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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宝盒开启空空如也 时局如棋人为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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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敌船载着穷寇灰溜溜远去。
在一个汪着血水的脚印里,人们发现了那独一无二的盒子,打眼看去,盒子形体完整,但锁扣已毁,盒盖已开,倒扣在水里。人们急忙上前聚而围之,终于可以亲眼看到传言的神乎其神的赤舍利了,大家反而倒没那么激动了,不约而同地都定住了脚步,围成了紧密的圈,眼睛盯着倒扣的书页似的盒子,同时,警惕的目光四面勾留,在互相戒备,也互为忌惮,平声静气,好像怕惊扰了酣睡中的婴孩。
片刻之后,雷星打破了寂静,如释重负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笑了:“呵呵,好了,这回,没我什么事了吧!我就不参合了!”后退一步,负手置身事外,浑身散发着清爽惬意。
“其实这一直都没我什么事啊!”王兴也恍然觉悟,也想置身事外,退了两步,看了看跃跃欲试抢鸡蛋的婆婆似的心仪姑娘冷月影,他又意识到不能无动于衷,觉得应该调停说和:“现在咱们的处境不用再说了,指不定哪会儿倭寇还来,大家都别激动,更不能自相残杀,得心平气和地好好商量······”
这时,挪窝辗转着阵地,拉了一片又一片,几乎把肠胃彻底清仓的吕会声,终于在腿麻的忍受不住的情况下,完成了大出恭,扛着刀,瘸腿骡子似的颠颠跑来了:“哎?什么情况?那些混蛋跑了吗?跑了几个?”来到跟前,扛了王兴一膀子,冲进了圈子,惊乍的两眼放光:“哇!这就是那盒子!”扔掉手里的刀,一只手抄起盒子,一只手按进水汪里摸索:“哎?啥也没有啊!舍利呢?”
吕会声的话犹如一道紧急调动命令,大家都赶紧四下里寻找那颗谁也没见过的赤舍利,连本已脱身事外的雷星也参与了寻寻觅觅、摸摸索索,而且神色焦急慌张,不停地解释:“我可没拿,我从没打开过盒子!”
寻摸了一阵,独孤冷月恍然大悟,怔住了,慢慢站直身子,脸色变得悲愤且气苦,又慢慢变得落漠,冷笑了两声,转身向岛内走去。
沈如月疑惑地望着师父的背影,猛然现出大悟的惊愕,脸上变换了好几种耐人寻味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找了,这盒子本来就是空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像是同时被隔空点了穴道,保持着弯腰寻视或伸手摸索的僵硬姿势,久久不动。
林天鸿最后一个站正了身体,踉跄着脚步走到吕会声跟前,夺下了那个盒子,脸上抽动出非哭非笑的悲怆表情,说道:“不可能,宝相寺绝对不会用个空盒子做幌子,更何况为了它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不可能。”
在继师父和师妹心中了然后,冷月影明白了关节,苦笑着说道:“是林青尘拿走了舍利,我们都被林青尘骗了。”
下套的是林青尘,林天鸿心里也不能接受,自欺欺人地依旧在海边搜寻:“青尘怎么会骗我呢?一定是掉落在什么地方了!”无头苍蝇似的,手足无措地踢打扑腾起泥沙水花,焦灼的不能自已,指着雷星吼道:“雷星,说实话,是不是你把舍利给藏起来了?”
雷星欲哭无泪,委屈的恨不得脱光示众以证清白:“没有啊,我没拿,我从没打开过那盒子!”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已清楚雷星的胆气,再则,凭对发小林青尘的了解,岂能没有判断,林天鸿乏力般坐倒在地,满脸气苦。
其他人也都摇头苦笑,心中五味杂陈,感觉这事儿实在荒唐,仰头看天叹气,低头看地叹息,唉声叹气地回到了栖息地。
张新成一屁股坐到地上,似乎毫不介怀的笑道:“行走江湖二十几年,还没受过这样的愚弄,竟然让个年轻后生给当猴耍了!”
雷星懊恼的无以复加:“就为这么个空盒子,让我担惊受怕了个把月,我可真笨,怎么就没早点发觉呢?可是,哎,王大哥,林副堂主为什么要骗我们呢?我们可是跟着他办事的呀!”
