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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国子监(六十八) ...

  •   裴濯的药?他病了?

      江柔见窈月一脸的茫然,又问:“裴先生有腿疾,每每入冬便难于行,张公子也不知么?”

      窈月蓦地想起那日在郑家门外,裴濯险些倒下。她当时以为,他是从飞云楼上猛地跳下伤了腿,后来再见他时一切如常,也就没放在心上。原来那时,他不是伤了腿,而是旧疾犯了。他明知自己有腿疾,还抱着自己从楼上跳下来……

      窈月的心和脑子一同乱了起来,萦绕在鼻间的药味也越发苦了:“治不好吗?”

      江柔的声音依旧柔柔的,但听在窈月的耳朵里却字字千钧:“药石只能缓解腿上的痛意,无法彻底根治。”

      “这种病,是不是天越冷,越严重?”

      江柔点了点头:“如万蚁噬骨。”

      窈月心惊道:“那他还……”腊月寒冬里的岐国雍京,呵气成冰,冰雪封城,裴濯忍着病痛,不顾生死地去那里,到底是要去干什么?

      江柔看着窈月脸上涌现的忧色和不安,不似有假,也许……

      江柔垂下自己情绪略有波动的眼眸:“张公子放心,家父和小女会照顾好先生的。”说完,就又一心放在药炉的火势上,屏息凝神地挥动着蒲扇。

      窈月从医馆出来后,愈发心神不宁。不巧,此时正好碰上监生们下课,闹哄哄的一群人涌了过来,窈月不想应付他们,便闪身躲在浓密的树丛后,却听见了几句只言片语。

      “……这个‘何峻’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到处都在传他的诗集?”

      “他是云中府三年前的解元,文才厉害着呢!”

      “不止如此,他还颇得郑相爷和程翰林的青眼。”

      “程翰林?!听说他极有可能是明年春闱的主考,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表舅是翰林院修撰,他说……”

      等一群人走后,窈月慢慢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她这些日子满脑子都是裴濯和出使的事,竟没发现何峻的名声已经这般大了。

      看来明年三月的春闱定会很精彩,可惜自己多半赶不回来欣赏这出好戏了。

      和窈月料想的一样,当她当面告知张逊,明日一早就要随裴濯启程去岐国时,张逊的脸上毫无波澜,依旧埋头擦着一把刀的锋刃:“知道了。”

      但窈月并没有立即转身走人,反而上前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张逊,小声道:“爹,也许这次,我能见到娘亲。”

      果然,张逊的动作一停,但依旧没有抬头。

      “若是见到了,爹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娘亲的吗?”窈月又上前一步,继续小心翼翼道,“十年了,娘亲肯定也很想念……”

      “噌——”张逊收刀入鞘,说出的话比方才擦拭过的刀锋还冷:“我与她无话可说。”

      窈月的脸色发白,眼眶泛红,颤声道:“我若见到娘亲,定会问清楚……当年,是她骗了你,还是你负了她!如果是你负心另娶,我……我就……”

      张逊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又拿起另一把刀,准备擦拭锋刃,自始至终没有看窈月一眼。

      “你等着!”窈月愤愤地扔下一句话后,就摔门而去。

      过了许久,张逊终于放下紧握的刀柄,抬头望向门外窈月消失的方向。此时,他眼里坚冰消融露出罕见的暖意,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平和:“我等着。”

      窈月没打算带太多东西,不多时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唯有那件金丝软甲她拿起又放下再拿起又放下,如此来回折腾了数十次,最后以“能给裴濯弱不禁风的身子用上”为理由,塞进了包袱里。

      收拾妥当后,窈月倒在床上,毫无睡意。她强迫自己闭上眼,但脑子里依旧和走马灯一样,时而是她泫然欲泣的娘亲,时而是她怒目圆睁的亲爹,时而又是高深莫测的裴濯,甚至还出现了何峻……

      窈月猛地睁开眼,她突然反应过来,之所以与何峻初见时会觉得他眼熟,是因为她之前在摘星楼上见过他。

      数月前,裴濯带着她闯进孙昀的摘星楼,抓了色胆包天的孙昀,还顺带救了几个被关在里头的年轻男子。何峻就在其中,他还上前踹了孙昀一脚,窈月也因此多看了他两眼。

      她在去郑遂寿宴的路上遇见何峻,其实不是初见,而是重逢,然后他们一同进入郑家,之后她哄着郑修带她上飞云楼,何峻就不知去向了……

      窈月捧着自己的脑袋,慢慢捋着一桩桩的事:何峻与杜卿卿关系匪浅,孙昀是梦华居的常客,何峻被孙昀抓上摘星楼,裴濯带着她去摘星楼,何峻被救……何峻去郑遂寿宴,“巧偶”同样要赴宴的她,她在飞云楼碰上陆琰派的杀手,裴濯突然出现在飞云楼,飞云楼倾塌……

      这两桩看似无关的事莫非有关联?那这两件事里都有出现的人,是不是也有关联?何峻、杜卿卿、陆琰、裴濯……

      窈月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难道裴濯和大人一样,也在找那件宝物?

