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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汶西码头结怨成仇 不良少年徒惹事端 ...


  •   汶西码头规模不大,可诚信友善、履约践诺的良好营商环境,在千里运河航线上一直是有口皆碑的,久而久之,近悦远来,八方汇聚,码头的客货吞吐集散愈加通达兴旺。可自打王兴一伙聚众成势后,汶西码头便仿佛笼上了一层阴云,风评日趋下滑。

      王兴这家伙体貌魁伟彪悍,脾性直耿暴躁,熟知外家横练功夫,通过一力降十会的简单粗暴手段,把十几个刁钻油滑的泼皮收服成了跟屁虫,继而,树起了“兴隆帮”的虎皮大旗,自封帮主,势力日趋壮大,巅峰时期从众近百人。

      兴隆帮都是些好逸恶劳游手好闲之徒,既没有做正当营生的心思,更缺乏相关的心智与耐性,便试试探探的把一系列的歪脑筋付诸于行动推行开来,不仅敲诈勒索过往商贾羁旅,还强势包揽劳务,一方面抽水雇主佣金,另一面则挤压力夫薪酬,两头抽利,雇佣双方都被搞得苦不堪言。码头卫所也在兴隆帮利诱拉拢间或施压下成了摆设,不但对他们的欺行霸市视若无睹,甚至还会把举报者名单递交出去,任由兴隆帮打击报复。

      终于,在话事牙郎的撮合下,几位力夫工头会面商议,达成共识:成立码头力夫工会,邀请林家村林方担任会长。林方师从宝相寺敬若方丈,武学修为甚是了得,且为人侠风义骨,擅行抱打不平之举,若他能来码头调节劳务事宜,应该可以挫挫兴隆帮的风头。

      林方本就有务农之余去码头寻些活计的打算,此时受到邀请,正合了心意,有言在先:会全力以赴维护行业稳定,但不会担任会长。

      问清了兴隆帮的情况,林方协同众工头设宴邀请王兴,指望酒桌上协商事务,划定个彼此双方都可接受的界限。

      不曾想,王兴一伙吃喝一通后,非但一步不让,还把桌子给掀了。酒馆食客们一哄而散,作陪的力夫头目们被惊得目瞪口呆,噤若寒蝉。

      既然撕破了脸,那就得以拳头的软硬来论个高低了,林方年轻那会儿曾多次挑战过大帮派里的高手,还有过孤身独创绿林山寨,于重围之中手刃匪首的壮举,王兴这乌合之众汇聚的兴隆帮根本不算个菜。本打算着好说好商量咱折中处理,现在看来,干脆从根子上砍断吧。

      林方挥手掸掉溅到身上的菜渣,起身把板凳拉到门口,四平八稳地坐下:事商量不成无妨,咱们来日方长,可今天的账,咱们得算清楚!

      王兴脸色一怔,啥账?

      “饭钱,我结。”林方指了指碎落在地的物件,淡淡一笑,说道:“东西,你得赔钱!”

      王兴猛然瞪大了眼睛,嗓音低沉狠烈:“赔个几*巴!”抬手一挥,吼道:“上,揍他个几*巴!”

      扈从们抄起板凳一拥而上,稀里哗啦一阵大乱,扈从们四散跌倒,损坏了更多物件。

      林方依旧稳坐门口板凳,从容不迫,说道:这下你得赔的更多了!

