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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十五 ...


  •   盛怒之下的陈以晖关了孙福,又缴了他的官印、兵符令箭等物。孙福不服,言说陈以晖没资格关他,被野戍关来的副将堵上嘴拖了出去。

      要说陈以晖,虽封为亲王,但确实如孙福所说,没权力处置朝廷命官,依大陈律,官员犯错,经查实,需先交由吏部削其官职,重归庶民,才能审讯。要抓人,除了刑部这样的专司衙门,至少也得比他官大的,连平级都不能,这是一种对等级的贯彻。

      不过这里面却有一节,仪亲王的确没有资格关他,但是陈以晖不同,他来南居关是带着林远君的兵符来的,起码在此期间,他代表的是林远君,而不巧的是,孙福仅仅是守关之将,而林远君却是圣帝亲封的戍边将军,都守在边关没什么不一样的,但级别上,林远君确比孙福高上半级。

      所以代表了林远君出征的陈以晖,扣押了孙福这件事,细究起来并没有什么毛病。怪只怪孙福太过依赖林远君,指使形成了习惯,结果惹毛了陈以晖,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随同官印兵符那些一同交到陈以晖面前的还有一封未写完的书信,乃是孙福写给当朝国丈的,信中添油加醋,将陈以晖塑造成一个对官员颐指气使,多方刁难,却一点真本事没有的纨绔王爷。

      想来孙福也没想到长鲁人竟私下在城中勾搭上了奸细,趁着大雪来袭前破城而入。估计他本来是打算在野戍关替他解决眼前的问题之后,才会寄出此信。

      此时信笺落在陈以晖手里,被几位将领传阅了一番,副将们愤慨归愤慨,奈何职位太低,说话不管用,陈以昂却不理那套,看到一半就要去取剑砍人,被副将们奋力拦住。

      陈以晖想了半天,随手把信扔进了火堆。

      陈以昂急了,道:“别烧啊,到父皇面前告那老匹夫去。”

      陈以晖笑道:“就凭这写了一半的信?”

      经此一问,陈以昂瞬间冷静下来。就凭孙福的半封信,根本无法撼动国丈半分,那老头可以说,自己并无实权,认识孙福不假,他写个信跟自己发发牢骚并不为过,牢骚嘛,当然言过其实也不奇怪,倒是仪亲王,翻出别人的私人信件意欲何为?

      这种撇清自己再踩人一脚的本事,老国丈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加之圣帝偏心,最后倒霉的还不是陈以晖。

      陈以晖考虑周全,凭他现在,身在边关,又无实权,扳倒老国丈简直妄想,不如一步一步,先除了这南居一害,稳定军心才是正事。毕竟长鲁人还在城外,此次他们损失惨重,难免狗急跳墙。还得安抚百姓,并彻查城内,是否还有其他奸细。

      转眼已是白天,风未停,雪又至。

      陈以晖手边摆着城中百姓的户簿,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想到南居城竟然有这么多人。野戍关兵多,百姓很少,见来见去就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原住民,一边放牧,偶尔做些兵士的生意,卖些自家烤的茶、酿的酒什么的。

      陈以晖他们一行过来便安营在北城门,南居百姓则聚居在东边。而东城又分左右,虽同样贫瘠,但普通百姓基本不会与牲畜姓氏的人来往,那些有着非陈国血脉的人本就极少,分散在两波人中间,生活更是艰难无比。

      天光大亮之后,雪小了些,守城的兵士来报,说长鲁人要跟他们交换俘虏。

      昨晚进了城的长鲁兵,除了当场斩杀的,捕获的亦有不少。长鲁兵士能征善战,每一个都是长鲁国宝贵的财富,只不过陈以晖觉得好笑,不晓得长鲁有何底气来换取这些俘虏。

      陈以晖打算亲自去见识见识。陈以昂一闭眼就想起牛大,根本睡不着,精神萎靡,听说哥哥要上城楼,也要跟着。

      副将们不敢怠慢,又怕二位主子冲动,赶紧聚了人跟上。

      出了中军帐不远便是牲畜营,营中剩下几十个人,昨晚被陈以晖从孙福的刀下救回,依然回营,有伤的治伤,只是原本满员的营帐,更显冷清。

      走到门口,看到那块立着的薄木板上写着“牲畜营”几个字,心中悲凉再起,吩咐人道:“劈了它。”

