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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游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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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乘舆很是为了此番离京赴新州之前和小初的最后碰面十分潦草而耿耿,两个多月过去了,他处理好了新州的事务,又赶回京城。如今的京城要是再提起来殷乘舆的名字,那已经是妇孺皆知了,大家都憧憬着若生儿子就应该生个像殷乘舆一样玉树潘安的身姿容貌,指挥若定的心机气魄,像个爬犁子把滚滚的钱财往家里划拉,又像一面旗帜,树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天下。
他一路打马飞奔,大好河山无限春色都甩在了后面。进了京城地界,他反而不敢心急,一心盘算着该怎么把心系政务的小初约出来。
他心不在焉地信马由缰,竟就踱进了一片林子,初春的林子一派新绿,坚硬了一冬的土地开始复苏变软。鸟鸣山幽,解冻的溪水叮咚细流。他手执马鞭,调转鞭子把儿敲了自己脑壳一下,自嘲道:“这样的主意竟才想到,当真该打!”忽而心情大好,知道身后必有随从,便头也不回,纵马狂奔向林子深处,随从们不敢远离,却都没提防他忽然发力,好在坐骑均是神骏,却也瞬间把少主放出了视野,但听得远远有他胸臆大开的呼喊:“我要游猎去——”
事实证明殷乘舆的提前量还是留得很恰当的,他派人请了白璧无数回,直到一个月之后,答复还只是“抱歉,政务脱不开。”不过好在殷小六儿已经脱得开他的商务了,于是本着山不过来我,我就过去山的信条,殷小六儿亲赴左建丞府,诚邀白璧大人共游春色。
“唔……”殷小六儿呷了口茶,其实他不喜欢喝茶,但白璧家的茶总是和别处味道不同,大概是小初喜欢甜食的缘故,他家的茶淡淡的甘香,他喝不够。但今天他品不出茶的美味,黑着一张脸郁郁看着对面的空流澈。
空流澈打知道殷乘舆起就不曾见过这八面玲珑的宝贝儿何时有过这样的臭脸,他总是像只招财猫儿,笑得甜甜糯糯,看得人心里一片舒畅满足。
“大司礼为何老在左建丞大人府上?难不成要一起商量礼乐署和民户署合着过清明节?”殷乘舆单刀直入,话一出口便酸得刺鼻。
“嗯……不是。”空流澈熟知礼法,这样不入流的话于他便是肉中木刺,但他忍得。
殷乘舆狠狠抛出一句,人家却眉也不皱一下,恰似一记猛拳挥出却打在一团棉花上,反而自己内力翻腾极不舒服。他撇撇嘴,和缓了语气:“空流大人从前可没有作他左建丞的常客呢。”
“嗯,是这样。”空流澈终于改变了他万年不变的端端坐姿,侧身捏住了几上茶碗。
“那么一直推说政务繁忙见不得我的白璧大人和好像清闲得多的空流大人又有什么需要共商的大事呢?”小六儿憋得腮帮子都高高鼓起,怒视着空流澈。
后者隐忍一阵,终于低喝道:“乘舆公子,你我能否好好说话呢?”
除了殷乘舆没人见过空流澈发火,他就是一股淡淡的烟,好像什么都能令之改变,却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但殷乘舆不知道,他只想知道这个家伙是给小初吃了什么迷魂药,让自己连着一个月都请不到小初,原来他可是很喜欢和自己一起游猎的!不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哥儿却觉得这个大司礼身上有种独特的威严,他愠怒起来果然是很震慑的。于是他的气焰竟不知不觉的就低了下去。
“礼……我是会守的……好好说话有什么问题?”殷乘舆都不知道这话是怎么从自己口里说出来的,只知道他听见之后十分的鄙弃自己。
“嗯,这样才对。”空流澈放开了茶碗,恢复了端端的坐姿,满意地看着殷乘舆。
殷小六儿给他一看,竟乖觉地让道:“从您始。”脸上重新挂上那甜糯糯的笑容一朵。
“唔……”空流澈忽然被他要求有些无措,茫然想想,清清喉咙,淡淡开口,“你因何名为乘舆呢?”
“噗——”
如果说空流澈装正经之前,殷乘舆还把他设为假想敌的话,那么从他问出那个无聊的问题开始,他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小初的菜,因为这样的人会让他无聊到死,可惜他还得和他共事,他想到这里不免为小初深深默哀了一下下。而亲自出马果然有的好处就是他终于约到了小初,在京城最适合游猎的时节。
他,为什么要叫乘舆呢?因为,他有本事出门就有车坐嘛。在喷了空流澈一身口水鼻涕和茶水之后他抹抹嘴巴,得意地想,为什么他有本事呢?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坐车的不怕坐更大车的!
