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奇侠传》林帆

17、相见恨晚义结金兰 贵客登门原是故人

　　第十七章

　　崔家的洗沐房又令林天鸿暗暗吃了一惊，这规模比起汶西码头的公共澡堂犹有过之，设施配置与之相比更是天壤之别，冲洗间、泡澡间、搓背间、熏蒸间、还有修脚间和艾灸间，这也太讲究了吧！据赵四、孙五所言，这还只是管家护院仆役下人们洗澡的地方，主家老少还各有更豪华的香薰沐浴之所，配置材质做工更是奢华讲究。

　　游山玩水追求探险猎奇，洗澡睡觉还是在烂熟于心的地方比较踏实。所以，林天鸿这澡洗的身体上倒是很舒服，可心里别扭，一切从简从快，冲洗一番，赶紧换衣服走人。

　　经过近一个多月的偷食滋养，洗去污垢后，林天鸿发现自己何止是焕然一新，身体圆润不少，肤泽也滋润了很多，禁不住陶然自乐，本公子皮囊还是甚佳的嘛。

　　青蓝衣裤，青鞋白袜，打着利索的绑腿，还按赵四、孙五的要求戴上了一顶倾斜的青色八角帽……虽然装束与崔家众多仆从一样，但他愣是感觉自己突显出了鹤立鸡群般的气场，昂首挺胸，顾盼自雄。

　　肚子里突然发出的一串鸣响大煞风景，显得有些掉范儿。

　　林天鸿尴尬笑了笑，不见外说道：“两位大哥，兄弟我还没吃午饭，能不能先弄只烧鸡什么的垫垫肚子？”

　　赵四、孙五眉头一皱：呦呵？才刚扒掉了满身泥污的乞丐样就想吃烧鸡，你是没吃饭吗？你是没吃药吧！

　　林天鸿又尴尬一笑，说道：“要不，先弄几个馒头也行。”

　　赵四翻了个白眼说道：“得了吧老弟！别以为大少爷给个笑脸你就得意的翘尾巴，终归也只是个贱命的下人，更何况是生来乍到，得懂规矩，是骡子是马得先遛遛。”

　　林天鸿又尴尬地笑道：“是是是，兄弟不懂规矩，两位大哥多多关照。”

　　被客气的一捧，赵四立马找到了资深老人的优越感，下巴立时抬高了角度，笑道：“关照谈不上，指点你几句倒是非常必要······”

　　孙五催促说道：“别啰嗦了，有话以后再说，少爷还在武场等着呢，去晚了又得挨骂。”转脸又对林天鸿说：“这儿的规矩······就是少说多做，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跟我们到练武场见少爷，想吃烧鸡你亲自跟少爷讨去。”

　　······

　　练武场占地甚广，四周遍植杨柳，骑射区占约一半，另一半又分为功能设施区和兵器演练区，有石鼓、石砣、哑铃、沙坑、跳马、单杠、双杠、木桩、梅花桩等，还有一尊青铜方鼎，兵器演练区更为耀眼，一列长长的敞篷下耸立着两列兵器架，上面陈列有近百种兵器，寒光闪闪，气息骇人。

　　郓城尚武，崔家普通杂役下人有武艺在身的也不在少数，府内上下不论尊卑，空闲时皆可在此锤炼武艺，温度适宜的春秋之季，还会组织演武交流大会，给优异者颁发奖赏。

　　十年前飞龙镖局创立扩张，武者被大批抽调外派，练武场趋于冷清，后来，少主崔成时常扈从如云地在此玩耍嬉闹，普通下人们更不大敢来此展露身手了，毕竟刀剑无眼，伤到他怎么办？被他伤到更划不来！于是，这么大场地渐渐成了少主崔成的专属领地！

　　此刻，崔大少爷闲适惬意地坐在演武区柳树下，翘着二郎腿，一手摇着扇子，一手端着茶碗，哼着小曲儿“两只老虎跑的快”，已恭候多时。

　　一身纨绔习气的崔大少爷身后一溜站着的八个心腹扈从，显得很不规矩，有的抬头看鸟逗鸟，有的低头抹汗搓泥，有的配合着大少爷的曲调小声哼哼，有的抓耳挠腮挖鼻孔……唉，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新鲜出炉的玩伴终于姗姗到场，崔大少爷立马恢复了活力，利索地收腿起身，双手同时向后一挥，俩扈从急忙接过撇来的茶碗和折扇。