      王兴撸胳膊亲自出手,被林方一巴掌撂倒,鼻血长流,又被扣住腕脉按倒在板凳,动弹不得。

      无可奈何之下,王兴只得赔偿了酒馆损毁,应承了所有提议,并签字画押,然后到码头卫所备案。

      林方在当地声望不小,更与县衙总捕头陆同章私交甚好,他来牵头备案,卫所吏差不敢马虎,按流程办理完登录文书,又很义正词严地对王兴进行了一通训斥。令吏差们惊讶惊喜的是,以往气焰嚣张跋扈的王兴除了粗重的喘息叹气并没敢反驳顶撞半句,这让他们猛然间找回了久违的优越感,于是,对履职尽责恢复了信心。当夜便差人去兴隆帮霸占的华佗庙跟王兴摊牌:咱们卫所再不起眼,终归是归县衙户房直管,凡事得按规矩办事,往后咱们钉是钉铆是铆,不能再马虎了。抢了华佗神位当座椅的王兴仿佛去了势的牤牛,不耐烦地挥手斥退来人,自言自语啐道:妈的,按林方那混蛋划下的道搞,老子自己都得喝西北风。

      码头卫所的职能一经强化,各方局势苟且被渐渐威慑制衡,连带着整个码头风气、局势都趋于向好。

      对于习惯了东敲西逼的兴隆帮而言,局势安稳便无利可图,无利可图便人心难聚,那群成日里围在身边喊哥叫爷拍马屁的家伙们很快作了鸟兽散,王兴成了孤家寡人光棍一根。

      最令王兴懊恼的是民间威望的大幅跌落,以前在码头上溜达,人人让路,尊称兴爷,现在倒好,胆小的还能喊声兴哥,胆大的直呼王兴也就罢了,那些个爱爬辈分的老家伙竟然又把他的小名提溜出来喊他兴子,还把他小时候尿炕、被大鹅扭了鸡鸡那些糗事挂在嘴边反复取笑,真是岂有此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王兴虽然打小便是孤儿,对爹娘没啥印象,可那种被卡死了钱囊的乏力感确实是不堪忍受的痛苦煎熬,王兴把这一切根源都归咎于林方,既恨又怕还觉得委屈,做梦都是把林方打得满地找牙的场面。久经思量后,下定决心在哪个坑里栽倒就一定要在哪个坑里爬起,林方你不是拳头硬嘛,老子就用更硬的拳头把你打倒,看谁不服?谁不服打谁,只要老子拳头够硬!

      思路是有了,可如何把拳头练的更硬呢?

      就凭祖传的那半本拳谱?那哪成!拳谱都没了,早他娘的擦屁股了!

      林方那厮可是师出名门,据说还曾多年游历江湖,拜访名师!···哎?对呀,拜访名师学些速成把式倒是个好法子!

      可拜师学艺是要交学费的,咱又攀不上什么关系,弄不来友情价,名师名气越大,还他娘的越贵!可眼下手里那点积蓄也太寒渗了,这些年吃喝拉撒的从没拿钱当回事,钱到用时方恨少呀!

      借?行不通,就算“啪啪”拍烂胸脯发誓一定会还,肯定也没人相信!

      偷?玄乎,平常哪家铺子不拿老子当贼防,连那沿街卖鸡蛋的张老太婆远远看到,都他娘的是挎起篮子就跑,那么丁点儿小脚,跑的还贼溜快!

      抢?恐怕更不靠谱,卫所那帮龟孙正巴不得揪我污点呢,还不得立马把老子扭送县衙,再说了,尚有林方在,会不抢先跳出来恶心人!?

      这他娘的弄得!嗯······只能先忍气吞声些日子了!

      王兴再次现身,气势浑然大变,腰杆软了,脸上的横肉也软了,遇到乡邻长辈们也会主动喊声大爷大娘叔叔婶婶问问好了,还邀请话事牙郎和工头们下馆子吃饭,诚意满满地恳请接纳,同吃大锅饭。

      对于民意推举的会长林方,直戳戳的王兴做不来虚与委蛇的贴近,连笑脸都欠奉一个,口头约定:我是来干活的,我不惹你,你也别惹我!