“玩笑呗!”王兴擦了擦脸上的血,苦笑的像霜打的茄子:“开玩笑整人,他最拿手了,只是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点!”
此刻,脾气暴躁最爱发火的杜飞虎倒冷静离谱,点着头说:“不简单,林青尘这叵测的心机可真够吓人,这一把扳倒了这么多拦路石,厉害啊!以后······嗯,何止是白莲教,恐怕整个江湖都得抖三抖。”
独孤冷月淡淡一笑,语气波澜不惊:“是啊,一战炸死了两堂堂主,连我也被他放逐到深海,他现在应该坐稳了堂主了吧,嗯,拿赤舍利邀功,还说不定能做上副教主呢。”叹了口气,又说:“后生可畏呀,江湖是该变样了!”
杜飞虎若有所思,突然捶手说道:“人算不如天算,天意不可违!什么叫天意?这他娘的就叫天意。”
王兴的目光在冷月影身上流连忘返,心里在想,我这算是因祸得福吧!可不就是天意嘛!喃喃自语出声:“天意,是天意!呵呵······”
吕会声自身历程最为坎坷,稀里糊涂到现在,遭了这许多罪,结果连赤舍利的一根毛都没看见,窝囊的寻死的心都有:“什么他娘的天意?被耍了,就被是耍了,还天意?关天屁事儿?噢······哎呦······”说到“屁事儿”的时候果真放了个屁,赶紧双手抱紧了干瘪的肚子,满脸苦逼相:“又要来了,这他娘的才是天意,老天你干嘛老是对我如此恶意啊,简直没天理!”夹着屁股一溜烟又往树丛跑去。
吕会声的小滑稽让人家难以忍俊,大家讪然而笑,心中的懊恼稍有缓解。
世人一贯如此,对事没辙的时候,总是归咎于天意!
不过,面对不可挽回的既定事实,因人而异,对待的态度却不尽相同,有的人败给天意,听天由命随波逐流,有的人是自负不自知地逆天而为,而还有些人则是擅于顺天时而趋时势,顺藤摸瓜去斩获雷池之外的利益,既能弥补既成损失缺憾,又能延伸施展志气不输的抱负,通俗点说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东边灭了我西边亮!
陆同章显然是后一类人,痛定思痛般兀自懊恼了片刻,面孔骤然恢复坚毅,挺身而起,掷地有声地说道:“天意,一定是天意!没葬身黄河,没葬身大海,却有惊无险地到了这蝴蝶岛上,为什么?这都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是老天爷让我们来杀倭荡寇啊!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大丈夫理当如此,我陆同章精忠报国正是此时!哈哈······这样的机会我求之不得!哎!若是能侥幸不死回返中原,见到林青尘,我倒应该谢他成全呢,哈哈······”
被陆同章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所带动,豪迈的气氛迅速铺展开来,出身江湖草莽的豪杰们一扫心中郁闷或幽怨,豪情壮志鼓满胸腔,心中的标杆耸立而起,清晰,坚韧,决绝。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一贯沉稳的张新成率先对陆同章竖起了大拇指,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陆大人,你不但是对朝廷尽职尽责的将才,你还是义薄云天的侠者!”
杜飞虎擦拳磨掌,嘴里如同咬钉嚼铁:“既然老天爷给咱们弄了这么个绝户机会,俺也要干出个样来,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王兴瞅了一眼月影姑娘,信念坚决的恨不得吐口唾沫也能砸个坑:“还有俺,俺也不是孬种!”
雷星被带动鼓舞的热血澎湃,双目鼓胀的哭过似的,说道:“我雷星也不是脓包软蛋,这回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好歹痛痛快快干过一件像样的事!”
闻得此言,杜飞虎不禁对江南雷家大公子刮目相看:“雷兄弟,你终于拿出血性来了,这才像条男子汉嘛!”由衷赞赏地笑了笑,转头望向犹如观音坐莲般黯然出神的独孤冷月,又说道:“当然了,中原多的是好汉,也多的是女中豪杰,比如独孤堂主师徒,绝对称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您说是不是啊,独孤堂主?”
