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奇侠传》林帆

48、送信息青尘热心肠 宿客栈天鸿起相思

　　第四十八章

　　林青尘交代的事，王兴一向视若圣旨，办理起来想方设法殚精竭虑，必要时，艰难险阻浑不怕，视死如归，力求完美高效。

　　有赖于莲社堂庞大精密的谍报系统，这次办事效率更高，没用半月就调查清楚了洗劫沈家船的凶手，赶紧兴冲冲去向林青尘禀报。

　　林青尘得到情报后斟酌一番，决定这次不让冷月晕代为传达，而是亲自去冷月山庄面见独孤冷月。为何？两个意思：其一，本人现已是莲社堂副堂主，论起职称地位，也就比你独孤冷月低半个格而已，面都不见，总被你派人指使，当狗般呼来唤去干着干那，也太不像话！其二，这次办的事无关公务，更具体点，这纯粹是沈如月的私人恩怨，回报，就免了，承你个“谢”字不过分吧，即便没有口头感谢也无所谓，总该多给个笑脸吧！嗯，若非看你是天鸿的心上人……

　　冷月山庄环境可真没得说，湖光山色，碧水悠悠，九曲回廊，亭榭叠悬，绿意深深，名贵的花木和珍稀的鸟禽数不胜数，置身其中，林青尘但觉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当看到在望月亭投饵喂食锦鲤的沈如月时，他更觉妙不可言。于是，转身走上了通往望月亭的曲桥，慢摇折扇，脸上洋溢着儒雅的笑容，心中荡漾起风花雪月，柔声说道：“桥上美人水中靓影，引得鱼儿竞相游，美呀，美呀！”

　　多年以来，沈如月所接触的异性，几乎都只是共称为一种身份，敌人；交集方式也似乎只有一种共性，刺杀；仅有的异性语言交流几乎都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不共戴天”之类意思的森寒血腥言辞。这猛然间在自家院子里听到明显带有挑逗意味的异性话语，她仿佛觉得不真切，怔了一怔，颇觉尴尬，转过身来说道：“林副堂主可真会说笑！你怎么亲自来了，月晕师姐呢？”

　　林青尘飞扬跳脱的眼神盯着沈如月，笑的耐人寻味，说道：“沈师妹不欢迎我来？”从容地走过去，不见外地挨到沈如月身旁，刁钻娴熟地伸胳膊绕过沈如月的腰，从盆里取出饵料投向鱼群逐涌的水面。

　　沈如月惶恐躲避：“林副堂主请自重！”

　　“咋啦？自什么重？”林青尘心无杂念似的理直气壮：“取饵喂鱼而已，你躲啥？”

　　沈如月倒觉窘迫了，懒得再跟他废话，郑重了脸色，说道：“冷月山庄不许男子踏足，你快走吧，有事让月晕师姐转达。”

　　林青尘毫不在意小小女子的驱逐，微微一笑，正色说道：“我知沈师妹报仇心切，一查出那凶手的线索，就急急忙忙赶来了······”说着，脸上现出了暧昧的笑意，声音也变得粘腻：“我这可是为你冒的险呢！”

　　听到这一消息，沈如月心头顿然热烈，直面林青尘，那管他那没羞没臊的撩人神色，目光变得灼灼逼人：“那人是谁？现在何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沙哑粗粝。

　　林青尘也立刻一本正经起来，说道：“带我去见宫主！”

　　“跟我来！”沈如月转身带路先行。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在曲桥上，忽然听到冷月晕的声音：“青尘，你怎么来了？”

　　冷月晕飞身掠过湖面，落到他们中间，满脸狐疑地望着林青尘，变了口气，意有怨忧：“你来干什么？找死啊！”

　　林青尘说道：“查到了线索，一时找不到你，所以我就来了。”

　　沈如月自感无法面对他们二人眉目传情的暧昧姿态，自顾离去，以为师姐会代为传话向师父禀报，但她却把他带进了寒星阁。

　　对于林青尘的冒昧前来，独孤冷月似乎并不意外，淡淡一笑，说道：“林副堂主不请自来，有何见教？说吧。”

　　林青尘未及回答，冷月晕抢言说道：“师父，林副堂主已经查实杀害沈师妹父母家人的凶手，此人叫做金不换，果然出身漕帮，而且以前还是漕帮颇有身份的人物。漕帮四大堂主中有两位是咱们圣教信徒，有这层渊源，该如何决断，请师父示下。”

　　独孤冷月猛地站起身来，说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渊源又如何？”