　　“哥们儿你可算来了！嗯，呵呵，想不到这么一拾掇，你还是这么精神的一个人！”崔大少爷阔步迎上来，一边说道：“你打我那掌叫什么名堂？很够劲儿。来，再打给我看看。”说话间，人已走近对面，微一运气，沉身作势便拿起了马步，慎重应对。

　　哦，还真打？！

　　林天鸿不得不认真斟酌斟酌了。

　　真打，我倒也不怕！可是，我现在这身份，打你合适吗？挨打不还手那也太憋屈了！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拍拍马屁，能挡过去最好，挡不过去再想办法。

　　林天鸿故作惶恐，抱手告饶说道：“不敢，不敢，大少爷气势威猛武功高强，我可不是您的对手，更不敢冒犯您的虎威，咱们还是赏赏风景喝喝茶吧。”

　　然而，崔大少爷相貌粗犷，心智可不糊涂，大手一挥，说道：“屁话！不实诚！一招都没动手，你咋看出的我武功高低？告诉你，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真心与你切磋武艺，你要是没把我当傻子就放开手脚跟我打！赏景喝茶有的是时间。”

　　马屁没成，尴尬了。

　　也罢！还头一回遇上这么诚心找打的！

　　林天鸿问道：“真打？”

　　崔大少爷豪气冲天：“真打。”

　　真打，林天鸿还是有所顾虑的，又再确认：“你不恼？”

　　崔大少爷吵架似的瞪大眼睛：“恼，我是小狗。”

　　“那行！”话音未落，林天鸿突然疾步掠身上前，伸腿插足，同时迅猛抡出胳膊，利落的把崔大少爷干翻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好家伙！真敢打，还下手那么重！

　　旁观的扈从们傻眼了也急眼了，呼啦啦涌上来，急于搀扶少主，也急于对这没规矩的小子大打出手：你小子竟敢以下犯上，还偷袭！

　　“住手，起开！”崔大少爷起身喝止，训斥道：“你们懂啥？这才是江湖好汉该有的样子！高手过招就得这样，都闪开，滚远点！”

　　直面林天鸿，崔大少爷揉捏着臀部，痛得蹙眉抽气，脸上却带有笑意，表情实在含糊。

　　咋的？这就恼了！林天鸿心底有些打怵，惶恐说道：“是你让我打的。”

　　“嗯！”崔大少爷点头笑道：“打得好！这才像话嘛！”

　　林天鸿问道：“你真不生气？”

　　崔成大手一挥，说道：“你要是扭扭捏捏藏着掖着不动手，我才会生气！哎呦呵！还真疼！你这一出手是挺利索的，快，主要是太快了，摔了我一个不提防，摔得好，痛快！不过，你也别小瞧了我，来，再来！”

　　这时，有人匆匆跑来传话，是大老爷要崔成快去浩然堂拜会客人。

　　崔成不敢违背老爹的命令，可是，前后交手两回，都是自己落败摔的腚疼，心中着实不甘，却也对他更为稀罕，不愿就此舍了他而去，就招呼他一起前往。

　　林天鸿推辞说道：“我去干嘛？我是下人，还是男的，去端茶递水也不合适！”

　　崔成不容违拗地说：“让你去，你去就是了，哪用得到你伺候人！你就在那院里等我，我也只是去打个招呼应付一下，很快就出来。”走过来勾肩搭背，以示亲切，边走边说道：“谁说你是下人了？我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嘛！好朋友就该同来同往出双入对······”话到此处，警觉有些用词不当，情绪却更为激越，话音一转，又说道：“你我一见如故，理当推心置腹······我看这样吧，我们义结金兰，兄弟相称，这样方便，说话自在，再切磋武艺也不用见外。”

　　啥？兄弟相称？

　　林天鸿说道：“不合适吧！你是富家少主，我可是落难的穷人······”

