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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国子监(十三) ...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家老爹在朝堂上受了气,郑修今日的脸色格外得臭,吓得林钧沈煊一干人等都不敢在窈月的床前多待,纷纷溜了出去。

      屋内刹那间安静下来,窈月偷偷打量郑修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的病好了?”

      郑修难辨喜怒地应了一声,“嗯。”

      窈月跳下床,光着脚就凑到郑修面前,“恭喜恭喜,不过最近没有考核,夫子们课上讲的你也都会,怎么不趁这机会在家里多待两日啊?”

      郑修收拾着床榻的动作一停,转头看向窈月,眼神冷得能杀人:“你不希望我回来?”

      窈月连连摆手:“没没没,怎么会!有郑大公子在身边罩着,我看夫子们的眼神都多些底气。昨儿你不在,我连吃饭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不信你瞧,我这小胳膊又细了一圈呢。”

      郑修的脸色略微和缓:“你这样上赶地来讨好我,该不会是又被裴夫子罚了吧?说吧,这回被罚的是《大学》还是《中庸》,一百遍还是两百遍?”

      窈月嘿嘿笑了两声:“郑兄说笑了,小弟虽不才,但还是帮夫子解决了点小麻烦。夫子一高兴,就奖励我这三日都不必去他那里温书了。”

      郑修瞟了眼窈月:“看来,裴夫子还挺喜欢你的。”

      窈月得意道:“没办法,爹娘给了张讨喜的脸。貌似除了郑兄你,还没有谁不喜欢我的呢。”

      郑修语塞:“我……”

      窈月将郑修的神色收入眼底,赶紧见好就收:“明天的蹴鞠赛,你去不去啊?咱们好像很久都没一块上场了。”

      郑修刚打算应下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高声喧闹,其中嗓门最大的是沈煊。

      “什么?受杖刑,还要罚跪?凭什么!”

      “有人向林司业举发,你们几个人昨晚私自溜去妓馆。按照监规,每人在绳愆厅各受十杖后,再在先贤祠罚跪三日,并将监规抄写百遍。”

      “那张越呢?他也跟着我们一块去了,怎么不抓他!”

      “林司业说了,张越是为了助裴夫子才假装与你们同行,功过相抵了。”

      窈月暗道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沈煊就冲了进来,怒气汹汹地指着她的鼻子:“说!是不是你去举发的,卑鄙!枉我还拿你当兄弟,真是瞎了眼蒙了心!你果然跟你那怕死投敌的爹一个德行!嗬,要学就学十足的,你怎么没也断条腿呢!”

      郑修黑了脸:“沈煊,你闭嘴!”

      怒极的沈煊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郑修,攥着拳头上前就要揍人。郑修见窈月就那么傻站着不躲也不避,仿佛就等着沈煊的拳头上脸,来不及多想就一把推开她。也许是病还没完全恢复,郑修的动作稍微迟钝了点,推开了窈月,自己却没能躲开,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沈煊一拳。

      沈煊见居然打到了郑修的脸上,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脚步踉跄地退后几步,“我,不是,我……”

      郑修擦了擦从嘴角处渗出的血,冷眼看向早已惊呆的围观众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疯子拉下去!”

      “是是是!”

      完全蒙了的沈煊被七手八脚地扛了出去,围观者也不敢再多瞅,眨眼间就散了。被挡在外头没瞧见经过的林钧费了老大力气才挤进来,见窈月无事人的模样,又赶紧去瞧瞧郑修。当看清郑修那又红又肿的半边脸,林钧的话也说不利索了,“天哪,那那那个,我我我去房里拿药啊。”

      等林钧也跑了出去,窈月才凑到郑修身边,难得细声细语道:“多谢你了。”

      郑修忍着嘴角的疼,瞪着窈月,斥道:“蠢材,你不知道躲吗?”

      窈月被骂了也不恼,呵呵傻笑几声:“他打不着我的。”说完,又凑近去细瞧郑修嘴角的伤口,还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看看,啊,都流血了,很疼吧?”

      就像是被火燎到一样,郑修想也不想地就推开她的手转身走开,语气又恢复了冷淡:“只是嘴里被牙磕破了点皮,无妨。”

      窈月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哦,那就好。”

      好在林钧很快就抱着满怀的瓶瓶罐罐又跑回来,也没察觉到房内诡异的沉默,直接就朝郑修的脸上手了。“来来来,这个是外敷的,这个是内服的,信我,有效的很!”

      郑修满脸地嫌弃:“用不着,我没事。”

      林钧继续苦口婆心:“郑兄啊,这脸可万万马虎不得。虽说‘才貌’‘才貌’,但才华都在肚子里,谁见得着啊?日后要是高中了状元,你在马上游街赏花,旁人可是在马下赏你啊。还有,万一你以后要尚公主呢?难不成你想当第一个破相的驸马?”

