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奇侠传》林帆

100、奔丧归家上下齐哀 府上生乱使诈藏奸

　　第一百章

　　崔府的巍峨的门楼映入了眼帘，那密麻麻悬挂粘贴的幡纸使得那门旁的石雕瑞兽似乎都笼罩着悲伤，仿佛立时就要嘶鸣出哀乐。

　　崔成额头上扎着孝布，面目悲苦不堪，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迈进家门，但腿脚却很不争气，步伐趔趔趄趄，踉踉跄跄，似乎随时都会跌翻在地。

　　崔楚楚呜呜咽咽放起了悲声，柳秀的小脚磕磕绊绊，似乎已经弱不禁风，却还故作坚强地去劝慰搀扶弟弟，搞得姐弟俩更加溃不成步。

　　林天鸿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崔老庄主威严如山的身形体貌，心中嗟叹不已。

　　孙五、赵四正在打扫府门外的落叶，远远看到有人失魂落魄般扶携而来，停下手中扫把，踮脚注目眺望。

　　孙五问道：“是大小姐吧？”

　　赵四说道：“嗯，是大小姐。”

　　孙五又问道：“那是？是大少爷吧？”

　　赵四点头：“嗯，应该是！”

　　两人彼此对望一眼，齐齐扔掉手中的扫把，齐齐转身，飞似的冲进了大门：“大小姐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崔成终于跨脚迈进了门槛，满腔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粗重悠长的吼喊“爹啊！”大哭开来。

　　里面迎出了乌压压一大群人，崔相鳌抢身而出，一马当先，迅速伸手搀扶，避免了崔成的栽倒，伤情地说道：“成儿，事已至此，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崔成痛心疾首地摇摇头，哭吼的眼泪飞迸，涕水四溅。

　　“唉！”崔相鳌重重叹了口气，不堪回首似的摇了摇头，眼里滚出了两行泪，喉结在腔子里滚了滚，复归镇定，劝慰说道：“成儿你莫要如此，以免惊扰了老太太。”然后又打量后面的男子，说道：“这位是······噢！是天鸿贤侄吧！快请进，快请进。”

　　崔相鳌使了个眼色，冯跃赶紧上前招呼：“林公子，你里边请，你跟大少爷最是交心，快劝劝他不要再哭了，否则，老太太看到又要伤心了。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可不能再受打激了。”

　　“是谁在说我？八十多岁怎么了？我还硬朗的很呢！”崔老太太说话铿锵有力，走路步步带风，一边疾步走路一边说道：“孙儿回来了，我伤什么心，我高兴！不许哭了，谁都不许哭！”老太太不许别人哭，可她自己的嗓音却带着十足的哭意，话没说完，颤巍巍的脸上就挂起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奶奶！”崔楚楚和崔成齐齐呜咽了一声，一起扑进了老太太的怀里，嚎啕的一发不可收拾。

　　崔夫人本就因丧夫而日夜痛心疾首，此时终于见着了日夜挂念的儿子，况且还是此情此景之下，空落破碎的心肠意念骤然垮塌，几乎瘫倒在婆婆儿女身上。

　　浓烈的悲伤气氛弥漫开了，迅速感染了更多人，闻讯赶来的近百十号人无不心伤泪流，有的婆子张着大嘴呜呜哇哇地哭，有的丫头结对交颈搂抱着伊伊嘤嘤地哭，厨房大厨侯师傅大憋气，哭出了猪打嗝的声音，孙五拖着长腔像驴叫，赵四的公鸭嗓像吃了沙子一样嘶哑破裂······百人齐哭，声冲云霄，经久不息。

　　无所适从的二老爷崔相鳌抹着泪花唉声叹气，束手无策。

　　崔老太太强自镇定后，沉声说道：“别哭，都别哭了，得挺住，都给我挺住！”抚摸着孙儿的头脸，硬气地说道：“你爹走了，咱们娘们儿都得好好活着，好好活出个样来！”可是，看着像极了儿子的孙儿的一张脸，她如何能不思念死去的儿子，于是，又带头哭了起来。

　　众下人们刚止住眼泪，正在搓眼吐痰擤鼻涕相互安慰，看到崔老太太这个权威人物又开哭了，仿佛接到了痛哭令似的，急忙响应，又嚎啕起来，哭声再次掀起了高潮。

　　老太太哭泣着数落孙女儿：“你啊！真不让人省心，这些日子跑哪儿去了？不带个人，不跟娘说一声，也不告诉奶奶，多让人揪心！”

　　崔相鳌蹙眉瞪眼扫望哭泣的人群，急的搓手跺脚，走过来搀住老太太的胳膊，劝慰说道：“母亲您回房吧。成儿和楚楚才刚回来，成儿的朋友也在，总该到屋里稳当稳当。”

　　听到儿子的提醒，老太太再次命令所有人停哭，然后被拥簇着回了内院。
　　······

　　直到傍晚时分，眼泡红肿的崔成才腾出身来带林天鸿到父亲灵堂前祭拜，回来的路上赶巧遇到了薛刚：“哎，薛叔叔，我正想去寻你呢，你······”

　　此时的薛刚已经威风扫地，“金刚”气势荡然无存，蓬头垢面，如同乞丐，目光浑浊无神，傻呆呆在院子里游荡徘徊。

　　满面惊疑的崔成急忙追上薛刚，把住双肩摇撼，希望能把他摇醒，失声问道：“薛叔叔，你这是怎么了？”

　　薛刚咧嘴傻傻一笑，流下了一坨口水，口中唔唔哝哝说道：“你是谁呀？嘿嘿······有酒吗？酒，酒，我要酒。”举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却把胸前的衣服浇湿一大片，然后，咂着嘴，傻呵呵地笑着，拖着混乱的腿脚自顾走开。

