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93 主仆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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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主仆相见
宸王府的正午，井井有条之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威严肃杀。郁灵素神色如常，走的不徐不疾，裙摆被风轻轻吹起，借着阳光，将细碎的影映在石板之上，仿若碎了一地的桃花。
“这安澜郡主就是安澜郡主。三嫂就是三嫂。你看这步子，稳如泰山。好像根本就不是去见这次冤狱当中最关键的一颗弃子，而是累了倦了，回房洗漱睡下而已。”皇甫靖抚掌赞叹。“三哥，你宸王府中这威严肃杀，到郡主这儿，不过是用来扫地的。”
“你给我闭嘴！别烦我师姐。”皇甫靖身边的云茵一巴掌上去，扯碎了皇甫靖半边的外袍。
“哎哎哎，你看看，你看看。”皇甫靖拖拉着半边的袍子。“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也太不像个女孩子了吧。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你不是真想一辈子都跟着你师姐吧。”
两声利落的“斯拉”声之后，皇甫靖的外袍终于彻底变成了风中的碎布，依依不舍地趿拉在他脚下。皇甫靖倒也不恼，拖泥带水地扒拉掉碎布，叹了口气道：“唉，以后这谁敢娶你？咦？等等，不是吧不是吧。”皇甫靖突然站定，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你，你还真打算跟在你师姐身边一辈子？”
云茵想了想，没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我是说，你不是盘算着将来要给我三哥做个侧妃吧。不是吧不是吧，你你你，小小年纪，这都在想些什么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皇甫靖摇了摇头。“三嫂三嫂，防师妹啊！”
云茵一个趔趄撞了门柱，郁灵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便又恢复如常，而郁灵素身边的皇甫宸倒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置身事外。
云茵方起身，一个小瓷瓶和一大把玉阳金针就雨点一般飞到了她怀里。随后，郁灵素淡然出尘的声音幽幽传来：“茵儿，出门在外，若遇心怀不轨之人损清白女子声誉，我们江湖儿女又当如何呢？”
“灭了他。”云茵抓起怀中的一大把玉阳金针，打开小瓷瓶粲然一笑。“戳死他。”
“孺子可教，金针多的是，不够来拿。”郁灵素脚步未停。“去吧。”
“三哥！”皇甫靖吼道。
“茵儿，灵安新刑律还在我手上，你不用怕，往死里戳。”皇甫宸淡淡道。
云茵哈哈笑了笑，抬手便把雨点一般的玉阳金针向皇甫靖身上招呼。
“你这五弟真是个机灵人物。”郁灵素道。“茵儿一贯粘着我，不给她找点事情做，今晚她便真的要跟我跟到底了。若她在，若冰只怕又要受不少苦。”
“她能这般维护于你，不是坏事。”皇甫宸笑道。
“不过。”郁灵素扯了扯皇甫宸身上的衣服，摇了摇头。“灵安皇室尚衣局也太能糊弄人了，这衣袍三下两下就碎了？啧啧，质量忒差。”
“质量差不差，你得上手撕撕看才知道。”皇甫宸在郁灵素耳边轻声道。“要不你试试我的好不好撕？”
郁灵素一甩手：“起开！”
“尚衣局倒是无过，那衣服只能是五弟自己做的手脚。”皇甫宸站直身子向前走。“不过，我倒知道有那么一种衣物尚衣局可以偷工减料。”
“什么衣服啊？”郁灵素好奇问道。
皇甫宸大踏步向前走了几步，郁灵素疑惑不解地跟上去，半晌后方听到前方走入小院的皇甫宸淡淡道：“嫁衣。”
“嫁衣？天家威严在上，谁敢在嫁衣上做手脚。”郁灵素笑道。
“我。”皇甫宸道。
“你疯了？”郁灵素道。“嫁衣那么重要，你做哪门子手脚。为什么啊？”
皇甫宸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廊下，方传音道：“为了好撕。”
“好……”郁灵素反应过来，瞬间红了脸。“皇甫宸，好你个头！”
