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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六 ...


  •   一屋子人都盯着陈以昂,他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他总也记不住这里不是家里了,以为这伙房不就是舅舅的,那不就跟以前在仪王府没两样,没想到竟错得离谱,害得伙伴受罚。

      陈以昂从来不是个讲义气的人,自然不会想去把责任扛下来,对他来说,比起别人被打,自己会受到什么惩罚才是最可怕的。

      众人皆沉默不语,连陈以晖都没替弟弟说句话,还是林远君开了口道:“你……怎么就把同一只羊的四条腿都切下来了?”

      陈以昂哭丧着脸道:“这只离得近……”

      “噗哈哈哈哈。”后面一堆人爆笑出声,被林远君瞪了一眼尽数收声。

      这个时候伙房刘头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道:“将军,我决不是袒护自己的人,不过以昂才刚刚到来,不管是边关的风土还是军中的规矩,都还不懂,您不能就这样惩罚他。”

      这话说得好像不偏不倚,其实还是维护陈以昂的,同时给林远君一个台阶下,毕竟陈以昂是皇子,是个王爷,怎么说也不能像个普通兵士那样被扒了裤子打军棍。

      林远君沉吟不语。他的副将也跟着附和,其中一人口才好的道:“以昂刚来,我们也忘了及时教给他军规戒条,我们也有错。”另外几人忙点头。

      直到陈以晖也开口道:“舅父,我这个当哥哥也不好,没管好弟弟。以后我会好好督导他的。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陈以昂没想到这么多不认识的人给自己求情,还挺感动,忙道:“刘头,大家,舅,我,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里子面子都有了,林远君也就假装收了气,叹了口气道:“我也有错,忘了你初到边关,本想等得闲再给你讲解军中事宜,没想到……哎,算了。”

      陈以昂知道雨过天晴了,忙道:“谢谢舅。”

      林远君瞅见陈以昂那张脸又春光灿烂了起来,心里不甚高兴,道:“但是做错了事,罚还是要罚的。”

      “啊?”陈以昂一脸茫然,问道,“罚什么?”

      林远君只说了三个字:“背军规。”

      “啊?”陈以昂咧着嘴道,“那你还是打我吧。”

      林远君也不理他,着一个副将道:“就你吧,带着他背军规,一字不漏地背下来,我要考。另外,”林远君又看向陈以昂,道,“你不是喜欢羊吗?从今天起,伙房所有的羊都归你管,少一根毛我都找你。”

      “我我我,”陈以昂总觉得自己吃了个大亏,道,“我再也不吃羊了。”

      可惜这话茬没人理,副将们都低着头含着笑离去,伙房的人也都嘻嘻哈哈地各忙各的,在他们眼里,目的已经达到,对兵士来说,逃过军法就是平安无事,只有陈以晖同情地走过来,将陈以昂仍抱着的羊腿接过来,放回桌子上,还掏出手绢递给他擦拭一手的油,然后道:“跟我走吧。”

      “哥,”陈以昂快哭了,道,“我不要背书。”

      陈以晖没应声,拽着弟弟的手臂,硬生生拖了出去。

      那天以后,陈以昂老实了许多,他去看了那几位被打的伙伴,还行,执行军法的兵士手下留情,伤都不重,能吃能喝的,见到陈以昂很是关心,知道他没有被打全都替他高兴来着。

      只有陈以昂不高兴,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看见字就犯困,军规复杂拗口,记都记不住。陈以昂坐在大石头上,看着羊群散在河滩,怀里抱着只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取暖。

      正无聊得要睡着的时候,兰姑娘挎着个篮子从远处过来。

      陈以昂立马招呼。

      因为前阵子陈以昂跟林远君走得比较近,兰姑娘比较提防他,不过还是走了过来,摸了摸陈以昂怀里的羊羔,正好一只羊走到附近,兰姑娘胳膊一拐,便将羊儿圈入怀中。

      陈以昂问:“兰姑娘你也冷吗?”

      兰姑娘没搭话,伸手就从羊儿身上薅下一把羊毛。

      这一把毛可把陈以昂吓坏了,怀里的羊羔一把抛了出去,伸手就拦兰姑娘道:“你干什么啊?我舅说了,一根羊毛都不许丢,你这不害我吗!”

      兰姑娘瞧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楞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一把推开了陈以昂道:“我又不是你,只从一只羊上想办法,每只羊薅一点,看不出来的。再说了,”兰姑娘又薅了一大把,才道,“你舅拿着羊毛有甚用?”

      陈以昂考量了一下,论身形,比他年长的兰姑娘可算是很健硕的,真比力气,他未必打得过人家,再说,林远君听说是兰姑娘想要羊毛,说不定会着人把羊全剃了送过去。犹豫着坐了回去,再次把羊羔一把捞进怀里。

      只听兰姑娘道:“入冬了,天气会越来越冷的,你跟你哥哥没在边关过冬过,不晓得这里的寒冷,我用羊毛给你们纺件围巾御寒。”

      听了这话,陈以昂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从小到大,除了家里人,还没谁为他这样着想过冷热。兰姑娘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样子,心却细,又善良,陈以昂似乎能明白林远君说的,她很特别之类的话。

      “兰姐姐,”陈以昂心里藏不住话,直接道,“你人真好。”

      兰姑娘朝他笑笑,似乎是看惯了,再没有初见时觉得她丑的感觉,反而很亲切。兰姑娘道:“你媳妇不也很好,昨天还给你寄来好多东西,我看到了。”

