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为天人》筱黎湫

12、虎险牛危

　　草木尚是萋萋。浦洼狩猎场四周环山，树木繁多，气候自成一体。虽已入秋季，但这里凉爽湿润，树林仍还青翠，草地也是碧绿。

　　铃兰不会骑马，便央了十三教她。隐栀坐在草地上，隔着老远看着他们，铃兰胆子小，坐在马上手持着缰绳，整个儿身子都绷直着，目不斜视，尽量按十三教她的去做。十三在前面牵着她的马，慢慢地引着铃兰前进。一前一后，有时候也绕着圈走，铃兰现在尚只能在马背上坐稳，亏得十三是个好师傅。

　　隐栀看的久了，便觉得眼睛很酸，她正想起来骑马去溜一圈，谁知迎面碰上个冷面王爷。隐栀便很是识相的请了安，毕竟铃兰能来浦洼，还是多亏了他出面。
　　“四爷吉祥。”

　　胤禛只点点头，冷眼看着那边的十三和铃兰。隐栀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低头琢磨着地上的草，一言不发。

　　“看来你还真是不太了解十三弟。”胤禛半天冒出这一句来，隐栀虽听见了，却半天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远远地来了个骑马的太监，离他们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停了下来，近了隐栀就认清了，是太子身边的福通。
　　福通下了马，打了个千儿，先请了四爷安，又对隐栀道：“姑娘，索大人请您回去呢！”

　　隐栀应了一声，示意他先回去了，正想跟四爷请退，不想，胤禛先出了声：“你跟索长陵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在乎。”他转了面，正眼对上隐栀一双懵懵懂懂的眸子，又道：“你如果是真心要把兆佳氏送到十三爷身边那也就罢了，不过，索长陵若是有什么旁的计谋，只管对着我来！”

　　他冷冷的眼神似要穿透隐栀的心，隐栀冷不丁觉得身上寒了起来。他本就是不苟言笑的人，发起怒来就更让人生出怕意，何况他们皆是权贵之身，隐栀觉得相对于太子与十三，这个四爷身上的贵气就不是纸醉金迷的奢华和云淡风轻的潇洒，而是，不可一世的绝对。况且，隐栀对他的话并没有明白多少，此时，稍稍调整好情绪，她敛了神色，道：“我并不明白四爷在说什么。”

　　胤禛冷冷一笑，也不再看隐栀，语气又回复往日的平淡。“不明白最好，不过，看到这样的场面，你心里真的一点也不难过？你若有一丝难过，那便也证明十三弟没有看错人。”

　　纵然隐栀心里刻意着不去想和四爷的那番谈话，但自从回到营帐，她便心不在焉。耳边是听到了太子在晚宴的时候向大家宣布着明日狩猎的头筹，但隐栀的心早早的就飞走了，因此也没吃下几口饭，便回去营帐歇息去了。然而翻来覆去，加上外面晚宴的声音，她也毫无困意，耳边一只回响的就是四爷的那句话。“你心里真的一点也不难过？”

　　其实她也不知道。难过，她似乎从没有体会过。叔父待她虽是不错，但总是少了份亲厚。记得从前阿三的父亲出海时，他总会依偎在他父亲怀里，撒着娇让父亲给他带这带那。这样的感情，隐栀从没体会过。难过，就更不是了。她从小就知道，想要的靠自己抢就能得来，不想要的，丢掉就好，从不存在什么别扭。

　　那么现在呢？又算什么呢？天底下肯定没有比叔父和青姨还恩爱的夫妻，那么她也不应该有任何的幻想。即使幻想，对象也不应该是王室子弟，她明白的。

　　翌日进山狩猎，头筹为青阳虎，拔得头筹者便可获得后羿弓一张。据传，后羿弓是后羿射日是流传下来的，真伪自然不可辩驳，但弓着实是一把好弓，放眼天下也再难以寻出第二张来。男儿重武，这弓作为头筹之礼，自然相当合适。

　　山麓下面丛林密集，周围虽有兵防，但隐栀还是牢牢看住了铃兰，以防有什么冲出来吓着她。如此，十三便也与她俩同行。旁的弟兄倒都快马加鞭的往林子深处去了，隐栀看他幽幽跟着，便道：“你去跟他们一块儿打猎去吧，何必跟我们在这慢悠悠的荡着。”

　　十三却道：“今儿我可是要拔头筹的人，哪里能跟他们一块？人多亦惊动这山中之王。”

　　如此，三人边谈边骑着马，不多会儿便偏离了大部队，行至偏僻处。此地荆棘遍布，也不好再骑马前行，三人便下了马，徒步往林子里走去。十三在前面开着道，隐栀便与铃兰亦步亦趋的行着。她二人一黄一红，颜色十分夺目，十三边走边道：“你穿这样大红的衣服出来，也不怕把我的头筹招来？”

　　隐栀撇撇嘴，道：“谁招谁还不一定呢，招来你的头筹岂不是更好，省的你找！”

　　又往深处去了一点，此刻已近山腰，在山麓设防的卫队早已看不见人影了。十三心里隐隐觉得不好，本来山区打猎，最是毒虫猛兽居多，现下带着两个女子，若真遇到什么，他恐怕也护不周全，因道：“行了，这半山腰的风景也看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铃兰倒是无异议，她本来也没行过这许多路，此刻还真有点力不从心。隐栀倒也很配合的同意了。然而正当他们准备返回时，十三却护在他们身前，警惕的看着四周，道了句：“不好！”

　　隐栀也隐隐感到了危险，她环顾四周，只见前方那荆棘密从里现出个黄白相间的虎皮。隐栀心里也骇了一惊，情知不好，此刻那额顶王字的青阳虎正一步步迈着步子龇着獠牙朝他们走来，逼得他们节节后退。可何况此时周边毫无人手可接应，隐栀情急之下，从怀里拿出个银哨，是太子怕她进山出什么以外用来救急用的，吹响之后，方圆十里内能听到，隐栀便鸣了哨。