　　“薛叔叔，我是崔成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崔成紧追着薛刚问话。

　　薛刚置若罔闻。

　　“少爷，你还是别费那心思了······”冯跃走来，哀其不幸似的摇摇头，咂嘴说道：“这人完了，疯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疯了？”崔成惊道：“怎么回事？他为何会疯？”

　　冯跃说道：“大庄主遇害那晚，薛刚重伤昏死过去，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谁也不认识了，只认得酒，见谁都要酒。二庄主念旧，又看他不吵不闹还算安静，也就没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林天鸿忍不住插言。

　　“这不是没赶他出去嘛！”冯跃语气玩味地说道：“剩饭剩菜足够他吃饱喝足，还有酒，也没缺过，柴房草堆随便他睡，二庄主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真把他赶出去，不被野狗、野狼吃掉，他也指定活不过几天。”

　　“这······这······唉！”林天鸿难以言说心中的不平，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打量这位不幸的忠厚老仆，他眼睛湿润了。忽然惊觉，他癫狂的身影恢复了瞬间的英挺坚毅，似乎还撇来了一缕冷冽的目光，林天鸿心中一阵激喜，禁不住惊呼一声，但是，这令人欢喜的向好一幕犹如云霓乍现般瞬间消失，薛刚又呈现出呆傻举动，竟然蹲在地上捡起树叶咀嚼，津津有味，唇角溢出白色的粘沫，满脸的享受。

　　“薛叔叔，这不能吃，快吐出来。”崔成飞奔过去夺掉薛刚手中的枯叶，抠出他嘴里嚼烂的叶渣，擦拭他嘴唇和下巴上的粘沫，心中痛惜不已，哽咽说道：“走，我带你去吃好东西。”

　　“好东西······嘿嘿······去吃好东西······哈哈······”薛刚挣脱搀扶，吼喊着跑出去，临近墙角转弯不及撞在了墙上，倒地翻了个轱辘，爬起来脱离了崔成的视线。

　　林天鸿问道：“他要去干什么？”

　　“去吃好东西了。”冯跃轻佻说道：“厨房外的泔水桶里的确有不少好东西！”

　　林天鸿又是愕然一惊，蹙眉说道：“薛前辈既然已经意识不清，不能自理，你应该安排个人多加照应才是。”

　　冯跃冷冷一笑，不屑说道：“派人照应？派谁照应？他到处乱跑，谁能看得住他？再说了，我每天忙的脚不着地，哪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

　　见冯跃待薛刚冷漠且又轻蔑，崔成心中非常恼怒，对他也没了好脸色：“冯叔叔，你们十几年休戚与共，不应该友于兄弟同气连声吗？”

　　冯跃岂会听不出崔成话里的讥讽，收敛了脸上的轻佻，走上来拍拍崔成肩头，说道：“是我疏忽了，最近府里的事情太多，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安排人收拾个院子安顿他，你别再为此纠结了，先带林公子去小憩一会儿，我去安排晚饭。”

　　见冯跃推诿说还要再等一阵子，崔成硬压着火气轻轻点头，待其远去，他大声吼道：“孙五，赵四。”

　　孙五、赵四蹦跳的马驹似的，兴高采烈来见崔成，听到被吩咐去照顾薛刚后，顿时没了兴致，慢吞吞离去。

　　府中风气如此不堪，崔成甚感羞愧，叹气说道：“家里乱成这样，必须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晚上，崔成来到林天鸿下榻的房间，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岂有此理，我爹这一走，二叔方寸大乱，府里弄的乱七八糟，竟然连商铺里的生意也依仗起白莲教了。青尘他虽然于我家有恩，但报恩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照这样下去，我们家非得被白莲教拖下水。”

　　“白莲教也打起了你们家的主意！”林天鸿蹙眉思忖着，在房间里踱开了圈子。

　　崔成说道：“林青尘以白莲教大宗物质供给和运输权限为条件与我府上寻求合作，除镖局外，对我家经营的各商号流水都享有分成权益。更过分的是，他还要所有商铺招牌上并列公示白莲教徽标。这么荒唐的要求二叔他也答应了，真不知林青尘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听到“迷魂药”，林天鸿猛然惊觉屋内隐约有种淡淡的药香，抽动鼻翼仔细觉嗅，断定这气味大有蹊跷，立刻示意崔成屏住呼吸，然后打量搜寻门窗四壁。最终，目光落到了墙根门槛上的一个小小鼠洞，有一截竹筒正喷放着缕缕烟雾。

　　林天鸿一记掌风拍向冒烟的竹筒，门外立刻发出猝不及防的噎嗝声和剧烈的咳嗽声。

　　崔成迅速开门跳了出去，看到了震惊的一幕：手执滴血钢刀的薛刚一只脚重重踩踏着一个黑衣人，威武地挺立在院中，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伐气势。

　　崔成惊喜说道：“薛叔叔，你没疯！”

　　薛刚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那黑衣人艰难转头，语气里饱含愤怒和惶恐：“你竟敢使诈？”

　　“是你们包藏祸心耍奸在先！”薛刚重重按下刀尖，把那黑衣人钉死在了地上。

　　林天鸿要去揭黑衣人的蒙面，薛刚说道：“不用看了，是冯跃。”

　　“冯叔叔？”崔成惊愕的合不拢嘴，一把扯下那人蒙面的黑巾，看到果真是冯跃，惊疑问道：“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来下毒？他为何要施毒害我？”

　　薛刚警惕地四下扫望一番，说道：“走，进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