独孤冷月淡淡一笑,说:“自古以来,比男人强的女人多的是,只不过女人不像男人那么招摇显摆罢了!你们可不要光图嘴上痛快,倭寇猖獗不是一天两天一年半载了,在中原沿海烧杀抢掠,连海防官兵都束手无策,现在是深海腹地,无援兵、无退路,如果莽撞蛮干,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吕会声拄着倭刀走来,听到了独孤冷月的话,正中心坎,说道:“没错,我他娘的腿都拉软了,再这么硬来,我恐怕要先完蛋。其实,死,我倒不怕,就怕丢了我昆仑派的脸,如果在中原丢了脸倒也罢了,这他娘的要是把脸丢到了海外,让倭寇王八蛋羞辱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我认为,咱们得从长计议,即便死了,也不能落到倭寇手里,倭寇要是再大举进攻,咱们就退到那边石崖上,居高临下,易于防守,实在打不过,就他娘的跳进海里,说不定尸体还能漂回咱们大陆海岸呢!”
吕会声的话带有消极倾向,但也有可取之处,地势制高点石崖的确是最利于坚守的阵地,于是,大家安静下来,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那边的林天鸿还兀自拿着空盒子发呆,一副气苦伤神的样子。
沈如月神色淡然,没有喜色,也无忧容,不停地开导林天鸿:“事到如今,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庆幸盒子是空的,不管现在舍利在哪儿,至少还在中原。”
林天鸿说道:“我明白这个理。咱们恐怕是真的回不去了,如果舍利在盒子里,无论倭寇得不得的到,舍利终究也是失落在了海外。从这点上来说,我倒也真庆幸青尘事先拿走了舍利。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青尘他为什么连我也要骗?我跟他可是从小长大的兄弟啊!”
沈如月明白,他是太在意兄弟情份,所以才太介意被其蒙骗,对比他们两人各自的心性和行事风格,她隐约觉得,就算可以生返大陆,他们也很难再志趣相投友谊长存了,暗自叹息,说道:“人总是会变得,有时候是迫不得已去变,有时候是自己想方设法去变,什么事情做的多了,也就成了习惯了。或许他早已经不在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了,也或许是因为当时的形势,不得不任由你上当,跟着大伙追来。”
“我希望是你说的第二个原因,他奉命去抢舍利,碍于当时的形势,没法跟我解释清楚。”他突然笑了,又说道:“他一定没想到,我们会阴差阳错地来到蝴蝶岛吧!他更想不到我们阴差阳错······不,是必然地遭遇了倭寇,因为倭寇是我们故意放烟引来的。唉!,青尘呀青尘,你小子可真有一套,下了一盘大棋啊!”
因为有林天鸿朝夕相对,沈如月这一段时间一直保持着平和从容的状态,没觉得苦,没觉得难,也几乎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但此时她却担心林天鸿会意志消沉,没了斗志,不禁惶恐起来,抬头看着林天鸿,目光冷静而坚毅,意味深长地说道:“棋还没下完,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把这局棋下到最后,下到最好。”
“对!棋还没下完,才刚刚下到好处,我们都不能灰心丧气,多杀一个倭寇,就等于多拿掉了一个棋子。”正说着,霍然起身,又说道:“如月,有你在身边,我就是死在蝴蝶岛也不遗憾了!”
“别胡说!”沈如月也站起身来,嗔怨地说道:“你不遗憾,我遗憾!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我还想去见一见霁遥和婉君呢。”
林天鸿顿时感觉精神一振,用力地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会带你去见霁遥、婉君和爹娘,我们都不能死!”
此时,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鸣叫。
宝相寺那只巨大雄浑的白鹤披着辉煌的晚霞轰轰烈烈地飞来了。鹤身上驮着人,还是那个光头小和尚,光头闪烁着霞光,身上如同披着霓虹,给人造成了一种错觉,仿佛感觉来者绝非凡人。
“天远?是天远!哈哈,那是天远啊!”‘海外乍遇亲兄弟’的惊喜要比‘他乡遇故知’惊喜百倍,更何况是在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困境之中。
林天鸿激喜狂跳,向着巨鹤挥手,向着乘鹤而来的人大喊:“天远,我们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