　　铃兰看见那头虎，早已吓得发抖起来，却见十三巍峨如山的身影挡在她们面前，她的心便突然安定下来。

　　十三对隐栀道，“你带铃兰躲到旁边去，我来对付它！”

　　便见十三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刀，他亦不敢轻举妄动，眼见那虎愈靠愈近，已蓄势待发。十三便从背后抽出一箭，对着那青阳虎的前腿就是一箭，那老虎受痛发起性子来，长吼一声，便朝十三猛扑过来。十三翻身一让躲到老虎身后，那虎扑了空，立刻纵身又回头向他扑去，利爪迅猛而来，十三躲得不及，肩上被抓一道血印。

　　隐栀与铃兰见状俱是一惊，虽然担心十三，但此刻出去也只会添麻烦。

　　十三知道这老虎身状体健，不是容易对付的，便抄起佩刀朝那老虎的脑门砍去。那头大虎将头一样，血盆大口就朝十三张去，十三见势不对，一跃翻身就坐到了老虎的背上。此刻老虎越发急了，狂跳着要把十三甩下身去。十三便一手紧紧揪住老虎头上的皮，一手持刀狠狠朝它头顶砍去。登时血溅而出，十三的衣服脸上皆沾了血腥。

　　那老虎一发横，便重重将十三甩了下去，长嘶吼叫，疼痛不已，蹦跳了一会便失了力气，有缀缀欲倒之势。
　　十三虽也受了伤，但见那老虎已头中一刀，想必再没回力之机，便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突然一阵狂风呼啸，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头疯牛来，无头无脑的直在林中四处窜逃。身后不远跟着一帮追逐的人。隐栀应声看去，便见太子的仪架朝这边来了，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忍不住站起身来朝他们呼喊道：“太子爷，哥哥，快过来！”

　　谁知这一叫倒引起了那头疯牛的注意。隐栀本就穿的是一身大红，疯牛此刻兽性大发，盯住隐栀的红衣便竖角而来。隐栀眼疾手快之下，虽避过一二，但此地荆棘满地，树木又多，再好的轻功也施展不开，况她根本就没有内力，空有招数对付小喽啰还行，想要对付一头疯牛就大大失算了。

　　情急之下，十三便向扑过去救隐栀。谁知他刚行两步，那半死不死的青阳虎激起最后的力气朝铃兰的方向猛攻而去，此刻铃兰在十三身后不足五步的距离，而隐栀尚在前方一丈之远，十三权衡之下只能先救了铃兰。他从背后抽出三支箭，嗖嗖嗖三声朝那老虎的头、眼、肚三个方位射去。那老虎再撑不住，缓缓倒了去。

　　十三此刻心里惦记着隐栀。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他虽知道隐栀也有危险，却不得不先救铃兰。现下再看隐栀那边，正见九阿哥胤禟出了手，一把砍刀直直朝那疯牛的脖子抹去。

　　隐栀却被那疯牛的触角伤到腰腹，此刻身上已出了好些血，她靠在树边，皱眉忍着疼痛，叫十三看的心疼。

　　这时太子的大部队已经过来了，现场一头死虎一头死牛，场面不可谓不壮观，鲜血染红了树枝泥土，令人见之骇然。
　　然而现下有人受伤，大家也顾不得再评论谈笑。九阿哥倒是热心，亲自抱起了隐栀就往太子的仪仗行去。

　　十三刻下也顾不得许多，方才那老虎欲伤铃兰，此刻铃兰已是受了惊吓，他便只好先安抚了铃兰。

　　如此，十三拔得头筹已不在话下，众人便也返回营地，留下侍卫清理虎尸。

　　隐栀醒来的时候，睁眼看见的，是十三。
　　十三见她醒来，赶忙问道：“还疼吗？要不要喝点水？”
　　隐栀摇摇头，仍然觉得很是头晕，迷迷糊糊的还不是特别清醒，听到外头嘈嘈杂杂，隐栀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三杀了那只青阳虎，现下应该是行宴论赏的时候。隐栀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十三沉默了一阵，突然握住隐栀的手，他一向宽松的眉头骤然聚紧，拉着隐栀的手，力度强硬，叫隐栀觉得心里一咯噔，像是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觉。
　　“小栀，你不明白吗？”
　　隐栀虽有预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可是她却本能的想要拒绝，心里反复喊着：不可以听，不可以听！
　　她想抽出手，可是十三却死死拽住不放，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隐栀，不愿让她逃避。“今日遇险，我虽未能第一时间赶去救你，可正因我未能去救你，我才清楚的意识到，小栀，我···”

　　隐栀庆幸他未说出的话被及时打断，否则她将如何面对。

　　太子携嫡福晋，索长陵进入隐栀帐内，十三撤了手，给太子和嫡福晋行了礼。嫡福晋见床榻上的隐栀已经醒来，一张脸红扑扑的，嫡福晋还以为她又发烧了，便赶忙过去探手查看，感觉温度不烫，这才道：“不发热便没什么大事了，这几日多注意伤口的护理，可别感染了。好在天气转凉，过几日也就回京了，等回去了，再给你找太医好好调调。”

　　太子见她们亲姐妹似的，自然欣慰，一番慰问过后，才向十三道：“今儿个十三弟英勇不凡，幸亏十三弟在场，否则小栀与铃兰格格可不都要命丧虎口？”

　　十三见人多了，也不再方便说话，又瞧着隐栀受伤，他又那样突兀的说了些胡话，难免她有些恹恹，十三便告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