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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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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光遒拿着个本子跟大公子锦春抱怨长鲁国的使节,惹是生非,欺男霸女,恃强凌弱,仗着块头大到处欺负人也就算了,主要是吃太多,一个人能吃掉三个人的口粮,而且他们还来了一大堆人,个个人高马大,能吃能喝的,每天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吃食。
锦春并没在意,道:“尚国人不是走了?”
“呃。”宇光遒心虚,眼神瞟来瞟去。
锦春瞅他这样子,已明白几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把原本准备给尚国的份额省下来中饱私囊是不可能的,发你的薪俸还不够用吗?”
宇光遒腆着脸答道:“不够啊。”
眼见锦春瞪他,便嘴硬道:“你看看人家陈国使节,那气派,那装容,那……”他读书不多,形容不出来了,只能道,“瞧着就有钱。”
锦春抢过宇光遒手里的账本,随手翻了翻那记的乱七八糟账目道:“人家是皇子,而且还是亲王,你知道亲王是什么吗?”
宇光遒道:“不就是投了个好胎,若是我……”说到此又觉不妥,忙改言道,“你也是大王的儿子啊。”
锦春将账本往宇光遒头脸上糊,道着:“你也知道我是大王的儿子,我是大王的儿子也没陈国使节的排场,你倒想跟人家比?”
宇光遒没说话,他本就理亏,想着尚国人只点了个卯就走了,就想偷偷把他们那份东西贪墨下来,谁想到锦春这么精明,谁又想到长鲁人能吃出那么大的亏空。
眼瞅占不到便宜,宇光遒就想溜,临出门被锦春叫住,道:“我告诉你,招待好使节,不准怠慢了。”
宇光遒摸着脑袋,为难道:“万一银钱吃食还是不够怎么办?”
锦春也是光棍,道:“我管你怎么办,反正都交给你了,伺候不好那帮人我唯你是问。”
“我,”宇光遒也是个不讲理的,道,“那我能去抢陈国人吗?”
锦春暂时还不想开罪陈国,又怕宇光遒他们真去打劫使节,便承诺他实在不行就私下贴补点钱给他,宇光遒当面没再说什么,临走时嘟嘟囔囔地抱怨自己一介武将,不能留在大留打仗,却在这儿办什么茶会,又捞不到好处,使节难伺候,手底下的人没一个干活的,事事要督促,还得被大公子骂。
锦春全当没听见。自己这个亲信的毛病他最清楚不过,人倒没什么,也忠诚可靠,就是太贪玩。打仗也算一把好手,就是心太软,狠不下心杀人,不然他也不会把他从大留调回来。大留对他们周人来说,根本不堪一击,可他们毕竟外来,若不能靠杀人立威,同时减少大留人口,终究不能占据那块地方。说到底,他们并没有那个能力或者说精力去管理耕耘,却觊觎那片土地,急不可耐地霸占。
宇光遒走了,锦春也去忙自己的,没人再提尚国。虽然同为大国,但尚国孱弱,皇族胆小怕事到可笑的地步,这些年全靠太子原瞳玉四处征战,才不致举国倾覆。
周国还未有尚那般繁复的礼仪束缚,也不若陈国那般爱好面子,在周国人看来,尚人来了,还是太子亲自来的,已经足够,他们不想看见长鲁人也能被理解,所以走了,也就走了,并没有什么,仅此而已。
茶会定下的日子近了,之前提到陈国使节,而此次茶会锦春最想接触的也是陈国使节,想他们周国的宏图霸业,不知道陈国会是个契机还是块绊脚石。
锦春很想私下先会一会陈国来的这位亲王,两国交往不多,虽然周国志向弘大,并因此早早往陈国派出了细作,但陈的等级较之他们周森严许多,那些细作始终无法混入贵族,更别说皇族。所以即使坊间盛传陈国皇帝不喜这个儿子,可是锦春所听到看到的似乎跟传言中不尽相同。
他听闻中这位仪亲王的府邸可是很宏伟漂亮的,还听说之前这位仪亲王坠马受伤,陈国皇帝可是把自己的医官派去给其疗伤,还封了他为亲王。至于细作打听回来的,圣帝并没有给这位亲王指婚的事,锦春并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皇子嘛,又不缺女人,不想成亲也许只是不想被束缚,据他所知,陈国对婚姻之事相当看中,认定一个女人,若不是中途死了,大多都要相携白头,或许只是这位仪亲王还没挑到中意的。
锦春这么想也是有理由的,毕竟这次并不是只有陈以晖没被指婚。
锦春一直打算单独会一会这位陈国亲王,可大留战事拖沓,虽然一开始周军势如破竹,劈开一条路,但大留百姓竟很快奋起反抗。大留贫瘠又寒冷,虽然周并不富有,也总比大留强些,周国的兵士并不适应那里,加之大留人对地形的熟悉,更是阻挠了周军的步伐。
周王心烦,顺带着锦春也不好过,天天陪着一群脾气暴躁的老头子,听他们抱怨战事不利,却又全无办法。
宇光遒倒是想回战场,他早就嫌陪着一群使节很烦了,但是锦春不同意。把他放走,自己身边就一个靠得住的都没有了。
“哎。”锦春叹气,一路走一路想,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柔若的宅子里。
“大公子,”柔若闻听锦春到来,赶紧披衣而起,她这两天身体已经好了许多,锦春也好几天没有过来,她正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时候,那男人总算来了。只不过刚才睡着了,却在梦中听到锦春的叹息,便柔声问道,“怎么了?”
