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心泪之缺月飞花》沧夜雪

3、第三章 梦江南

　　远远的便可见高高的秦月楼灯火通明，长长的几挂灯笼随风微微摆动，将楼前所有客人的衣衫都映成了红色。
　　雪衣男子见进去的客人都得在门前小厮的托盘内放上银子，想来进去听曲竟是要付银子的；自己也随手放了些银两，漫步走了进去。
　　才进门，满楼的香味便扑鼻而来。抬眼望去，楼内身着翠红绯绿的女子往来穿梭在各色男子之间，一时间莺歌燕语、人影浮动，当真是光彩旖旎、暗香盈袖。
　　不待片刻，便有一妖艳女子上前招呼了来，却被他挡了回去，“在下只闻琴音，姑娘请自便。”那女子好似习以为常，也不再纠缠于他。
　　“秦干娘出来了……秦干娘出来了……”
　　原本嘈杂的厅堂内突然安静的下来，只见一四十余岁的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微笑从楼上缓缓走下，从她沉静的气质中可见年轻时必定亦是美艳动人。只是岁月不饶人，如花的容貌已风化成脸上细细的条纹，昔日婀娜的身姿已不复存在，到是那一双犀利的三角眼及薄薄的嘴唇向人展示着她为人的精明与辛辣。
　　那秦干娘立定后，目光在楼内环视一周，随即笑呵呵道：“各位客官，今日又是我秦月楼凝烟姑娘操琴之日，谢谢诸位捧场！客套话我秦秋娥也不多说，有请凝烟姑娘！”
　　原本安静的大厅此刻却静得连呼吸之声亦听不见，众人只定定的看着二楼：一女子虽是轻纱罩面，却也能见她眉目如画，眸若灿星，身着一袭淡粉色的衫子，小巧玲珑的身段娉婷袅袅，款款自楼上走下，进了一白纱幕帘围成的屏风内。
　　雪衣男子早已注意到这一围屏风，不想竟是做此用途。见众人都寻了椅子坐定，亦拣了后面人少的地方坐下准备听琴。
　　不料，就在他转头之间却见白日里在路上偶遇的那橙纱女子亦站在不远处正淡淡的看向这边，清丽的容颜上毫无表情，眼神亦还是那般空明，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她女扮男装，却仍是一袭橙衣，更显得她英姿飒爽，让人咋看之下心神不由得为之一夺。
　　雪衣男子忙平定了思绪，随手端起桌上适才侍女刚沏的茶水，抬眼看向厅内。
　　屏风内的凝烟轻抬素手，缓缓在琴弦上拨弄起来，如流水般的琴声掠入耳房，沁人心脾；突然琴声转而低沉，忧郁绵绵，犹如未等到未归之人时的叹息，而屏风后的人却又轻启樱唇，细声唱道：
　　“梳洗罢，
　　“独依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
　　“斜晖脉脉水幽幽，
　　“肠断白蘋洲。”
　　幽幽的琴声与悲戚的歌声相呼应，更让人增添了一份忧伤之感。
　　“恍镗”一声，座中突然有人将桌上盛瓜果脯肉的碟子摔了一地，大声嚷道，“本大爷是来寻开心的，今日弹的是甚么曲子，哭丧似的。秦干娘，赶紧让凝烟姑娘出来给本大爷赔罪。不然，看本大爷今晚不砸了你这秦月楼！”
　　琴声与歌声戛然而止，厅内又静了下来。
　　秦秋娥一看，心下一紧，这个呆霸王今日怎的来了，此人断断是开罪不起的，这可如何是好？心里百般盘算着，脸上却堆满了笑容上前道：“苏公子切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今日是凝烟不对，我让她再弹奏一曲如何？”
　　那苏公子三十来岁，细皮嫩肉，粗腰圆臂，此刻他那满面红光的脸上圆圆的眼珠似要撑破眼眶飞将出来一般，怒气十足，“好好的兴致全没了，还听甚么？叫她出来陪本公子喝酒，让本公子消消这口恶气。”
　　雪衣公子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忙向那女扮男装的橙纱女子看去，果见她右手轻轻抬起，手中银光闪了一闪。
　　也不见那雪衣公子如何迈脚，一瞬间竟已欺身到了那橙纱女子面前，抬起手臂拦住了她。橙纱女子抬眼向他看了看，眸中略带着一丝戒备与寻究的意味。见对方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厅堂内，这才将手缓缓放下向厅中看去。