      仿佛洗心革面的王兴入行随俗,倒还算守规矩,身板结实干劲足,除了偶尔瞪眼骂几声娘,倒也挑不出啥毛病,只是脸上的笑容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古怪。

      做力夫终归苦累卑微,王兴经常暗自腹诽自己是牤牛去势、虎落平阳,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来自我宽慰,自我勉励,自觉无比悲壮。

      ·········

      这天,临近傍晚,夕阳如血,红霞满天,远来的船只仿佛镀了金粉般熠熠生辉,浩浩荡荡开赴码头。

      码头来船多,力夫活儿就多,不但选活儿可以相互对比、衡量优劣,工钱也跟着水涨船高。

      干完一桩酬劳优渥的活儿,力夫们正排队结算工钱。

      王兴心中骚动不安:应该够了吧,他娘的,再这么憋屈下去,老子就要憋出内伤了!

      终于领到了工钱!

      王兴覆盖了茧壳的厚实手掌掂量着铜板,仿佛熬出头,感觉铜板磕碰声响极为清脆悦耳,妙不可言,极为强烈地感觉到铜板的分量,极为强烈地感受到钱在手的踏实,心中暗自鼓舞,默自挤出了人群。

      不远处,恶名满乡间的不良少年林青尘,发疯牛犊般飞奔而来!

      这小子滑溜泥鳅般轻巧地躲过了老弱病残孕等重重障碍,却鬼使神差般重重一头顶向了虎背熊腰的壮汉王兴,引发一阵唏嘘喧哗:你顶谁不好,咋还专挑硬茬子下手呀?

      林青尘的脑袋顶撞犹如以卵击石,被王兴铁皮般的肚皮弹倒在地,扭伤了脖颈,痛苦难捱。

      王兴也不好受,丹田受撞,岔了气,拧了筋,嗷一声吼叫,扔掉了铜钱,捧腹弯腰蹲座在地,浑身颤抖,虚汗如注,黑脸憋成酱紫,仿佛受了严重内伤。

      小王八蛋,抵这么大劲儿,还他娘的这么准,你故意的吧!

      王兴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怒吼道:“混蛋,妈拉个巴子的!你他娘的是急着投胎还是吃奶!”

      这若搁以往被称兴爷的光辉岁月,跟屁虫们早一哄而上,先施以拳脚打个半死,再登门问罪,讹他个倾家荡产。此时今非昔比,江河日下,更兼心有“韬光养晦”之心思,王兴骂过之后,便不欲多做计较,想着捡钱走人得了。

      不料,林青尘这小子,人小胆大,脾气还又臭又硬,吵架骂架从来不肯示弱与人,输人不输阵,指着王兴跳脚回骂:“去你娘的蛋!”

      管你娘有蛋没蛋,我就偏偏这样骂,嘴上过瘾呀!我大爷是会长,你敢把我怎样?

      众目睽睽下被小孩子骂娘,王兴犹如被一泡尿浇到脸上,羞恼愤恨的无以复加,甩手就是一个势大力沉的耳光,接着,又补了一脚,把小人儿给踹出丈八远。

      林青尘被打的眼冒金星,鼻血长流,左脸颊凸起了红肿的掌印,挣扎了几下,一时没能起身,便双手撑地半躺着,强忍不让泪花出眶,破口大骂:“混蛋,王八蛋,操*你祖宗,我早晚弄死你全家······”

      遭到此般恶毒咒骂,王兴惊悚似的头皮发炸,火炭球似的凶怒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杀气腾腾疾步上前,惊觉鞋有松动,便抬腿一撇,先把鞋子当空打去。

      林青尘刁滑伶俐,对“好汉不吃眼前亏”深以为然,发觉苗头不好,便急于起身逃跑,同时口中疾声大喊救命,突然被飞来的臭鞋又重重打在了右脸,又是眼前一黑,又没能爬起。

      这时,王兴纵身一跃,腾空而起,石磨般的大屁股拍向地上的少年。

      以王兴那非同一般的体重,这式孤注一掷的泰山压身如若袭击成功,差不多可以把林青尘拍成个饼。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人影风驰电掣飞掠而来,于千钧一发之际把那少年揪离了大屁股阴影的笼罩。

      林青尘绝处逢生,幸免于难。

      王兴沉重落地,屁股撞击坚硬的青石地面,发出磕巴一声脆响,估摸是折了尾椎。痛极生巧,王兴嗷一声怪叫,神速且轻巧地挺腿一蹦而起,双手拖腚跳开了脚,额头青筋暴起,双眼目珠瞪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旧恨还未曾报偿,此时又来节外生枝,真他娘的可恶至极!