锦春脸上挂着微笑,但谁人都看得出他眉宇间的愁闷,何况是柔若,可他还是口中说道:“没什么大事。”
柔若赶紧打湿布巾为锦春擦脸。明明已是秋季,可锦春还总是出汗,这个男人仿佛一年四季总是很热。
柔若为他敷脸,又帮他按摩,一天的疲累总算消减,想起曾经答应过宇光遒的事,又有点不舍得了。
想到此,锦春握起柔若的手,想了又想,才问:“你觉得我们应该打大留吗?”
然而这话却是柔若心中的痛,不由眉头紧皱,没有回答。
锦春也没指望她支持自己,这女人是读过书的,跟自己家里那帮悍妇不一样。
锦春松开柔若的手,深深叹息道:“谁不想守着自己的地方安享太平,如果只是我一人,每天只看着你就够了。”
柔若的心中一颤,不由依偎在锦春身边。谁人不喜欢听甜言蜜语,即使明知虚情假意也愿意义无反顾地相信,只因说出这话的是眼前这个男人。
锦春又道:“有时我也想,我若是个平常百姓多好,日子可能苦些,但也只是为吃穿发愁罢了。若得你在身边,苦日子中也有乐趣。可是,”锦春神情黯然道,“身处这个位置,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看着他们眼巴巴羡慕别国的东西,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喜欢陈国的织锦,陈国的马车。可是周国就这么大,我们什么都没有,周边都是别国,不去抢几个城池回来,老百姓世世代代就只能过现在的日子,甚至越过越苦。”
柔若想问,那又何必多造杀孽。但终究没说出口,她觉得她应该学着去体会面前这个男人的苦,如果自己再体会不到,还有谁去体会呢。
看着锦春一脸的落寞无奈,柔若只觉得心里也跟着发苦,恨不得替他去担,替他去承受。
只听锦春哀然道:“大留战事不顺利,父王问我该怎么办,宇光遒也来跟我说不想管茶会的事,宁愿去打仗。我也什么都不想管,找个地方躲起来,谁也看不见,就不用烦了。”
柔若看着锦春一脸赌气的表情,真是又心疼又好笑,从相识至今,并没有几天能朝夕相处,真到了能厮守在一起,那人身上的好、身上的坏,都展露无遗,不再是从前高高在上的大公子,而是一个真实平凡的男人。
柔若不禁摸着他的发,轻声道:“他们不肯帮你,我来帮你。打仗的事我不懂,但茶会总能帮上你,定不会让你为难。”
“若儿,”锦春对她道,“你真好。”
柔若笑,心中却发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告诉自己,自己是这个男人的,能为他做点事,是该高兴的。
他希望自己去做的事,自己就算拼得一死都要去做,因为这个男人不曾始乱终弃,还接纳了她,给她一处栖身之所。天大地大,若是不在这男人身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自己又能何去何从。
所以,为了他不嫌弃自己,不觉得自己是个无用的累赘,拼着一口气,都要为他分忧。谁让自己是如此这般,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