      窈月在一旁听着没忍住:“圣人的大公主,好像才五岁。”

      “不是还有长公主吗?”

      “最年轻的那位,寡居也快十年了吧。”

      “那……”

      郑修被林钧和窈月的对话烦得没法子:“好好好,我自己来。”

      林钧见自己被郑修嫌弃,只好又来安慰窈月:“小越你也晓得,沈煊说话不过脑子的,别往心里去啊。”

      “狗冲你乱吠一通,你会计较它在吠什么吗?”窈月不在意地抱起自己的衣服,就朝屋外走去,“我先去澡堂冲个凉,去去晦气。等会咱们一块去上课啊。”

      “快去吧,当心迟了。”林钧目送窈月离开后,又厚着脸皮试着找郑修搭话,“郑兄啊,你说这事怪不怪。小越快天亮才跟着裴夫子一道回来,醒来连屋门都没跨出一步,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去找我伯父告发沈煊呢?”

      见郑修不理,林钧只好自问自答:“小越平日里虽然爱玩爱闹,但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而且好端端的,也没必要这么明显地跟沈煊结梁子啊。我信小越,举发沈煊的,肯定是其他人。”

      “还能有谁,”郑修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不是说,昨夜裴夫子和张越在一块吗?他能瞧见张越,难道就瞧不见沈煊那帮人?”

      “你的意思是,裴夫子说的?”林钧很吃惊,“可裴夫子看上去,并不像那种迂腐死板爱挑事的啊。”

      郑修哼了一声:“道貌岸然。”

      秋高气爽,日光正好。

      窈月像往常一样,借着前排郑修笔直的坐姿为掩护,趴在桌案上睡着正香时,却突然被后头的林钧一胳膊捅醒。窈月转过头去正想骂人,却瞧见林钧对自己一阵挤眉弄眼:“夫子点你的名,叫你回话呢!”

      窈月一边掰着指头算今天是老眼昏花的杨夫子还是嘴硬心软的路夫子,一边摆正坐姿淡定地抬头,却好巧不巧地瞧见那张依旧笑意温和的俏脸,窈月忍不住在心里朝自己翻了个白眼,奶奶个腿,今天一大早上特意去除晦气的澡算是白洗了。

      窈月在裴濯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地低下脑袋做冥思苦想状,手则暗暗地戳了戳郑修的后背,压低着嗓音急声问道:“欸,夫子问的是什么?”

      可前排的郑修挺直着肩背,任窈月怎么戳,一动也不动。

      “见死不救!”窈月在心里哀嚎一声,鼓起勇气抬眼看向裴濯,本想摆出一副“求放过”的可怜样,却见他唇角一弯,“很难答吗?那我换个问题再问你。”

      “今岐地暴雪成灾,数千岐人越境而来避难,我边境将官当何如?”

      窈月心头一跳,遮在衣袖中的双手悄悄攥紧,片刻后冷冷吐字,“杀光他们。”

      刹那间,一室哗然。

      林钧在后头听得吸了口凉气,急得低声道:“小越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啊。”

      郑修亦转过脸来,皱眉看着她:“张越你疯了吗?”

      窈月却都置若罔闻,只仰面直视着裴濯,侃侃而谈:“岐地天灾,乃岐人作孽受天谴,理应他们自己承担。越境而来的岐人,本就非我同族,其心必异,何况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细作。再之,江南水患方平,万亩良田颗粒无收,北方的粮食要救济南方,本就已自顾不暇,哪来多余的给异族分食。与其在城内养虎为患,不如皆拒之门外斩草除根。”

      “有道理,但,”裴濯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眼窈月,“戾气太重。”

      “哦?”窈月状似天真地歪了歪头,说话的音量却越来越高,“难道夫子有更好的法子?对他们一视同仁,还是把他们奉若上宾?是不是为了所谓礼仪之邦的脸面,当年与岐人血战而死的将士,被岐人屠杀的老弱妇孺,割让给岐人的沂北七州,这些国仇家恨都可以当一场梦给睡过去了?学生愚笨,只知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知道以德报怨为何物。请夫子教我!”

      窈月激昂的话音一收,教室里静得可闻针落。

      最后,还是裴濯开口挽回了点气氛,他看着脑袋高昂着,眼眶却已经通红的窈月:“课后来找我,我再与你细说,可好?”

      “惨了惨了惨了,裴夫子肯定要训人了。”林钧在后头继续低声碎碎念道,“小越啊,你家的仇又不是裴夫子犯下的,朝他乱吼出气有什么用啊,赶紧低头认错吧,不然你又该罚了……”

      “好!”入戏极深的窈月抹了抹眼角,顾不上后果地应得铿锵有力,却忍不住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奶奶个腿,昨天拼死拼活才换来三天时间来偷玩,居然好死不死地又被裴濯捉了现行,真是祸从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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