      此时此刻南居关都是陈以晖说的算,他手下的兵士自是不含糊,七手八脚卸了那木牌,转手就扔进火堆里。

      火堆旁有坐着烤火的兵士,脸上的污迹还没洗净,此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代表他们耻辱的牌子一点点烧成渣滓,连点痕迹也没剩,他们没读过书,形容不出来,就觉得胸口那里有什么堵着,仿佛要喷涌而出。再转眼看陈以晖他们已经走远了。

      有兵士朝着陈以晖他们的方向缓缓跪下,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跪,出生就被打上的低劣,原本以为一辈子都挣脱不掉的耻辱,这卑贱的性命却有个高高在上的人儿为他们抱不平。

      他们这些人,只懂打仗的用命去拼,生死有命,可是现在,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不同,是不是可以像牛大那样,有个念想?此时他们并不知道,也不敢奢想。

      再说陈以晖一行,陆续登上城楼。副将担心不已,着兵士们警醒着。

      陈以晖知他为难,便笑笑,接受他的好意,再往城下看去。

      南居关城墙并不高,城下的一切看得清楚。直接敢到城墙下的长鲁人也不多,耀武扬威地说着长鲁话。

      陈以晖听不懂,但是看得懂,长鲁人确实有资本朝他们索要俘虏,原来他们捕获了陈以昂的坐骑。

      马儿初上战场,受了惊,于黑夜之中跑出城去,冲撞了不少长鲁兵士,也算间接帮了陈军的忙。长鲁人捕获到它,它装备的辔头马鞍俱不是寻常之物,一查便知,如今便成了筹码。

      那枣红马本是御赐之物,金贵得很,这么说吧,因为它是圣帝赏赐的,它比好多兵士都尊贵,连那些副将都不敢说自己能比那匹马重要。

      陈以晖犹豫了,他做不了主,就算今天林远君站在这里也做不了这个主,就算是长鲁人开口用此马换取所有长鲁俘虏,陈以晖也得换给他们。

      长鲁人见城头有人来了,开始哇啦哇啦讨价还价,军中有专司的兵士懂得长鲁话,一一用陈国语言复述一遍,果然是想叫他们放了所有长鲁人。

      陈以晖沉默,低着头思索对策。其他兵士从心里当然不愿意,那些是他们付出极大代价抓住的俘虏,可是那马又不是他们所能比。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陈以昂,他从昨晚就一直呆呆的,此时跟了过来也只站在一旁。所有人都在等陈以晖拿主意,没人理会他的心情。

      就是这个谁也没注意到的陈以昂,伸手找一个小兵要来弓箭。小兵不知所谓,顺手也就给了他。

      陈以昂拉弓上箭,瞄准了枣红马。

      这一刻,说心里波澜不惊肯定是骗人的。每个男子年少时都有英雄梦,长大之后更是想万众瞩目,枣红马于他,是第一匹属于他的马,是他长大成人的标志,如果可以,他希望枣红马一直陪着他,就像林远君的战马那样,相携相守,出生入死。

      陈以昂一咬牙,手指松开了。

      箭矢破空,长鲁人未料到陈国人有此一招,队伍一乱,反应有点慢了。

      枣红马中箭倒地,茫然无措地想抬头。

      陈以昂再射一箭,正中马脖子,一匹良驹就此命陨,却换来陈国在长鲁面前抬头挺胸的傲气。

      长鲁人见马已死,倒也光棍,立刻各自上马往营地跑,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陈以晖满心满脑都是该如何与这些蛮人周旋,未料到陈以昂却干脆,把马杀了,使对对方失去筹码。

      陈以晖上前两步走到弟弟面前,一手搭上他的肩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夸赞还是该安慰。

      陈以昂扯着嘴角笑得难看,口中道:“没事,一匹马而已。”

      然而兄弟俩都很明白,逝去的不仅仅是一匹马,更是他青涩单纯的少年时光,他失去了一些东西,也懂得了一些道理,那些道理从未在书上写明,很残酷很血淋淋。今天所踏上的道路,注定要放弃一些东西,无论值不值得,选了就已无路可退。

      陈以昂惊讶于自己的坚定,原本他也以为自己肯定是个纨绔子弟的料,想要什么,或者惹了祸,就去圣帝那里撒娇,就去找陈以晖撒娇,抑或去恐吓来福,他本该是那样的人。如果没有认识牛二,如果没有遇见牛大,如果没有昨夜的经历。

      后来,陈以昂也想过,如果当初听从陈以晖的吩咐,老老实实呆在都城,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他明确地知道,他并不后悔一时任性,以及那之后经历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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