　　嗯，这话说的，多霸气！这气场，太强大了！不愧是人见人怕的独孤宫主！佩服，佩服呀！

　　林青尘恨不得要拍手称快，不再刻意拘束，不卑不亢说道：“宫主所言极是！不管那金不换是什么身份，都不能轻易算罢。我已调查清楚，他当年是偷偷干下这桩恶事，漕帮上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咱们也暗中下手，就算把他满门杀个鸡犬不留，也无甚大碍。再说了，金不换早已称病退帮，就算漕帮明知道咱们去杀他，也未必会干涉，他们也不敢干涉。”

　　冷月晕比较谨慎，对此事自有观点，众目睽睽之下，既要掩饰和林青尘的亲密关系，也要免于损了自家情郎的颜面，说话的言辞语气比较含蓄：“林副堂主言之有理，但是······毕竟漕帮帮主罗威与咱们圣教主有私交，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独孤冷月一贯盛气凌人不假，被提起此节，却不能不心存一定的顾虑，说道：“如月，这是你的私仇，你想如何报偿？”

　　沈如月大难重生后，心中除了惦念着一见入心的那个乡村少年，念念不忘就是报仇雪恨，无数次想过要把仇人千刀万剐，满腔的恨火仇情都化作了刻苦练功的动力。可自从泰安城再次见到林天鸿后，虽然心中仇恨依旧浓烈，但心情却变得忐忑，常常想：“我以前连蝴蝶、蚂蚁都不忍心伤害，看到刀剑尚惶恐不已，可如今都会拿剑杀人了，还杀过那么多人，他若是知道了，会如何看我？”每每想起，都免不了黯然伤神，久久难以释怀。

　　在望月亭咋一听说已经查实了仇人所在，她积聚心底的仇恨立刻迸发，恨不得立刻快意恩仇了却心中羁绊。但刚才听到林青尘说“把他满门杀个鸡犬不留”时，她猛然一惊，心中觉得痛快、热烈！可是一想起自己师姐妹做过的那些灭门事件，又忽然觉得心惊肉跳，心想：“杀他鸡犬不留真的便可以使我父母家人亡灵得以安息了吗？我以后就真的可以安心了吗？”此时听到师父的问话，她心中纠结起来，眼中闪烁着泪光，凝立在当地。

　　见沈如月不表态，还一副可怜巴巴的动人相，林青尘触动了侠肝义胆热血心肠：“沈师妹，你到底想要如何报仇？说句话，我去帮你解决，不用你出头露面。”

　　沈如月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他该死，我要亲手杀他，与他家人无关，杀他一人足矣！”

　　“只杀他一人？”林青尘仿佛亏了奶奶本似的，满脸的忿忿不平：“可是他杀了你家十三条人命！”

　　沈如月不堪回首，痛苦摇头，流下了眼泪，说道：“所以，我知道祸及家人的痛苦，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反施于人呢！”

　　独孤冷月点点头，颇带感慨地叹了口气，说道：“如月，难得你识此大体，委屈你了。他毕竟以前身属漕帮，弄出太大动静，于教主面前不好看。凭你现在的武功，对付漕帮堂主也不在话下，你和灵儿自去报仇吧。”

　　“噢！”林青尘再次表现出极大的热血心肠：“宫主，我近日正好要去卧虎镇办事，不如我陪沈师妹她们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听得林青尘此言，冷月晕心中立刻犯起了嘀咕：“她报私仇，关你什么事！你凑什么热闹？一定没打什么好主意，这还了得！”幽怨地瞪了情郎一眼，转脸郑重其事说道：“师父，我也想去帮沈师妹报仇。”

　　独孤冷月不清楚冷月晕与林青尘之间秘事，自然猜不到冷月晕的小心思，说道：“杀一个人而已，去那么多人干嘛？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宫中还有其它事情要办，你就不要再去了，有林副堂主照应足够。”

　　冷月晕不敢再强求，只能故作干脆地回应师父，心里却像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一样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

　　沈如月报仇，林天鸿打心里不肯置身事外，想着等会见到师兄请个假，随他们一起去卧虎镇杀金不换，话刚提起，林青尘就模仿起了独孤冷月的口气：“杀一个人而已，去那么多人干嘛？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你有自己的事要办，就去忙你的吧，有我照应足够了。”

　　沈如月也极力反对林天鸿参与，还颇为激动：“你是名门子弟，做不得行刺杀人的勾当，再说了，杀那种恶贼，也不值得你出手，就算你看到，我都觉得会污了你的眼睛！”