      王兴抱腚转圈的同时,脑中念头急转,终归还是稳住了心神,不卑不亢说道:“林方,咱们的账以后再算,你给我让开!”

      见王兴落了难堪,林方歉意说道:“老弟,给个面子,到此为止吧!”

      王兴冷哼一声,说道:“你面子太大,我可给不起!”径直走上前去,提胯收臀,步履蹒跚,眉梢嘴角频频抽搐,仿若女子月事不调。

      林方迎上一步,抬手扶住王兴肩膀,语重心长说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打也打了,就别再计较了,今晚我请酒,给你压惊赔罪,如何?”

      对于王兴来说,你林方提起喝酒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上回就是喝了你的酒挨了你的揍,从此老子就走了霉运,再也没能抬起头。

      王兴羞恼说道:“妈的,你请的几*吧酒老子可不敢喝!”拧腰抖肩想要弹开林方手掌。

      林方见王兴羞恼,本已有了一走了之的心思,收手转身之际恰逢王兴拧腰抖肩之时。没了阻碍,王兴腰拧的那叫一个生猛丝滑,牵动了尾椎伤处,疼痛迅速扩散,鸟都打起了哆嗦。

      见此情状,林青尘立刻打起精神来煽风点火,擤了把血鼻涕,叫嚣道:“大伯,揍他呀,这混蛋没少背地里骂你······”

      林方皱眉,转头喝叱:“闭嘴,滚蛋。”回头又对王兴赔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兄弟勿怒哈!”

      童言无忌?这童言太他娘的可气!

      勿怒?兴爷可没那么大度!

      林方还是走为上策,迅速退后两步,反手扭住了青尘耳朵,转身拎着就走:“成天闯祸,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哎呦!大伯放手,你先把那混蛋给收拾了啊,这次您要不把他给揍服了,往后他更嚣张了,哎呦······”林青尘夹枪带棒地咋呼着,逃离的脚步却麻溜的很。

      听听,这小子真是嘴贱的无敌,临走了还要嚼几只苍蝇恶心人,硬生生把本就骑虎难下的王兴又按在了虎背上摩擦。

      “妈拉个巴子的!”王兴吐出一口唾沫,神情气势很有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狠烈。

      这时,一位自感与王兴厚了些交情的老工头捧着在地上收拢起来的铜钱抢步上前,拖住了王兴有迅步如风迹象的脚步,温言相劝:“兴子哎,别伤了和气,算了吧,来,把钱收好,又来了一船软货,咱们几个赶快给人家卸了,晚上喝两盅,老哥我请······”

      有台阶下当然很好,可你分量也太轻了,兴爷早就烦死了你这老家伙沫星子满天飞喊“兴子”,兴子是你能喊的吗?除了我爹,我娘,我爷爷,谁喊我揍谁!

      王兴一拳把老工头砸倒在地,喝道:“谁他娘的有功夫跟你喝两盅!什么他娘的软货硬货,就算是来一船娘们儿,老子今天也不卸了,再罗嗦我先把你给卸了!”一把揣过铜钱,高声叫道:“林方,咱们的事没完,你等着。”趿上那只臭鞋,转身离去。

      远看王兴背影,林方默自摇头,抬起手又要去摸耳朵,林青尘却泥鳅一样滑溜闪开向河边跑去,气急败坏地喊道:“大伯快来,天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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