      翌日天还未亮,明德门城门刚开,两辆车辕上缠裹着青布的马车就从夜色未散的浓雾中疾驰而来。

      守门的兵丁上前喝停马车,分别检查核验过文书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问:“这么早出城,有急事?”

      头一辆马车的车夫憨憨笑着没有应声,反而是后一辆马车上的车夫口齿清晰地答道:“东家催得紧,不敢耽搁,官爷您见谅啊。”

      兵丁也没为难,挥挥手就让两辆马车过去了。但这两辆自称“不敢耽搁”的马车却在城门外停下了,迟迟未走。

      兵丁皱眉,正打算上前询问时,就听见浓雾里传出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就跑到了跟前,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算你们赢了……两个轮子的确比两条腿快……倒是停得近些啊……这么远,我的腿都要跑折了……”

      竟有和马车比赛跑的傻子?兵丁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哄笑起来。

      窈月一边朝马车的方向跑去,一边还不忘朝守门的兵丁讨好地笑了笑:“大哥们辛苦了,辛苦了……”

      兵丁指了指城门外的那两辆马车:“你们是一块的?”

      “是,他们嫌我年龄小,就爱捉弄我。昨儿还让我倒立睡觉,说这样有助于长个。”窈月扁扁嘴,看起来委屈极了。

      兵丁们又是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要长个,光倒立睡觉可不够,还得倒立着走路呢!”

      “你倒立着走一年,保证你长到八尺哈哈哈哈!”

      窈月在兵丁们的取笑声里,跑到外观一样只是车夫不一样的两辆马车前,快速地判断了一番,然后选了看上去憨厚老实的车夫那辆马车,气喘吁吁地准备上车:“老兄,搭把手。”

      但这个车夫只是朝窈月憨憨笑着,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窈月只能靠自己手脚并用地爬进车厢里,她一边往车厢里爬,一边暗想:瞧这车夫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按照近墨者黑、物以类聚的道理,里头坐着的肯定就是……

      “夫……先生,对不住,我来迟了。”

      裴濯放下手中的书,靠窗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算迟,比我预料的还早些。”

      窈月吐了吐舌头,她昨夜几乎一宿没合眼,能在这个时辰赶到,靠的完全是她惊人的意志力。

      “不过你方才说,倒立着睡觉,”裴濯笑着问,“你试过?”

      窈月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信口胡说的。”

      裴濯依旧笑道:“出门在外,的确是得有些随机应变的本事。”

      “先生说的是。”窈月敷衍地应了两声,在车厢里捡了个离裴濯不远不近的位置,刚坐下马车就跑了起来。

      窈月靠着车壁,解下背上的包袱,从里头掏出张还冒着热气的胡饼,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跑得急,还没顾上吃……先生要尝尝吗?”

      窈月只是顺嘴一问,并没有真想和裴濯分享的意思。常生留下的册子上也写了,裴濯从不吃这种街边食物。

      不曾想,裴濯把手中的书搁到一旁,朝窈月坐的位置移近了几分,看着被她捏在手里的半张饼,一本正经地问:“怎么尝?”

      窈月被惊得差些噎住,忙将留有自己一圈牙印的边缘撕下来,再把剩下的饼递给裴濯:“若不嫌弃……都、都、都给您。”

      裴濯接过被窈月撕得像是被狗啃过的胡饼,笑着端详了一会儿,才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很香。国子监外曾有一家胡饼铺子,做出来的胡饼味道比这个还要更好些。”

      窈月满脸好奇地瞅着裴濯:“我还以为先生这样的,应该从未吃过胡饼。”

      裴濯笑了:“我哪样?”

      “就……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样,只喝露水。”窈月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那家胡饼铺子是搬去别的地方了吗?我在国子监前后几条街可都没见过卖胡饼的。”

      “那家铺子三年前关了,”裴濯脸上的笑容收了些许,“我们以前常去,不过不是为了吃胡饼。”

      窈月不懂装懂地“哦”了一声,本以为裴濯不会再言语了,将嘴里仅剩的胡饼嚼了嚼正要全部咽下时,他又冒出了一句:“那家铺子是圣人的胞妹,永嘉公主开的。”

      窈月没想到竟能亲耳听到这样的辛秘往事,一时激动,胡饼渣子全卡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窈月不等自己的咳嗽声平息,就迫不及待地发问:“咳咳咳……那先生你们去那家铺子……咳咳……是为了去见公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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