“洞房花烛，自然不能让繁琐的嫁衣扫了兴致。好看不重要，好撕才是第一位的。”皇甫宸犹自说道。
郁灵素追上静立原地不动的皇甫宸，方想反驳，便被他轻轻一拽拢进了怀里。顺着皇甫宸空出来的右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小院中冰凉的石板上，有一衣衫单薄形容委顿的女子在瑟瑟发抖，正是若冰。
郁灵素将嘴边的话生生憋了回去，长舒一口气，站直身体脱离皇甫宸的怀抱，径直走到门前。
地上跪着的女子仿若看见了救星一般，立即将头更低的贴向地面。
如此伏低的姿势，换来的却是郁灵素目不斜视地推开门，拉着身后的皇甫宸一同走进屋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若院中地上的若冰根本不存在一般。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闭，院中的若冰身子一震，慢慢如同一滩泥一般贴在地面上。
整整一个下午，小院中仆人忙忙碌碌，一会儿支起巨大的五颜六色的丝绢，一会又将木头搬来搬去，似乎是想要搭什么戏台子。可整整一个下午，郁灵素的房门未开，连茶水都未见有人送来；整整一个下午，若冰伏在地上未起，仿若一尊静止的铜像。
夕阳褪去血红的瑰丽，夜色慢慢笼罩整个郦阳，小院中来来往往的王府仆人点亮小院中的灯火，却都讳莫如深一般视若冰为无物。来而又去，去而复来，来而再去，院中烛火跃动，屋中的灯烛也被屋中之人亲自点亮。
若冰身体的起伏伴随着低低的抽泣声，夜色寒凉，风渐渐如刀子一般割裂温暖，屋中跃动的烛火比风刀更锋利地寸寸割裂着若冰身体与心灵。
绝望开始蔓延，抽泣着的若冰却不由得一滴泪水落在石板上。就算绝望依然倔强，这才是郡主手下的人，若冰虽有错不得辩驳，却从未想过要背叛。
强忍着泪水，睁开眼时，一抹素色的裙角映入若冰视线，她喜出望外地抬头，却只看见另一张熟悉的脸。
“紫珞姐姐。”若冰言语中泛起淡淡的失望，却依旧对紫珞笑了笑。
紫珞蹲下来，理了理若冰的鬓发，淡淡道：“你这是何苦？”
若冰摇了摇头，道：“若冰轻信小人害了郡主，那才是自找苦吃，如今，不苦。”
“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紫珞问道。
“跪到郡主原谅我。”
“若郡主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呢？”
“那我就跪倒郡主肯见我一面为止。”
“哪怕，跪到死？”紫珞问道。
“死而有憾，若郡主真的不愿意再看见我，我只能盼望以死谢罪。来生为郡主当牛做马，以报郡主今世之恩。”若冰道。
紫珞摇了摇头，道：“郡主没想要罚你，你若逃走，她也不会追究的。”
“紫珞姐姐，我怎么能逃？我心何安啊？”若冰低低吼道。
紫珞轻轻环住若冰，低声道：“好孩子，难过就哭出来，郡主都不怕丢脸，你怕什么？”
“我不哭，我怕丢了郡主的脸。”若冰强咽下泪。
紫珞叹了口气，她同若冰一起生活在豫王府多年，郡主常年不在府中，她同若冰便居住在郡主的院子里每天打理府中之事，置办用品隔三差五差人运往凌竹山。
若说郁灵素和沈洛云是姐妹之情同袍之谊，那紫珞同若冰虽不及郁沈二人的患难与共，却也可以称得上是异姓姐妹。紫珞从未想过，若冰竟也能有如此深沉的心思，如此出格的行为，竟险些置郡主于死地。来这都城，紫珞防了所有人，可却是她最信任的人，枉顾了情分。
如今若冰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再不敢下定论。
“若冰，你可以以年少无知作为挡箭牌，可你应该知道，你的生死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你……好自为之。”紫珞在若冰耳边轻声道。
若冰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紫珞放开她，擦干泪水，重新站起身，拂袖正色道：“若冰，郡主有命，要跪去屋里跪，别在这儿给她丢人！”
“郡主这是要赶我走？紫珞姐……”若冰突然反应过来，抓住紫珞的手问道。“去屋里？郡主答应见我了？”
