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欢好》涟音

2、初见帝王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半晌，还是走过来架起文韬往院外走。
　　苏伶着急了，惊慌之下冲行公公大喊，“柳风是藏英院的公子，是将来要服侍陛下的人，生死也该由陛下说了算！公公你不能自作主张！”
　　院子里顿时一静。
　　苏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更加慌张了，跪在地上嘴唇颤抖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行公公铁青着脸咬着牙，指指苏伶，“你，”又指指周围的其他公子，“你们，只要进了这藏英院，就都是奴！即便日后你们成了侍君，也得在陛下和太后面前自称奴婢！咱家出身再贫贱，也比你们这些用后面伺候陛下的东西强多了！”
　　他的一番话让众公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但都碍于行公公在场不便发作。
　　行公公显然气得不轻，连脸上的肥肉都在微微颤动，“你们都记住了，别和咱家作对，否则……”
　　“行公公，莫要再为这些小事生气了。”
　　穆云走过来，笑着截住了他的话，“咱们都是伺候陛下的奴婢，尽心尽力侍候好陛下才是正事。至于其他杂事，马上处理了就好，为了不重要的奴婢动怒，不值得。”
　　他不动声色地将苏伶拽到他身后，继续笑言道，“苏伶公子见识浅薄，不懂
　　事，行公公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和一个傻孩子一般见识吧。”
　　行公公注视了他半晌，随机笑了，“还是穆云公子聪明，以后，还得请你与我一同……好好伺候陛下呢。”
　　穆云仍是笑着，“那是自然。穆云一定听从行公公的安排。”
　　文韬盯着穆云嘴角的微笑，眼神微沉。
　　行公公对穆云这般客气，看来这穆云背后的人也不简单，怕是送白若风进宫的孟御史还要厉害些。如果不是穆云一直护着苏伶，就以苏伶莽撞单纯的心思，早就被其他公子欺负个半死了吧。
　　穆云，似乎比谁都想他死。明明喜欢着那样单纯的苏伶，自己心思却如此阴狠，呵。
　　行公公撇了一眼文韬，又开始喊，“快把他带走！看见他就心烦！”
　　文韬无奈。既然不管怎样都躲不过这一劫，那就听天由命吧。
　　“小风……”苏伶还想追过来，却被穆云死死扣住手腕，不许他去干傻事。
　　文韬闭上眼睛，任人拉扯着他。
　　就这样结束了吗？重生到死亡，甚至都不到一天……
　　真遗憾啊，他还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呢。
　　他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看到了院门口的一抹明黄色，紧接着就是一声长长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拖着他的两个太监停下了脚步，慌忙扔下他朝着门跪下，手臂和额头紧贴地面，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向尚未跨进门的帝王跪拜。
　　院子里此起彼伏着掀衣跪地的声音，行公公更是挺着自己的大肚子几步冲到队伍的最前面，“扑通”一声磕在地上，而后手臂与头并成直线拜下去，动作大到他宽大的衣袖都在空气中划出了声响。
　　文韬看着行公公与之前大相径庭的行为，眸中的冷意更甚。
　　他听着周围齐刷刷的“参见陛下”，下意识挺直了腰，站得更直了一些。
　　当齐晏踏进藏英院，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一身血污的白衣少年冷然站在卑微伏地的人群中，即使脸上布着淤青，头发散乱，仍然使劲挺直腰杆，仿佛什么都压不倒他。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里是淡然和平静，似乎对少年来说，他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齐晏停下了脚步，遥遥望着他。
　　文韬站在那里，亦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看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齐晏，文韬心里其实有些诧异。
　　这个唇红齿白，面容精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尚且稚嫩的男孩，就是传说中十恶不赦的小皇帝齐晏？不太像啊。
　　不过……真漂亮啊。
　　文韬心里默默感慨着。虽说自己附身的柳风有着堪比女子的容貌，不过比起齐晏那种美而不柔的气质，还是差了很多。
　　他自认为他大学舍友的男朋友就算是漂亮的男生了，没想到今天见到了这么多，自己还有幸成为其中之一。要是那几个混小子知道他成了这样，非得说他“万年总受”不可。
　　齐晏身边的太监开了腔，无非是说他见了皇帝还不下跪大不敬之罪，文韬连眼神都懒得放在他身上，依然盯着齐晏胡思乱想。
　　反正他都要死了，临死前还要跪这个害他死两次的皇帝，凭什么？做梦。
　　齐晏只微愣了一下便走了过来，没想到他并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为何不跪？”
　　文韬正要回答，行公公却突然开始磕头，“陛下饶命！这个孩子倔强之极，难以调教，奴婢正打算把他赶出去宫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口口声声喊着饶命，好像齐晏已经下了斩他的命令。
　　“朕没问你。”齐晏看都没看一眼正拼命磕头的行公公，仍旧盯着文韬，“你自己说。”
　　文韬沉默了一下，沉声说，“男儿在世，跪只跪父母长辈，天地宇宙，不跪不该跪之人。”
　　齐晏亦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斟酌着字句，“你跪父母天地，实乃礼。百姓跪天子，也是礼。”
　　这次文韬回答得很快，“百姓是人，天子也是人，无故低出一等，也是礼？”
　　齐晏愣了半晌，忽然轻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悦然。
　　他挥手让众人起来，而后走到文韬面前，笑意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文韬疑惑地看着他，但仍然规规矩矩地应答道，“柳风。”
　　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他都顶嘴顶成这样了，他居然还在笑？
　　“柳风。”齐晏注视着他，眼神中有种莫名的热切，盯得文韬心里莫名一悚。
