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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国子监(七十四) ...

  •   窈月不知道这石壁上能看出什么,值得裴濯冒着被海水溺毙的风险:“夫……先生的水性很好?”

      裴濯笑了笑:“比你略好些。”

      窈月一窘,不再自讨没趣了,抬头望着看起来只有巴掌大的洞口:“与其干等着海水灌进来,不如爬上去。我水性不行,但爬树翻\墙还是不错的。”

      裴濯依旧目不转睛地细细看着面前的石壁,不置可否:“你可以试试。”

      “您放心,我爬上去后不会忘了拉您的。”窈月说着,就将衣袖揽起,又将衣摆扎进腰带,然后一只手抓住头顶石壁上一处凸起的地方,脚则踏上另一处凸起,但就在她用力踩着想要换手往上攀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后仰着栽了下去。

      幸好没攀太高,窈月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也不觉得很疼,只是觉得丢人,好在裴濯还一门心思地瞧着石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狼狈。但就在她准备撑地爬起来的时候,却摸到之前还是一片干燥砂石的地上,此时竟湿漉漉的。

      窈月惊得脱口而出:“水!夫子,地上有水!”

      裴濯闻声回头,也伸手摸向地下的砂石,此时砂石上的水已经流淌起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上涨,眨眼间就漫过了鞋履。裴濯又摸向上方的石壁,都还十分干燥。

      海水竟不是从上方灌下来,而是从洞低一点点漫上来的。

      “看来这下方也是空的,与外头的海岸相连。”裴濯看着越来越高的水面,面色平静地继续转回去,蹲伏在石壁前,背对着窈月,“你自行上去便可,无需管我。”

      窈月瞪大了眼睛,指着已经涨到小腿肚的水:“您确定不用管?”

      裴濯没有回应她,任迅速上涨的海水将蹲伏着的他整个没顶淹没。

      “不管就不管!”窈月赌气地瞪了水下的人影一眼,然后用力划拨着水,走到远离裴濯的另一边的石壁旁,又伸手抓住石壁上的凸起,借着水的浮力一点点地往上爬。被上涨的水托着攀石壁,倒是轻松了许多,不多时窈月头顶的洞口就从原来的巴掌大变得有西瓜大了。

      一开始,她还能偶尔瞥见裴濯从水下探出头换气,但就在洞口越来越近,她已经能隐约听见洞外的风声时,她突然意识到许久不见裴濯从水下探出头换气了,心下瞬时乱了,朝不断上涨的水面大声嚷道:“夫子……先生……先生……裴濯!”

      但除了水不断上涨,无人应,水下也毫无动静。水面倒影出来的都是洞口的亮光,窈月根本看不清水下的情况。

      裴濯究竟在水下做什么?他真不要命了!

      “裴濯你这个疯子!”

      窈月顾不上自己完全不通水性,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后,就猛地扎进水里。一开始的惊慌和失力,窈月根本潜不到多深的地方,连眼睛都睁不开。最后,她靠抠着石壁一点点往下挪,眯着眼才终于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裴濯像石像一样伏在最底下,双眉紧锁,面色青白,仿佛面前的石壁上刻着什么骇人听闻的鬼故事。

      窈月朝裴濯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想要扯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上拉,但一阵急流不知从身后的哪个方向突然打来,毫无防备的她被吓得另一只手松开了石壁,惊慌失措下吸了口气,这让四面八方的水寻到了机会,从她的鼻腔口腔里灌了进去。而她的身体越是挣扎,水涌入的越是汹涌,意识越是混乱。

      窒息,原来是这种感觉,像是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胸口,真是难受极了。听说溺死鬼最吓人了,不过自己死后的模样若是能把裴濯吓一跳,倒也不亏。自己这算是因为裴濯死了吧,可惜直到死,都还没来得及把名字告诉裴濯。他日后想起自己,想起的都是“张越”这个不听话的学生,而不是真正的“窈月”。

      窈月在心里叹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却突然感觉身边的水波骤然震动,自己被水流冲荡毫无依凭的手被抓住,冰冷麻木的唇被一片柔软紧密地覆住,而后,带着温度的空气挤开腥咸的海水,从嘴唇相触的柔软地方渡了过来。

      窈月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双近在迟尺的眼,是裴濯的眼。

      天哪,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原来人死前竟是会做梦的?做的还是春梦?!

      悲极生乐的窈月不禁想让这个濒死的春梦更加放肆一些,反正要死了,水鬼和色鬼都是要去阴曹地府的鬼,没什么区别。

      于是,窈月伸长胳膊环上身前人的腰背,不仅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还用手指在他的后心处划拨着写下了两个字。

      最后一笔刚写完,窈月就感觉唇上的温软触感消失,她正遗憾死人的春梦结束的太快,思索是不是勾魂的无常鬼要对自己下手时,身体一轻眼前一花,耳边“哗啦”几声,她竟从水里出来了!

      她没死!

      窈月大口地吸气,湿漉漉的眼睛也没闲着,紧盯着咫尺外也正急促喘息的裴濯。窈月的目光不自觉地凝在他张合的嘴唇上,又看见自己环在他身上的手,和他同样环着自己的手,登时被吓得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裴濯听到窈月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声响,看向她:“是不是有哪处不舒服?”