　　崔成挥手打断，说道：“你咋还有门户之见？我说合适就合适，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就这么定了，从现在起，你就管我叫大哥，我管你叫兄弟，只要大哥不穷，兄弟你以后也就不是穷人了。”

　　吆嗨！听这话说的，多漂亮！

　　什么叫光明磊落？什么叫义薄云天？这不就是嘛！太敞亮了！

　　林天鸿心头火热，激感交流，说道：“穷富倒也无所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这个大哥，我认了！”

　　事已至此，情之所至，义之所使，林天鸿觉得必须开诚布公，坦诚相待，当即便要坦白自己的真名实姓，于是说道：“大哥，其实我······”

　　话未及说完，冯跃匆匆赶来催促崔成。

　　崔成正自欢欣鼓舞，孩童炫耀宝贝似的，急于把兄弟往外介绍：“来，冯叔，我先给你引见一下，我义弟洪天临。”

　　“啥？咋还成义弟了？他什么身份？”冯跃连聆听介绍的耐心都欠奉，说道：“别闹了，正事儿要紧，快去！”

　　“不就是见客嘛！咋还着急上火的呢？”崔成笑道：“你先走，我随后就到。”然后问林天鸿：“兄弟你刚才想说啥？”

　　冯跃不屑一顾的态度令林天鸿自惭形秽，心情随之冷静，立即不动声色改口说道：“我想说，其实我年龄十五，属牛，想问问你具体长我几岁？”

　　“啥？你十五？”崔成为之一愣，狐疑地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林天鸿，有些尴尬，央央说道：“我才十四，属虎。”

　　林天鸿也狐疑地上下打量高大魁梧的崔成，笑道：“哈哈，我比你大一岁，那你得管我叫大哥了！”

　　崔成不甘心做小弟，强词夺理：“我年初一生的，你生辰肯定没我大，大不了我一岁嘛！”

　　林天鸿笑道：“的确，算起来只比你大仨月，不过，就算只比你大三天你也得叫我哥！”

　　崔成泄气，依然心有不甘，说道：“我不相信你的属牛，你是不是骗我？”

　　听到“骗”字，林天鸿心中一阵发虚，打着哈哈含糊其词：“骗你？哼！这种事用得着骗你吗？骗你我属狗。”

　　崔成一愣，说道：“属狗岂不是比我更大？算了，你还是属牛吧。”

　　林天鸿略微思忖，说道：“你身份尊贵，叫我哥一定难为情，我叫你兄弟也叫不出口，还是原来那样称呼吧，兄弟情分心里有就行了！”

　　“嗨？这叫什么话？”崔成反应激烈，一脸庄重说道：“兄就是兄，弟就是弟，有什么难为情的？有什么叫不出口的？一日为兄弟，终生如手足，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变。”

　　听得崔成此话，林天鸿感触良多，再次遍观他身形体貌，翘起大拇指称赞：“少爷兄弟你少年老成，身貌不凡，豪气冲天，可真是威风凛凛。”

　　崔成笑了笑，揶揄地说：“得了吧，你是取笑我生的笨重，长得肤黑吧。”

　　说笑间，已来到巍峨壮观的浩然堂，外面男女仆从分站两列，雁翅般排开，全都规规矩矩不苟言笑，林天鸿立刻收敛了闲适，谨小慎微起来。

　　随崔成上了台阶，崔成进门，他转身左转，准备到廊柱后面的石墩上坐着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把厅内的情形看了个大概，一大群的江湖人物里竟然坐着泰山派张若虚。

　　林天鸿心中一惊，觉得不可等闲视之，脑海里瞬间闪出几个念头，思虑一番，觉得此时处境尴尬，还不便与张若虚照面，当务之急应该先通知魏荆天马上离开，否则细究起来，不好收场。

　　正待要走，里面崔成一一称呼行礼后，他们继续先时谈论的话题：·······林方虽然性命得救，几十年武功修为却化为乌有······

　　听到此话，林天鸿如遭雷击，脑海一片空白，耳膜嗡嗡鸣响，泪水盈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