“紫珞，郡主在外人眼里是铁石心肠，难道在你眼里，她也是如此？你可以无情无义，但郡主绝不会枉顾情分。她有足够的耐心和过分的仁慈来面对你的背叛，小惩大诫，该罚你的，宫里已经罚过了。郡主这样晾了你一个下午，一是对你里通外敌之罪还没消气，二是此案毕竟涉及许家，宸王殿下的面子也不能不给不是？”紫珞道。“你这小身板儿，在烈日下跪上一个下午，你就真以死谢罪了。你以为郡主是真的想要搭戏台子看戏？那桩子，那丝绢，哪个不是有意无意给你遮阳的？你以为郡主真的一下午什么都没做把自己锁在屋里连口茶都不喝？傻丫头，这屋子面向后院儿的窗子是白废的呀？也就是你，自作多情。起来，郡主事儿多着呢，哪能都耗费在你身上。”
“紫珞你多什么嘴？我搭戏台子乘凉不行么？若冰你给我死进来！”郁灵素的声音陡然传来。
“我以为你是真想看戏，戏班子我都找好了，专门演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红绡帐暖那种的。”一旁皇甫宸的声音幽幽传来。“看完戏，现成的红绡帐给你备着，如果你也想演演戏，我倒不介意舍身奉陪。”
屋门突然被大力撞开，正在起身的若冰被一阵劲风瞬间就给带进了屋中，待定身跪好，一抬头便看见郁灵素坐在案前，收回捏诀的手，闲闲的喝了一口茶。
“宸王殿下，我还是喜欢西风烈马，不如看完戏，我们打一架。”郁灵素幽幽道。
“嗯，也好，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跟你在红绡帐里打架。”皇甫宸淡淡道。“西风烈马，原来你喜欢粗暴些的。”
郁灵素瞪了一眼皇甫宸，倒也懒得和他争辩，瞧了瞧地下的若冰，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倒真是我见犹怜。
郁灵素悲愤地埋怨起自己之前对紫珞和若冰散养过度，这么好看的姑娘深居王府，真是暴殄天物，要是早点给若冰这丫头寻了人家，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事儿了么……害美人有情无处排遣，罪过啊罪过。
郁灵素盯着若冰愣神半晌，吓得若冰大气不敢出，只得低下头，余光看了一眼靠在郁灵素的床上看书的皇甫宸，瞬间将头伏得更低。
“你不用怕，我无意怪罪你，一切都凭素儿做主。你也不用担心我使坏，我是你们郡主自己人，自己人。”皇甫宸道。“素儿，其实你也不用顾及着我的面子，把人家关这么久又晾着么久，若冰姑娘好歹也帮我许家除了奸诈小人，功过相抵，我不亏。”
郁灵素回过神来，无暇跟他计较，只淡淡道：“若冰，你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么？”
若冰立即回答道：“若冰无话可辨，若冰犯错，愿意受罚。”
“你犯何过？”郁灵素追问。
“轻信小人，害郡主和宸王殿下误入圈套之中险些丧命。若冰虽无心之失却铸成大错，请郡主责罚。”若冰道。
“无心之失？”郁灵素冷笑道。“一句无心之失便想要蒙混过关？你的无心之失害许家蒙受不白之冤；你的无心之失害宸王殿下和我在棋山寺的棋局被彻底打乱；你的无心之失害我二人千里奔袭回救，险些命丧凤逐崖，你的心还真大，一个失误竟能将政局搅得天翻地覆。我郁灵素佩服。”
若冰跪伏在地，不敢再说话。
“若冰，我不想追问此事的前因后果，也不想知道你在当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众人有惊无险安然无恙，我并不打算再开杀戒。”郁灵素冷冷道。“我只想问你，怨我么？”
“不怨。”
“委屈么？”
“不敢。”
“是不委屈还是不敢委屈？”郁灵素道。
“若冰不委屈，更不敢委屈。”若冰答道。
郁灵素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道：“只怪我不够狠，忘不了当年我救下的那个发誓要为死去的父母报仇的小姑娘，我还记得她血红的眼，嫉恶如仇的表情。我还记得当年我杀了害死她父母的山匪，端了他们的老巢，替她报了仇之后她说她以后都要行侠仗义，一辈子跟坏人势不两立。若冰，那个女孩儿怎么不见了？我找她好久了，可都找不到。”
“我很想她。”半晌，郁灵素低低道。“我很想那个敢作敢为，捍卫正道的你，若冰。”
“郡主，我……”若冰的话被郁灵素打断。
“你不是无话可辩么，怎么这会儿就有说的了？若冰，我知道，乱世儿女，谁都想更体面的活下去。可作为体面而活的代价不应该是摧毁信任。”郁灵素道。“我今天见你，不过是想要告诉你，若要取得我的原谅，就应该先再度取得我的信任，而不是在这里侃侃而谈你的身不由己。”
“郡主……”
“我安排了人送你走，今晚就动身。”郁灵素丝毫没有给若冰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一切听凭郡主发落。”若冰抽泣道。