      “咳咳咳……没……没有……咳咳咳……”窈月捂着嘴偏过脸,根本不敢看裴濯。但她的这番动作落在裴濯的眼里,却以为她是在介意自己方才水下渡气的举动,脸上也露出几分不自在:“事急从权,并非……并非是想轻薄你。”

      窈月一听“轻薄”两个字,咳嗽得更厉害了,手脚乱晃溅起一阵水花:“咳咳咳不……不是咳咳咳……您咳咳咳没有……”

      因为身形乱了,窈月又差点从水面沉下去,裴濯赶忙把准备收回的手又重新扶住她的腰,也不再计较礼数,将她的两只手勾在自己的脖子上,游向一步之遥的洞口:“抓紧我,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窈月咳地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裴濯身上,脑袋埋在他胸前,能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和心跳,有那么一瞬,她希望洞口永远都不要到。

      裴濯先让窈月爬上洞口,然后自己才从跟着上去。窈月脸朝下地趴在地上,慢慢止住咳嗽,好一会儿才把气息喘匀。裴濯想上前把窈月扶起来,但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又停下:“这里很快也会被海水漫过,我们必须赶紧回船上。”

      但窈月像是没听见一样,将自己像个球一样抱着,瑟瑟地蜷缩在地上:“您先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怎么了?”裴濯俯下身,担忧地看着她,“哪里难受?”

      窈月见裴濯靠近过来,赶紧侧身避开他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难受……只是……只是……”

      裴濯本以为窈月还是因为给她渡气的事情而做出如此异常反应,正斟酌着字词想要再解释一番时,却发现她的手一直护在胸前,而毫无遮挡的后背因为衣服湿透而紧贴着,一双好看的蝴蝶骨仿佛随时都会从衣下振翅飞出来。

      裴濯这才明白过来窈月如此反应的原因,立即移开目光又往一旁退出几步,然后四下望了望,一句话没说就疾步走远了。

      窈月听见裴濯离开的动静,在心里无力地喟然几声。裴濯只要不是瞎子傻子,这时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吧。被骗了这么久,就算他脾气再好肚量再大,估计也不愿再搭理她了。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这时被发现了,她既不会游水,又不会划船,该怎么离开这个岛啊!要不再厚着脸皮去求裴濯?要不干脆不要这张脸,死活赖上他就是了……

      窈月正琢磨着应该怎么不要脸地追上裴濯时,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又朝自己走了过来,她惊喜地抬头望去,果然是裴濯回来了。窈月做贼心虚地赶紧低下头,心中却忍不住想,裴濯此人虽然心思难捉摸,但好歹也称得上是个君子,的确做不出把自己这样的弱质女流扔下的事情。

      裴濯走到窈月身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一件白色袍子披在了窈月的身上,等将她从上到下裹了个严实后,才轻声问:“这样,可以了吗?”

      窈月十分意外地看着身上的这件白袍,应当是之前从悬崖峭壁上飞下来的江柔的那件。难道裴濯跑远了,不是气自己骗了他,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件可以蔽身的衣服?他不生气,反而为自己着想,对自己这般好,是为什么?

      窈月的脑子很乱,但眼下也不是想事情的时候,海水已经从洞口溢了出来,海岸那边的浪涛声也越来越近,他们再不离开怕是又得被水淹了。

      “可、可以。”窈月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趁着从地上站起来的间隙,偷偷抬眼去看裴濯,见他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常,眼眸里也是一片波澜不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窈月垂下视线。看来在裴濯的眼里,自己无论是男是女还是块石头,都没有任何区别。

      裴濯见身边窈月一直低着头走路,刚准备开口提醒她留神前方,腿上突然传来蚀骨的痛意,身子随之一晃,窈月见状想也没想就伸手把裴濯扶住。

      “怎么了?”窈月见裴濯脸色惨白眉头紧蹙,双腿则微微曲着,立即明白过来,“是腿又疼了吗?”

      裴濯皱着眉闭着眼,却只吐出两个字:“无事。”

      “无事才怪呢!”窈月扯下自己身上的袍子,动作快速又小心地给裴濯的双腿裹上,“又是泡水又是吹风,还走了这么久的路……等我见到了江郎中,一定让他扎您个成百上千针。”

      裴濯苦笑道:“扎针很疼的。”

      “疼才能长记性!”窈月抬起头,满脸认真地直视着裴濯。此时的日光从头顶倾洒下来,裴濯的眉宇还微蹙着,长睫上挂着未干的细密水珠,而看向窈月的眼眸里却盛着清澈可见底的笑意和小小的她自己。

      窈月被裴濯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愣住了,小小的,亮亮的,像是夜空里挂着的一轮月亮。

      一阵腥咸的海风吹来,身前的凉意让窈月立即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湿着,赶忙转过身,背对着裴濯:“我背不起你,只能扶着你走……我在前头,你你你扶着我。”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肩头,“这样扶着。”

      裴濯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走。”说着,就迈步要从窈月身后超过去。

      窈月见裴濯又在嘴硬逞能,二话不说地就上前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也不管他此刻的脸上是什么表情,硬是哼哧哼哧地架着他往海浪声传来的方向缓缓移步,一边走一边暗想:“裴濯看着弱不禁风怎么这么沉?回去后我可一定要顿顿吃酱肘子长肉……见鬼了,怎么还越来越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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