　　“你可愿做朕的侍君？”
　　原本有些嘈杂的院子又陷入了死寂。
　　饶是文韬也不懂，这么多相貌英俊、气质斐然的公子，齐晏为什么偏偏挑中了他？因为他嘴欠敢和皇帝顶嘴吗？
　　所有人都在看文韬，而文韬在看齐晏。
　　齐晏紧盯着他，眼里闪着微微的光芒，唇角维持着一个即将翘起的弧度。
　　看着这样认真的齐晏，文韬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
　　只要他现在点头，他就可以立马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吃人的鬼地方。可是难道他真的要就此做这个少年皇帝身边的暖床玩偶？……向往自由自尊心强的他真的不是很愿意。但不跟着这少年皇帝，他留在藏英院不还得被其他人欺负死……
　　文韬满眼挣扎犹豫。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要面临活着还是尊严的选择难题。
　　齐晏像是早已料到他的犹豫，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只是收回目光，看向了院中的其他公子。
　　文韬心里一慌，嘴刚张开，齐晏已经开了口，“你既然不愿意，朕也不勉强。”他朗润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你们有谁愿意来服侍朕？”
　　文韬哑然。算了，他这般犹豫为难，齐晏肯定不高兴，真的留在齐晏身边说不定死的更快。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的这位陛下行事真是奇特，自古哪个皇帝不是看上人就带走，何曾有过先征求他们这些人意见的？
　　但齐晏这样，他们反而踌躇了。
　　在场的公子，虽算不上世家子弟，但也都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没有几个是真心愿意进宫服侍齐晏的，更何况是以色侍人。而且这第一个出去的，保不齐会成为朝中众臣和太后陛下互相较劲的牺牲品，谁也没这个胆量站出来。
　　“穆云愿意服侍陛下。”
　　穆云一身青衣，不急不缓地走到齐晏面前，抬头直视他。
　　齐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可想好了？”
　　穆云唇角轻勾，原本微凉的眉眼间刹那间多了一抹媚色，“穆云定当好好服侍陛下，日日相伴，生死不弃。”
　　齐晏微怔，随即展颜一笑，“既然如此，你就随朕走吧。”
　　穆云躬身行礼，便向后与一同来的顺安公公站在了一起。
　　文韬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微不安。他转头去寻苏伶的身影，苏伶却早已不在院中了。
　　他又回头看向穆云。穆云正恭顺地站在齐晏身后，微低的头遮住了他的神情，难以猜度。
　　穆云，如果你真的喜欢苏伶，又为什么要费劲心思讨好齐晏？你进宫，到底有什么目的？
　　齐晏带着顺安和穆云已经打算离开，文韬一着急，下意识喊了一声，“陛下！”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身上，他愣在原地，舌头在嘴里转了几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总不能说，穆云还有心上人不合适服侍他吧？身为帝王，身边怎么可能少得了欺瞒，齐晏想必也清楚这件事。而且穆云不过是个侍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文韬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不已。这该怎么圆场？
　　齐晏见他半天不说话，思虑了一下，解下腰带上的玉佩递给了他。
　　“这是朕的随身之物，你若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朕。”
　　文韬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晏按住他的手，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这玉佩如同朕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文韬心里微颤。
　　他这是在……保护自己？怕自己再被其他人欺负？可是自己刚刚犹豫那么久，都算是当着众人驳了他的脸面，他也不生气吗？
　　文韬收下玉佩，诚心诚意得躬身致谢，“谢陛下。”
　　“嗯，朕走了。”
　　“陛下——起驾——”
　　此时已是黄昏，西落的太阳将一片金光撒在齐晏身上，让看似文弱的少年帝王顿时耀眼起来，仿佛天神降世。
　　文韬抚摸着手里雕刻精美的玉佩，嘴角下意识地弯起。
　　“柳公子。”
　　文韬转头，行公公正弯着腰站在他身后，脸上是谄媚的笑容，一扫之前的阴狠怨毒，“您的房间奴婢已经让人去收拾了，一会儿就好，您稍安勿躁。”
　　文韬看了他一眼，平淡开口，“不敢劳烦公公，柳风自己收拾就好。”
　　说罢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行公公紧跟其后，“这怎么行，您可是陛下看上的公子，将来必会富贵通达，子孙满堂啊。”
　　文韬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行公公，眼中没有一丝温度，“行公公，若是之前柳风有不对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
　　“柳风如今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无牵无挂，也无惧生死，更不怕……”他紧紧盯着行公公，“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行公公听闻他的话，脸上浮起了奇怪的笑容，“柳公子说的是，无牵无挂，有什么可担心的？更何况，您还有陛下的护身符。”
　　他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意味深长道，“柳公子，记得看好您的护身符啊。”
　　文韬心里一跳，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多谢公公提醒，柳风会留心的。”
　　行公公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文韬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心里莫名不安。
　　这玉佩，到底是福是祸？

作者有话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