　　幸而他们坐在众人身后，且此刻众人的心思都放在厅堂内，故而适才所作所为并未有人注意到。
　　“哎哟，是苏公子呀！您来了怎么不找如月陪您呢？凝烟妹妹不懂事，如月敬您一杯，替她向您赔罪，可好？”
　　说话间一女子身披红衫娇俏带笑的走了过来，只见她眉目婉转间顾盼神飞，卓约身姿流光溢彩，浑身上下竟散发着一股令人着迷的气质。她口中每吐一字，便如同飞花落地，柔弱轻缓，让人听后神魂俱荡。
　　秦秋娥心知这苏公子对如月早已垂涎三尺，只恨如月一直不肯屈就，当年他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欲替如月赎身纳她为妾，而如月却以死相辞；后来他随其父去了京城，此事才算不了了之。今日见如月主动搭理他，他哪里有不欣喜之理。
　　既知已无大碍，秦秋娥也就放下心来，转眼却见屏风内凝烟直立的身子似是颤抖了一下，欲走出幕帘，忙向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苏公子看着眼前的美人，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连魂儿都丢了一半，却仍旧嚷道：“一杯酒就能让本公子消气，如月姑娘是否也太小觑本公子了。”
　　那柳如月忙端了酒杯，扭动着腰姿移步至苏公子身边，顺势坐在了他腿上，娇笑道：“那如月敬您三杯，先干为敬！”
　　“如月！”座中一男子突然轻声喝道。
　　众人忙寻声看去，只见此人约莫二十七岁，个子高挑而挺拔，眉宇间的勃勃英气中柔着一丝忧郁的书卷气，灼灼的眼神此时竟泛着清冷却又悲悯的光芒，带着几分痛心，几分气恼，几分自责，直射进柳如月的心中。
　　秦秋娥眉头皱了一皱，嘴角却牵起一弯轻弧。
　　哪知柳如月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那男子见她如此，不但并未上前阻止，却是起身出了秦月楼。柳如月复又斟满了两杯，对苏公子笑道：“这可是第二杯了。”说罢，长袖遮面，合着酒将泪水也一并咽了下去。
　　凝烟身旁的侍女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柳如月那边，忙伺机将凝烟悄悄拉上了楼去。
　　眼见三杯喝尽，秦秋娥忙道：“苏公子，今晚实在对不住，我这便去说说凝烟，让她下次多加注意。如月，今夜你好好陪陪苏公子多喝几杯，伺候好苏公子，不可再怠慢了。”
　　那苏公子有美人在怀，且是自己辗转求之不得的美人，哪里还有其他心思，摆了摆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柳如月，一动不动。
　　秦秋娥又对其他姑娘们使了使眼色，厅堂内立即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喧哗。
　　雪衣男子见那橙纱女子只看着凝烟消失的地方，不知在低头沉思着甚么？见那老鸨也上了楼，忙轻声道：“老鸨上楼了。”
　　橙纱女子向他看了看，拱手施了施礼，抬脚出了秦月楼。
　　雪衣男子也跟着走了出来，果见那橙纱女子出了楼便向侧巷走去，眼见无人注意，忙飞身跃上了屋檐。雪衣男子不知为何有点担心，也纵身跃了上去。
　　凝烟才进房，便吩咐贴身侍女道：“小怜，去替我看看如月姐姐怎样了，如若她回来了，赶紧告诉我。”小怜点了点头忙前去查看。
　　凝烟无力的坐在窗前的梨木花椅上，缓缓将面纱取了下来，顿时一张绝世容颜呈现在两人的面前，屋檐上的两人竟一时忘了呼吸。
　　这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呵！
　　如凝脂般的容颜上明眸皓齿，小巧的粉鼻下樱桃小咀轻轻的抿着，似掩饰着自己极大的忧伤，长长的睫毛似一弯轻扇瑟瑟的抖动着，纯净如水的眼眸中蓄满了清泪，欲坠未落，更显得楚楚可人。
　　雪衣男子却是大吃一惊，一种莫名的思绪萦绕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