“嗖——”既源凭着小时候弹弓打鸟的功力,竟把白璧初岫通神的箭法发挥了七八成,但他知道白璧是个心地慈善的人,所以他只是表演了几通百步穿杨。殷小六儿这个纨绔青年,看闲书,斗鸡走马倒是尚可,运动之中马球倒也很擅长,但是从小他就害怕尖锐的东西,所以家师之中并没有教习射箭和各式利器的。他喜欢跟着小初纵马入林,看他把根根利箭从弓腰破风射出,希望那些如影随形的苦恼和烦闷也能一下子就这样飞走了。不过确实每次小初和他游猎骑射之后都会心情大好。他便也跟着很开心。
“小六儿,那一只乌鸦,你能射得么?”殷乘舆正与既源并肩驰骋,忽然见他扬手一指,树梢果然隐着只乌却却的鸟儿,他颇有些意外,疾驰之中也不及细问征询,竟连忙搭弓上箭,瞄也不瞄胡乱射去。方向对了,力度却不够,中了树枝,惊得乌鸦一挫身呱呱叫着飞走了。
“哈哈——”既源开怀大乐,这瓷娃娃样的人儿,果然是个刀箭不识的乖宝宝。
“春日暖阳融融照,
谁家乌鸦立树梢。
等闲识得鸟语闹,
原解扁毛畜生把你笑——”
殷乘舆朦胧记得上次相见小初还哭来着,好不容易见他这样开怀,竟堪堪收了自己少爷脾气,破天荒没为了被奚落而发火。
“嘻嘻——”既源眨眨眼,挥挥手中马鞭道:“走吧!”
金乌西坠,燃了漫天的云霞。既源游兴未尽,双目还是亮亮的,看向小六儿,他也正偷望自己,得到回应展颜一笑,竟把个乌沉沉的傍晚深林撩亮起来。既源拨马靠去,心里有什么慢慢涌了上来。
“以前我拜月,说过很多很多愿望呢!”夜里既源总是感到来自白璧初岫的力量很强很强,于是心里有关他们的一切都一下子变得很清明。
银亮亮的一角弯月荡悠悠在天上,像小初妩媚的眉,月光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轻纱一样飘飘忽忽弥满了整个林子,夜里的小初和小六儿下了马,并肩坐在六人合抱不来的老槐树底下。
小六儿扭头看身侧的小初,漫天繁星的光彩都落在他的眸里,亮得惊人。他微微笑着,阖目颔首行着拜礼,脉脉说着:
“月兮月兮,吾有愿偿。
但得桓顾,恭以奉觞。
赐吾六弟,运交华盖。
少历风霜,难有挂碍。
以山为襟,以野为怀。
赐吾六弟,方寸如准。
起手落定,运筹如瞬。
相护岁斗,天下长春。
赐吾六弟,福寿无疆。
载欣载安,永世无妄。
和乐且裕,从善如江。”
小六儿听着他的祝祷,看着他的面上渐渐发出圣洁的光芒,歪过头,枕在臂弯,看那双睫蝴蝶翅膀一样微微忽闪,忽然坏坏一笑,翻身跪坐,探头在小初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初还在念愿望,忽然一下,惊得睁眼看去,那张瓷娃娃样的脸还紧紧凑在颊侧,甜糯糯的呼吸一扑儿一扑儿落在颊上,湿湿热热的,却说不出的舒服。小初心里一热伸手搭在小六儿颈后,衔住了他粉嘟嘟等待着的唇。这半个灵魂在白璧初岫的身体里困了这许多年,不然这一吻早该落在小六儿的唇上。却原来竟是这样的甜呐。
不同于第一次的苦涩,小初这次很受用,再没有了寄居的不安,小六儿终是实实在在的在怀里了,很乖,也很软。
从缠绵的吻里脱开,小六儿恋恋笑着,目光活泼泼闪动,忽然想到什么,把小初的手捧在手心对月拜道:
“月兮月兮,吾有愿偿。
但得桓顾,恭以奉觞。
赐吾小初,多歇一点。
无有怨扰,无有事牵。
人定入睡,我在梦田。
赐吾小初,糊涂一点。
事无躬亲,只到一面。
其余面面,我来周全。
赐吾小初,多食一点。
荷塘三样,次次必添。
蒸牛烹羊,不可忌嫌。”
话音刚落,掌中一空,他应声睁眼,同时感到背后压力,原来是小初从背后抱住了他。他默笑道:“你看,我也有好多好多愿望来着!”
“是呀,小六儿真好……”小初在小六儿背后闷声说。
“那我们说好帮对方实现愿望吧!”小六儿把手搭在小初环在他身前的臂上柔柔地说。然后他感到小初的头在他背上蹭了蹭,把一只小指伸到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