      得王妃三不五时地往边关送东西,吃的用的,书信却少,顶多说些家里的事,她还不太会跟这个没怎么相处过的丈夫说话,想关心,却显得很客气,东西却是没少送,那些衣服都是新的,她自己没说,来福的信里写得清楚,都是得王妃一针一线自己做出来的。

      陈以昂心里也感动,偶尔会写个回信,写写边关的生活,没话可写的时候,就在信里夹片叶子,塞个石子,都是随手拣的,放的时候只觉得好玩儿,没当回事儿,却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女子整宿整宿地看着摸着这些东西,高兴都来不及。

      没过两天,又有人来陪着陈以昂放羊。就是当初被林远君打跑的那支游族送来的首领之女。女孩儿的腿被迟浩医治,可以偶尔出来活动活动。依然很单薄的身形,脸和头发都洗干净了,挺清秀的一个姑娘,看到陈以昂会不好意思,坐在迟浩拿来的垫子上,帮着兰姑娘纺羊毛。

      迟浩也比刚到边关的时候开朗许多,他本来医术就好,人也热心,人脉比陈以昂混得广,毕竟边关这地方,缺医少药的,医官是很抢手的存在。

      冬天来了,北风从最北边的唐格玛雪山吹来,吹过大留,吹冻了那条劈开左右的大河,天地间飘荡起雪花,一片一片的,染白了整个世界,一路往南,天下之大,没有一个地方能躲过季节的变迁。

      周国都城团簇,又一场无意义的争吵在君臣之间进行。

      锦春烦恼异常,家里的悍妇想生孩子,他们俩也拼命努力了,可连个蛋都没有,悍妇心情烦躁,迁怒其他侍妾,又一路将柔若牵扯进来。锦春被烦透了,把柔若送与宇光遒了事。

      宇光遒却无福消受,大留战场不明,锦春想亲自前往督战,岳父说必须先生孩子,仿佛他这一去定会战死似的。最后还是宇光遒请命,带兵前往,这事儿才算压下。

      锦春也觉奇了怪了,以前是不想要孩子,现在被逼得没辙,真心想要一个交差,却怎么也怀不上,细细回想起来,从大夫人到侍妾们,再到柔若,好像这多年来无一结果,锦春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又有点忧心岳父将责任推到他身上。

      好不容易捱到商议结束,又是没结果,几位老臣气呼呼地散去,周王却叫住了锦春。

      锦春比周王高些,父子俩一般的消瘦,难得一起在后宫里逛逛散心。

      周国的王宫比不上陈国浑厚奢华,却也小巧别致,父子俩屏退侍人,一边走一边话些家常。

      周王问:“看你愁眉不展的,想什么呢?”

      锦春摇头道:“没什么。”

      周王道:“还是你家岳父逼你生孩子的事?哼哼,他自己生不出就去迫别人。”

      锦春知道周王内心并不喜岳父那个人,不敢偏颇,只是道:“岳父只是想抱孙子。”

      周王浅浅一笑,道:“你也莫愁,实话告诉你,你们现在是生不出孩子的。”

      锦春一楞,问道:“为什么?”

      周王道:“你岳父至今,妻妾,包括外面养的女人,前后八十一人,却只有一个女儿,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的,锦春都奇怪好多年了,他预感将会知道一个大秘密。

      果然周王道:“他这个人,从年轻那会儿,骁勇是有一点,但战功多了,便目中无人。那时你祖父还活着,早就看透了他这个人,他拼命找女人,想多生儿子,将来儿子都为官,这朝中恐怕连我这个王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锦春点头,深以为然。

      周王又道:“贬他,恐怕会伤了臣子的心,纵容他,将来他都敢造反。所以你祖父想出了个好办法。”

      锦春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周王眯了眯眼睛,似是回忆般道:“那时我周国可比现在穷多了,你祖父依然肯花钱从陈国买来山参,那是你祖父都不舍得吃的极品,只赏与你那岳父。”

      锦春道:“是,这是他老人家一世的荣宠。”赏参这件事一直到现在还有,即使后来他们周国有了自己的人参,赏给岳父的仍然是从陈国购入的上等品。他娶了大夫人之后,他们两口子偶尔也会分到一些。

      周王冷笑道:“他从来不知道,那参是加了料的。”

      锦春脑子里嗡地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周王继续道:“那参都是经过特别药水浸泡良久,吃了生不出孩子。”

      锦春脚步定在原地,一步都移动不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以前连想都没想过,而那参自己也吃过,周王是知道的。

      这么一想,锦春不仅悚然,看向自己父亲的目光都有点变了。

      周王并未觉察,只是道:“你不用担心,听说那东西有趣得很,你不吃就会有孩子了,反正你还年轻,只要你打下大留,在你岳父面前也能挺直腰杆说话,到时,尽管找你喜欢的女人生孩子去。”

      锦春面上挤出笑容,心中却不这么想,谁知道那是些什么药物,不吃就能生出孩子了?又一层,不吃之后当真有了孩子,岳父会不会将自己踢到一边,他心知,会的。

      而最令他介怀的却是自己的父亲,这位高高在上的周王,明明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却从来也不告诫,甚至连暗示都没有一个,若不是真的对他岳父厌倦到不行,恐怕至死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看着周王的背影,锦春知道,无论是岳父还是自己的父亲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棋子,冲锋陷阵得来的都是他们的功绩。保护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只有一个方法,走到那个位置,取代那个人,成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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