“凌竹山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院子中的一切也需要有个人来照料。你就住在那里，好好想想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郁灵素起身拂袖，将跪在地上的若冰稳稳扫到了小院的院墙之外，门口的紫珞看了一眼郁灵素，立即心领神会地跟了出去。
郁灵素叹了一口气，接过不知何时下了床的皇甫宸递过来的一杯温度正好的茶，牛饮一般一饮而尽。
“这茶解火气，刚好合你胃口。”皇甫宸道。“你这般苦口婆心，为这小丫头留好了一切退路，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领情。”
“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若冰留在郦阳会丢了命，留在我身边搞不好会害我丢了命，她涉世不深，不如让她去凌竹山好好学一学这处世之道，再不济，也可以躲一躲追杀。”
“你不怕她再叛？”
“不是还有你护着我么？”郁灵素笑道。
皇甫宸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话在理。”
郁灵素犹豫了一下，道：“听轩，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知道，就算不是我的生日，你也会寻个名目邀功一般将这一切恩惠剥离危险，再送到我面前来。感谢的话我不多说，我的心思你也明白。”
郁灵素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想带我去十里长亭，可现在我不想看你长亭送我离开，我怕我一回头就走不动了。我也知道，你为我的生辰准备了很多东西，因为那天我被你打晕而没送成，于是你变着法子变着名目送给我。”
“可都被你拒绝了。”皇甫宸无奈道。
郁灵素笑了笑，摇了摇手腕上的镯子，道：“因为我有它就够了。听轩，明年你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我，今年你可得省着点儿。若你因为这一份大礼而倾家荡产，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皇甫宸朗笑，从背后紧紧环住郁灵素道：“上了贼船，你还怎么翻脸？”
郁灵素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感知到身后之人的唇舌一路势如破竹越来越向下，感知到屋中缓缓升高的旖旎温度，郁灵素用最后一丝清醒挣脱皇甫宸，结结巴巴道：“那，那个，晚饭，嗯，对，晚饭。晚饭还没吃，我，我怕饿死，我去看看，看看。你不用跟过来，不用。嗯，对。”
皇甫宸笑着看一溜烟跑出去的郁灵素，挑了挑眉。
郁灵素方走，皇甫靖便疑惑不解地走了进来，指着郁灵素消失的方向问道：“我这才哄好云茵，怎么就看见三嫂飞出去了？这怎么回事？三哥，你把她怎么了？这跑的速度跟后面有鬼追她一样。”
“鬼还不至于。”
“那什么人能把她逼成这样？”皇甫靖明知故问。
“我。”皇甫宸无奈道。
“唉，那还不是怪你连人家生日都没带人家好好出去逛逛？”皇甫靖道。“你看看你，生日诶，逛废宫，逛刑房，下次逛菜市口吧。”
“你懂什么呀你。”皇甫宸道。“别在这开我玩笑。不是我不想给她一个盛大的生辰礼，只是，如今这个局面，没有什么礼物比她同郁家相见和解更好。”
“那些俗套的生辰礼，烟花，筵席，现在你就算有心给，人家也无心受。况且，你若真这个时候给了，只怕还会给她招来祸端。”皇甫靖道。
“对啊，正好我也省些钱。”皇甫宸道。
“省钱？”
“某人说，若我为了明年的一份大礼而倾家荡产要翻脸不认人。”皇甫宸道。
“什么礼物这么贵？”
皇甫宸活动活动脖子，一边走一边道：“聘礼啊。”
“聘礼？”皇甫靖突然瞪大了眼睛，立马前去追疾步而走的皇甫宸。“三哥三哥，我帮你准备呀，我在外面经营的那几家店，哎，就是你知道的那几家。哎，三哥你等等我……哎三哥你说什么呢，我不是奸商！”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93 主仆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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