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开连接》五柳前

7、自新系统

　　周一的早晨，黄潜站在上班的地铁上。他没能享受城市赐予的冷艳孤独，因为车厢不远处俏立着另外一个人。
　　已经通过介绍而相识，瓦尔系统的屏蔽就不再有效了。他意识到每天孤身上班时，竟与忆莲乘坐了同一班地铁。
　　看到了打个招呼，顺利的聊了起来。大家都在同一家公司，又租在隔壁的小区，两人却从来看不到对方，这是怎样奇妙的缘分。
　　对于黄潜，王忆莲已经变的很平静了。她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但跟老朋友一起上班仍感到久违的温暖，尽管对方只是出于普通异性的好感，还不清楚他们之间有着更久远的连接。微妙的心理让她继续以新身份和黄潜相处。
　　"原来离我这么近，真想看看他认出我时惊讶的样子！"王忆莲心想，每天这样一起似乎也不错，有时她竟想改变自己原本的规划。

　　到达公司时，老梁似乎又准备请假看病。
　　原来他最近迷上了友达圈看病的把戏，看了推介广告后，不知怎的就觉得身体不对劲。
　　如果一个中年男人觉得自己有病却查不出来，那多半是肾不好；久坐之后浑身疼痛，应该是颈椎和腰间盘突出的症状。面色发黄，这是肝脏问题，而眼睛时常赤红说明肺有毛病。总而言之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活着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黄潜问他："到医院医生怎么说？"
　　老梁："我浑身不舒服，医生居然认为我没毛病。于是现场我用千度驳得他哑口无言！"
　　"专业性受到质疑，他好像被激怒了，就给我上了一顿豪华套餐，包括108项全身大检查。昨天刚查到36项，今天接着来。。。"
　　老梁嘴上不在意，心里其实怕的要死，乖乖的准备去医院。临走前又说公司有个现场调试的任务，让黄潜今天出差。
　　"一般不是小杨过去的么？"他倒不介意外出转转。
　　"他不喜欢出门，这次派你去，而且是和销售客服部一起出差。"老梁搭着肩膀，对他挤眉弄眼。
　　张俊抢着说："和美女一起逛游乐场，这种好事你不要就给我了！"
　　杨度推了推眼镜，只笑不说话，专心盯着屏幕。
　　黄潜觉得这群人又在调侃他，早上和王忆莲一起进公司的情况大概被他们看到了。不过他不是矫情的人，反正是为了工作嘛，大大方方的应下来。
　　"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戏啊！"老梁看着他脚步轻快的离开，笑着对张俊和杨度说："看着这么有活力的青年人，我感觉自己病已经好了。"

　　出差地点是在市郊的一个游乐场。运营商向智联球公司订购了一批道具AI。经过现场布设，AI们将会自运行一段时间，等整个系统稳定就可以开放场馆试营业了。
　　黄潜再次看到了王忆莲，为了拜访客户她换上了一身游乐场女招待的服装。这位女同事的姿容与AI不相上下，黄潜不禁暗自赞叹。
　　路上两人说说笑笑，说这次出差等于是上班时间到游乐场玩耍了。
　　然而到场地后，真正空闲的时间却很少。王忆莲需要不停与运营方交涉各种事务，而AI布置到实际应用场景总有些Bug，黄潜得呆在现场做调试。幸好同事们的程序编写还算扎实，暂时没碰到需要返工的状况。
　　很快到了中午，黄潜从工作人员那里领到两份盒饭，找一张干净的石桌，和王忆莲一起吃。
　　"给！"他给女同事递了一瓶矿泉水，这次他买了两瓶。
　　王忆莲微笑着接过来。
　　"今天应该能弄完吧？"
　　"还算顺利。"
　　和人吃饭总是很愉快。而在他们吃饭时，游乐场里的AI仍在按照设好的程序自运行，它们都是不需要休息和饮食的机器。

　　黄潜站在齐脚深的草地上，他面前有另一个身影。那人手中拿着一把剑，腰间挂着另一把，歪歪斜斜的站着，嘴角还叼着一根香烟。
　　"你就是我这次的对手？"孤独骑士含混而轻蔑的说道。
　　黄潜不答，默默举起手中长枪。萧瑟的风在草丛上掠过，随之而来的是敌方冷冽的剑光。间不容发之际黄潜刺出长枪，击中对方雄壮的身躯。
　　孤独重重的倒在草地上，嘴角没抽完的烟断做两截。
　　"程序逻辑没问题，过关难度高了点，你们在现场根据情况自己调。"黄潜拍拍手，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道。
　　他正在测试的是结合虚拟现实而做的单人决斗场景，由于大家来游乐场都是一个人玩，这种单人的项目反而更受欢迎。而且获胜后有一种很想吐槽的念头。
　　测试完这个给公司同仁带来不少麻烦的AI后，黄潜的工作也接近尾声。这时游乐场已经向公众部分开放，陆续有一些新奇的游客走进场馆内。
　　黄潜随着人群向外走，发现王忆莲在游乐场门口，充当起了临时的接待员，大概是AI服务员暂时忙不过来吧。
　　"客服还真是辛苦呀！"他心里想到。
　　这时一对父子走进大门，王忆莲迎上去，非常专业的笑容："欢迎光临！两位想玩什么样的项目？"
　　小孩指着女接待天真的说："爸爸，这个姐姐好漂亮，她也是机器人吗？"
　　王忆莲愣了愣，勉强笑道："我不是AI，我是真人。"
　　那爸爸连忙向她道歉，拉着闯祸的孩子往里走。
　　"长得漂亮真的很麻烦，像我，一直是被别个当成路人的！"黄潜走过来，笑道。
　　王忆莲苦笑着摇摇头，不说话看向远处。
　　游乐场里热闹起来，为了增加气氛，运营方还做了些AI游客放在里面。真的假的混在一起，看不分明。
　　黄潜忽然说："那里面有几个项目好像蛮有趣的。。。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来玩，怎么样？"
　　他试着提出邀请，姑娘还是沉默，他只好改口道："我是说自己做的项目，大家一起来玩可能比较有成就感？"
　　天色渐暗，这时游乐场里灯光次第亮起，灿烂得像一个童话故事。
　　王忆莲飘忽的声音说："你知道吗？我心中一直有根绷着的弦，在这个城里的每个人都能感到那种紧迫感。因为只有城市是活着的，我们是依附在这个体系上的易耗品。为了不被替代只能向前看，永远没办法在原处停留。人与人的关系就像蛛网一样脆弱，而且无关紧要。我不相信那种转瞬即逝的东西，从不和人谈什么恋爱。"
　　她的话黄潜听不太明白，只觉得自己大概被拒绝了。情感对于时尚的城里人而言是多余的么？
　　他在城市里工作，但还不是这里的人。他不禁心生疑惑：像机器配件一样活着真的好吗？为了不被机器取代，他们自己变成了更好的机器。机器和机器摆在一块，它们之间自然是不需要什么情感联系的。
　　回家的地铁上，两人站在同一列车厢，互相却隔着很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