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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七十五 ...


  •   陈以晖比计划中早到了些,抵达都城已是傍晚,但他立刻注意到不对。

      以他自己来说,是不愿与父亲与兄弟兵戎相见的,他更希望用一个平和的方式达到目的。

      当然,他也知道有些事并不能一厢情愿,不然也不会带着两千精兵回来。

      不去招惹,但也不会惧怕。

      只不过很多事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陈以晖本待将带回来的兵士安排在城外扎营,毕竟他还不想立刻兵谏,这么多从战场上拉回来的兵士会吓到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员。

      结果还没走到城门口,就看见林远君鬼鬼祟祟地出来。天色已经晚了,陈以晖也只能看见个影子,若不是在边关的相处,让他熟悉林远君特有的一些小动作,他也未必马上认出来。

      林远君走了过来,陈以晖身后的兵士都是野戍关的,自然熟悉他们将军,纷纷见礼。

      林远君朝他们挥挥手,兵士们立刻安静下来。将士之间的交流,有时候只是一个手势而已。

      陈以晖低声道:“舅父,你怎么来了?”

      “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谁还能拦住我不成。何况,”林远君道,“我在都城也是有人脉的。”

      陈以晖点头,没说什么。身为武将,又常年在边关,想在都城之中发展些人脉,恐怕林远君这多年来耗费了许多心血。这不是他所能想像的,要知道,即使他恩威并施,在边关培养起心腹,想尽办法送回都城,也无法保证这些人就永远为他所用,人的想法很容易受到周围环境、交往的人群而改变的。

      林远君道:“先不说这个。你带人跟我走,赶紧进宫。”

      陈以晖脸色就是一变,忙问:“所有人都进城吗?宫中发生什么事儿了?”

      林远君道:“我已经着人将四面城门都看管起来,只许进不许出。宫中出事了,陈以昂那个傻小子竟然去逼宫。”

      “什么?”这是陈以晖万没想到的。

      林远君摆手道:“得王妃死了,被皇后莫名其妙赐死,萧大人至今下落不明。他带着人就进宫了。这傻小子,竟然什么都不安排,说进宫就进宫。要不是我听到消息,帮他善后,控制住城中护卫队,这傻小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话虽这么说,但这种行事气魄又令林远君话里话外透着赞许。

      信息量有点大,陈以晖脑子疯狂地转着,他先道:“得王妃死了?确认?”

      林远君点头道:“不然陈以昂也不会那么冲动地带人进宫,已经是这样了,晖儿,”林远君拍了拍外甥的肩头,“不要让故去的人白白牺牲。”

      陈以晖退无可退,他无路可退,此时此刻,他的成败关系到那么多支持他的人的生死,宫墙内的陈以昂,城门口的林远君,他身后的两千兵士,陈以昂带回来的五百来人,还有边关更多的人。

      陈以晖下了决心,对林远君道:“请舅父再帮个忙。”

      林远君道:“你讲。”

      陈以晖道:“有几个人,请舅父务必控制住。”他说了几个人名,都是国丈的至交好友,也就是陈以旸的支持者,官职都不低。

      陈以晖又道:“还有孙福,他毕竟是个武将。”

      林远君笑道:“武将之首的左丞大人闭门谢客,城中能调遣的人已经不多,孙福那么惜命的人,不会跑进宫里送死。”

      陈以晖点头,道:“瑞王他……”

      “他们啊,”林远君撇撇嘴,“都被昂儿叫进宫了。”

      原来陈以昂并不只针对圣帝,所有兄弟都没放过,连最小的那个弟弟都被带到朝堂。据说刚到的时候哭得隔着三道宫门都能听见,后来突然就不哭了。但是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陈以晖对林远君的避重就轻无可奈何,赶紧带着人往宫里赶去。

      守在皇宫门口的也是个老熟人,贾谷,他比在边关的时候看上去成熟了些,什么也没说,亲手为仪亲王开了门。

      陈以晖一路急赶,进了都城连口水都没喝,但这些都不算是什么,当他看到自己那弟弟在朝堂之上的样子,什么都忘记了。

      陈以晖抬手,示意兵士们守在门口,然后推开那扇厚重的朝堂大门,就看见他那个曾经调皮顽劣的弟弟,正一脚撑在龙座上,身上带着来自沙场的戾气,细长的桃花眼中目光如炬,他看了眼坐在他身边的圣帝,再朝下问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听他这么问,连陈以晖俱是一楞。他也是到了野戍关之后,才从林远君口中得知当年的一些事情。以前德仪皇后从不许他们问这些,他们也就不问。尤其是陈以昂,似乎从不关心这个问题。

      其实不然,他从未放弃去探究,而发生过的事,即使再掩盖,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陈以晖暗自叹气,只见同样听见此话的怀恩皇后与皇贵妃身体猛地一抖,还是怀恩皇后先反应过来,道:“她害死了皇后的孩子,被皇后赐死了。”

      她所说的自然是故德仪皇后,在此混乱场面,潜意识里的皇后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而自己不过是摇摇欲坠的嫔妃而已。

      陈以昂冷笑道:“你想骗谁?母后赐死的?医官志里写的明白,母后小产之后昏迷了三日,醒来后卧床七日,方能进食水,我母亲在母后昏迷第一天死的,你倒是告诉我,昏迷的皇后是如何下的命令?”

