇本是冷眼瞧着,听了我的话,竟忍俊不禁,知我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他了,“寂雪养伤既有不便,又不喜太多人,朕便与皇后挑三四个好的给你就是了。”
“父皇操心了。”我福身。
父皇示意我坐下。
这样一来,就等于将父皇牵扯进来了。
我就是想让陆梦知道,她想在我浣雪宫里安插她的人,我就可以请父皇派人来制衡,父皇也是乐意这样做的。
“说到照顾你,本宫听闻前几日还有人给你送药来,可有其事?”陆梦问。
“确有其事,那是寂雪的师兄,他本居在一海岛上,因生意的事出岛,恰巧是到麝城,当年从施焰郡回来,三哥与他也认识了,他这次便从三哥那里知道了寂雪暑热的事,便托人送了药来。”
我答道。
“怎么不是你三哥给你的,似乎是让春深送来的?”陆梦问。
“三哥毕竟是皇子,事又多,师兄不便麻烦他也是有的,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随口诌道。
“你这师兄,还真有心。”陆梦道。
“这倒是,毕竟寂雪与他朝夕相处三载之久,彼此熟知,情分又深,他有心帮寂雪也是情理之中。”
“听你说,你这师兄本事倒不小,何不入朝为官?”父皇突然问。
“他是最不喜受管束的,最爱任性而为,就为这个,儿臣也想不出该是怎样一位嫂子才能收得住他。”
“怎么,他还未娶妻?”父皇这次可有些不寻常了。
“尚未有中意的,这事也没人能管得,依着他的性子,孤老一生也未可知。”我隐了疑虑,笑答。
“不过看起来你二人倒真是情深。”陆梦看了父皇一眼,她也是看出了父皇的不寻常。
“那么大的岛上,就寂雪与他二人能玩,就算是想不好也难,不过他事情已毕,寂雪也将其劝走了,他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不会影响到大局。”
父皇没有再说什么,陆梦亦是。
时间不早了,我与寞云行了礼,回了桃源。
“吓死我了。”寞云看了看四周,道。
“我去的时候,也是盘算了一路呢,不过这次陆梦如此殷勤,果真出乎我的意料。”我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明白,不过你的事还是最重要的。”我撞了寞云一下,暗示是她的婚事。
寞云整个脸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