　　林天鸿完全可以理解沈如月坚持亲自手刃仇人的心情，却隐约觉得她的话未免偏激，可又觉得无言反驳，只能祝愿他们一切顺利，叮嘱他们一切小心。

　　说话间，已经到了镇子，唯恐马匹碰撞到行人，就又牵住了一路自由跟随的马匹，避让着前行。

　　王克勉正坐在吉祥客栈的大堂里喝茶，看到他们四个人走来，就起身迎了上去，说道：“很不凑巧，这家客栈只还剩下一间客房，我已经定下了，青尘兄弟和两位姑娘快去别家看看，以免错过了宿处。”

　　听到这话，林青尘不禁心中一乐，正合我意，连客栈也没进就告辞了：“我们先去前面看看，等安排好了住处再会。”

　　久别重逢，自然少不得把酒一聚好好叙旧，形式和意思是表示了，可叙旧叙的浮皮潦草差强人意，为啥？

　　林青尘炫富似的定了高端雅间，酒菜奢侈程度令店家掌柜都诚惶诚恐，王克勉打心眼里就厌恶了他这种暴发户做派，这比初出家门时的崔成还犹有过之啊！干脆闷头吃喝，轻易不说一句话，未免冷却了气氛。

　　再则，林天鸿和沈如月心里都像揣了小兔子似的，彼此相看两不厌，互相都觉得赏心悦目，不时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眼里哪还容得进旁人，心里话更不好意思当着旁人吐露呀，如此更加剧了整体气氛的冷淡。

　　再说做东的林青尘，王克勉看他不顺眼，他看王克勉更不顺眼，互不搭理，林天鸿和沈如月本都是他喜闻乐见的人，可他们俩凑到一块的这种情景，可却令他心中大不是滋味了，情绪低落的不得了，连跟王克勉怄气的心思都没了。

　　只有灵儿，不谙世事般，贤内助似的热情招呼大家，一次次被诸位心不在焉地敷衍，也丝毫不减兴致。

　　临散场，王克勉自顾混了个肚儿圆；林青尘吃了满肚子气，他娘的，这饭吃得可真不像话！林天鸿和沈如月没怎么动筷，但感情收获巨大且宝贵；唯独灵儿姑娘物质精神双丰收，吃得饱喝得足，还兴高采烈。

　　各自回了房，林天鸿百爪挠心般坐立不安，丢给王克勉一句“你先睡，我去去就回！”走了。

　　去了沈如月投宿的那家客栈，见已关门闭户，他飞身掠过院墙，飘落到院中。二楼唯一还亮着灯的房间窗户上映出她身影，发型、眉宇、脸庞、鼻、唇、下巴、胸、肩、背······那美妙精致的轮廓、曲线，恍恍惚惚，隐隐约约，真好看！

　　不打扰她，就这样看着挺好，一辈子都看不厌。

　　不料，沈如月仿佛心有感应似的察觉到了窗外院内温情，眉梢一挑，笑逐颜开，起身开窗，飞身飘出了窗外。

　　灵儿正在铺设被褥，喊了一声“姐姐！”立刻恍然大悟，撇了撇嘴，感同身受似的羞羞地笑了。

　　在洒满氤氲月光的院子里，二人四目含情对望，面色沉静如水，可心潮澎湃激烈。

　　这倒也奇怪，他们本都渴望见到对方，可此时二人世界了，却又都感到窘迫，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向对方倾诉，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也许，这就是夜晚的神奇所在吧！夜晚对于互生情愫的男女总是富有神奇的魅力。

　　终于，沈如月率先开口了：“鸿哥！”

　　林天鸿猛点头笑道：“嗯！”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沈如月满面滚烫，羞怯的不得了。

　　沉默的气氛一打破，林天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那声呐喊“如月！”疾迈脚步，张臂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沈如月也扑身投怀送抱。

　　于是乎，他们开始了他们今生的第一次拥抱。

　　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初拥”竟然拥的那么的默契、娴熟、自然、流畅，还拥的那么推心置腹！

　　在这仿佛期待了千年的拥抱中，两颗彼此牵挂的心彻底贴近融合了。

　　紧紧拥抱了许久，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松了手臂，默契地调整了贴近的角度和距离，以便彼此可以相互看到对方深情的眼眸，以及眼神中的爱恋。

　　四目相对，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其他一切，都已不再入眼。

　　此情此景之下，似乎一切都变得充满柔情，月亮、星空、马厩里的牛马，乃至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仿佛成了美丽的风景。

　　似乎连林天鸿的嗓音都变得那么的有磁性：“如月，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楚吧？”

　　沈如月的嗓音更为销魂摄魄，好像发自于地心，也好像穿越于天籁：“一想到还有你，便不觉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