      “她,她,”怀恩皇后心知不好,急急道,“她是昏过去之前说的。”

      “还想骗我!”陈以昂怒拍御案,又道,“我再问你,我母亲久居深宫,那混在母后补品中的孤婴散又是如何而来?”

      怀恩皇后已黔驴技穷,只吓都快把她吓死,再扭头去看姐姐,只见皇贵妃长发散落,满脸落寞,已是不愿与她再论姐妹。她只好硬着头皮道:“也许是她偷偷带进宫的。”

      陈以昂道:“孤婴散药性霸道,用不好极易出人命,不是老大夫都不敢用此药,更重要的是,”顿了顿才道,“此草避水,只长于常年旱地,水乡出身的我的母亲怎会识得此草?”

      怀恩皇后已说不出话。

      座下的陈以晖似是明白了什么,愕然地望向怀恩皇后和皇贵妃。

      陈以昂道:“你们俩的故乡是有名的旱地。”

      陈以晖缓缓扭头看向弟弟,杀死他那连面都没见过的亲弟弟,害得母亲从此体弱的罪魁祸首难道……

      陈以昂才不管怀恩皇后抖成是什么样,原原本本地道出当年往事:“你担心母后再诞麟儿,又知我母亲对几乎同时怀孕的母后嫉恨,于是稍加煽动,我那没读过什么书,不知轻重的母亲就听你的话,拿了东西加到母后的饭食之中。母后小产后立时昏厥,尔以后宫不能一日无主为由,向父皇恳请代掌后宫,而你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诛杀我的母亲和她身边所有的侍从。”

      怀恩皇后一直低着头。陈以晖却还没从讶异中回过神,想起自己苦命的母亲,心中翻腾不已。

      陈以昂道:“母后仁慈,就算知道我母亲一时糊涂,逐她出宫也就是了,何况,她一人犯错,母后是断不会牵连无辜之人的。不然,母后也不会命我每年给母亲上坟。”孤坟荒冢,总是亲人,德仪皇后曾这么告诉他。

      陈以晖抬起头来,这件事连他都一点也不知道。

      此时怀恩皇后颤巍巍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姐姐道:“她的主意。”

      “呸,”皇贵妃立时啐道,“你这贱人还有脸说,是你说大不了把皇后弄死,一了百了。”

      陈以晖只觉一阵晕眩。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怨恨过陈以昂,尤其得知是他的生母害了自己的母亲和苦命的弟弟的时候,只是想着陈以昂总是无辜的,却不知那孩子心里也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并一直在调查真相。

      陈以昂扭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父亲,圣帝眼睛垂着,始终未发一言。或许他根本就知道当年的事,只是默许了那一切的发生。明知道有人嫉恨自己的妻子却不去保护,出了事又纵容嫔妃动用死刑,只为让支持皇后的那些人平息,再将杀人的罪过推给皇后。

      陈以昂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他只看重他的地位而已,没有一个女人是他真正爱的,故皇后也好,自己的生母也好,抑或是现在跪在下面的两个女人,都不是,他爱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陈以昂眼中透着失望,也染上些愤怒,道:“现在,你们竟用同样的方法害死我的妻子,欺上瞒下,先斩后奏。你们告诉我,筱言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每日请安,从未延误,谁人比她做得更好?你们却要了她的命!”

      他的语气冰冷,身为武将,又征战沙场的气势顿时令圣帝一惊。

      皇贵妃忙指着怀恩皇后道:“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这些都是她做的。”

      怀恩皇后生怕没人跟自己作伴,也道:“姐姐,你可是我亲姐姐。”

      皇贵妃冷哼道:“姐姐?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你做上皇后的时候可想过我才是姐姐?”

      “你、你、”怀恩皇后手指打着抖,指着皇贵妃道,“你嫉恨我当了皇后!”

      皇贵妃吼道:“我才是姐姐,凭什么你当皇后?凭什么你的儿子要压我的儿子一头?我的儿子才应该当太子!”

      怀恩皇后不甘示弱,道:“你凭什么?”

      皇贵妃道:“你又凭什么?”

      无视两个疯女人争论不休,陈以昂朝门口的陈以晖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陈以晖也别无选择,这条路上已满是鲜血,但还是踏上去吧。他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逝去的、安在的人影也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牛大和他的伙伴们,林远君,贾谷,兰姑娘,钟海的叹息,钟涟哭红的双眼,还有他的母亲,他想着,抱歉,母后,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了,我心里装着万千百姓,装着大陈江山,装不下自己了。

      陈以晖心中钝痛,面上却如霜平静,边走边道:“父皇治国多年,辛苦了,儿不能为父皇分忧,一直于心不安,儿臣不才,虽愚钝,也算读了些书,如今也有些军功,愿为父皇分担国忧。”

      圣帝冷哼,问他:“你想做太子?”

      陈以晖微微一笑,然而笑容却未映进眼底,他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冷漠,道:“还有比儿臣更适合的人选吗?”

      圣帝道:“是个人就比你合适。”

      “父皇您说的是谁?”陈以晖转了个身,他身上还穿着铠甲,片片交错,脆响连连,每一响又都如此刺耳,他朝陈以昂点了下头。

      圣帝不禁心凉,随即就听陈以昂道:“把他们都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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