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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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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她痛苦地呻吟了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熟悉的床顶,熟悉的帐帘,还有熟悉的婢女。艰难地撑着眼睛,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啊,好美好的梦,什么痛苦都没有的过去。
刺耳的撞击声,然后是大叫,“额附,额附,快叫额附,公主醒了。”
噢,她差点就以为梦里才是真实的呢。
想微微动下身子,下身撕裂般的疼。好像,是梦到了他们吧,那个时候说只要他们就够了的自己。现在,也只剩下她一个人,身边谁也没有了。
门被猛得撞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到床边,用力抓着她的说,声音都颤抖着,“我不停地祈祷,你终于醒了。静儿,你都昏迷了7天了。”
端静的手被抓得生疼,微微皱起了眉。
床边的汉子却没发觉,继续说着,“我们的孩子好好的,长得壮的很。天,如果你这次出什么事,我定把那群废物都杀了。”
她的意识渐渐回复到了现实。她难产了。如果死了就好了,如果死了就不用面对噶尔臧,不用面对自己和他的孩子了吧。
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中涌出,她吃力地抬起手,将手背挡住眼睛,死咬着嘴唇不愿发出声音。
“静儿,怎么了,为什么哭,还很痛吗?我马上叫大夫。”
这个傻子啊,什么都不懂,从一开始就憨憨地想要逗她开心,可是,她已经不会笑了。噶尔臧啊,你真是个笨蛋。
她以为已经忘记了呢。那些过去的快乐,以为这3年时间够她去遗忘,可是,原来还不够,还不够,她无法忘怀,无法放弃,却也无法憎恨,无法不原谅。
她,也何尝不是一个傻子。
“別,我不痛。”端靜抓著他,搖頭,可這一動身子,冷汗就冒了出來。说不痛果然是假的,可是,痛又如何,总会不痛的,忍着,久了,就不觉痛了。
“静儿,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娜日格日乐,你觉得怎么样?”噶尔臧将她的手在自己脸旁轻蹭,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
端静另一只手抓紧了床单,勉强点了点头,扯出了一个微笑。不管这笑容多么僵硬,多么不自然,那个人总还是很开心地说,“静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也许这个人,是她还能留下来的唯一理由吧。
不想再去想他了,不想再想起他了,再痛他也不会再出现了。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是心里还是在期待着,也许,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出现在她面前,说,“一起走吧。”就像3年前那样。
凤凰,被她关在了鸟笼里。以前在皇宫的时候,她从来都让它自由自在的,可是,她忽然害怕它离开,害怕它也消失不见了。如果连他最后留下来的东西都不见的话,那么她真的,无法在这样忍耐下去。
15岁那年就开始知道的事实。所有的事情,都只能靠自己,苦也好,痛也罢,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即使告诉别人很痛,很难受,他们也帮不了自己,只有自己,才值得信任。只有自己而已。没有人能救自己,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
噶尔臧小心地抚摸她的脸颊,仿佛她是易碎品一般,说,“静儿,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骑马,去草原上兜一圈,你一定喜欢。”
她轻嗯了声,合上了眼。
他望了她许久,才小声地离开,离开时还嘱咐婢女好好伺候。
第二天的时候,她已经能起来慢慢走路了,虽然那些婢女们死拦着不希望她动,但她还是在内室里扶着桌子走了圈。疼,还是疼。那个顽强活下来的孩子啊。她用了多少的方法都没有把她堕掉,那个孩子居然还活了下来。
嫁来的时候带来了很多诗集,可是却都不敢再翻开来看,只是愣愣盯着封面。
纳兰性德,看到名就会忆起那个曲调,忆起那首词,那首歌。会想起冬夕,想起他。可身边空空,谁也不在,谁也不会出现,空留心口那个伤痕,愈合了还会隐隐地疼。
那个伤痕,是她自己留下的,也是他留下的。
每每沐浴的时候,总摸到那突起,虽然那个时候的阿玛,二哥给她用了好多去痕的药膏,但她都没有用过,只说那药膏没有什么效用。
她再也走不出黑暗。那天,那夜,仿佛没有尽头,怎么走都走不完,那么黑,那么黑。
她逃不出那梦魇,即使是醒着,也会恐惧。原来她的心里早就被染黑了,再也没有星星了,再也不会有亮光。
到傍晚,噶尔臧准时来了,和她一同用膳。他扶着她走出内室,小心翼翼,怕伤着她。第一年来的时候,她死都不愿同他圆房,也不愿与他睡一个床,他就搬到了另一个园子里,到晚上用膳才过来。
他总是过来烦她,开始叫她静,为此她大发脾气,尖叫着不许他唤她静,他才叫她静儿,见她没反对,就一直这样叫了下去。
他爹对他说,她虽然是他的妻,但他也要防着她,因为那时康熙的女儿。
但他偏偏喜欢她。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她脸上没有笑容,但也不悲戚,仿佛嫁他是与她无关的事情。她同草原上的女子不同,她一点也不热情。或者说,她很冷漠,对任何事情都冷眼旁观。他一次都没有看到过她真心地笑过。最多的笑容也就是她扯扯嘴。
可他还是觉得她很好看,即使只是扯扯嘴也很好看。
所以那天他喝了点酒,就硬把她推上了床。早晨起来的时候,她也不哭不闹,只是更冷淡地望着他,自顾自地穿衣服,再走出去。
她没有落红,但是他并不在意。因为她已经完全属于他了。
端静在房内逗着凤凰,凤凰最近瘦了些,也没以前那么活泼,但眼睛还是闪着光,如果将它放出来,它一定毫不迟疑地飞走吧。
孩子出生的时候外面还很冷,现在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桃花应该也要开了吧,然后,又要到自己的生辰。
一年一年,时间真的好快,嫁来的时候还是2年多前的秋末。
轻声背起诗词来,暂解心头苦闷。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此情可待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个时候冬夕为她买了许多在宫里看不到的诗词册子,现在想来,竟只徒增伤感。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随手写了句,又重新扔去。这句,是那时在宫里无聊打发时间的时候编的。那时候还想着要找个良人。
现在,什么都不敢期待。
躺上床,决心在睡一觉,也许醒来,就什么都能忘了吧。
梦还在继续着。一生都逃不了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