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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吉莉卡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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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是他们的身份和社会中心。
它维持整个阶级的秩序,那是他们生存的基石。
……
它是潘多拉的盒子,而他们打开了它。
……
两年的光阴足够改变许多事情,BPO对通感者惨绝人寰的猎杀成了每个族群恐惧的梦魇,而安吉莉卡成了叛徒的代名词。她在族群间种下了猜疑和忌惮,使他们不得不藏到更深处,并将自己包裹在谎言中勉强度日。而埃里森与安吉莉卡的研究也以对方的潜逃告终,女人几乎牺牲了一切,族群、孩子、名誉,乃至生存的动力。
两年的光阴足够印证许多事情,其中包括弗里德曼博士提到的隐患。
哈瑞尔·康纳的成长令人胆寒,他知道的越多便愈加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人生被如何侵害,埋在大脑中的阻碍装置成了最后的导火索,仿佛被积压的痛苦烧毁了理智,他残忍的杀害了自己的监护人、长官以及同期学习的三十个学员,BPO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制服了失控的怪物,目前,哈瑞尔·康纳被锁在了冰岛的基地深处,BPO决定回收男孩最后的价值。
……
如果能够看见未来往前迈进的轨迹,董事会也许会立刻杀死那个男孩,如果知晓一切偶然都会酿成大祸,BPO会在找到安吉莉卡的瞬间一枪结束她的性命,而不是利用低语者搜寻乔纳斯·马利基。
……
意外就在那个晚上发生了。
安吉莉卡最终没有守住自己的秘密,一个诞生者不顾一切的潜逃只有一个原因,保护族群的新生。
那个夜晚女人将生命贡献给了八个孩子,而在吞枪自尽的瞬间,被毒pin侵蚀的双手颤抖的失了准头,子弹洞穿了后脑却险险的擦过了大脑额叶。没有人发现这个失误,除了弗里德曼·埃里森。
……
埃里森在芝加哥大学的秘密实验室里取出了安吉莉卡的大脑额叶。关于神经组织的研究不仅能够模拟族群感应,这个项目的成果远不止于此,通过移植大脑额叶,理论上甚至可以将一个通感者的能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是的,它仅限于理论上。
因为它需要移除原有的组织,并同时激活移植后的大脑额叶,没有一个人类能承受这样的手术,而激活一个几乎瘫痪的大脑,也远远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哈瑞尔·康纳就是那个魔盒。
埃里森仔细研究过他所有的资料,在三年的时间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孩子的独特。这是唯一一次机会,男人已经感觉到自己对于BPO的作用越来越小,未来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几乎可以预见,这个孩子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埃里森需要自己的筹码,自己的族群,自己的野心。
……
多年以后,有人或许会认出那个男人,指出他是一切的导火索。可惜现在,没有人知道这个决定会将未来引向怎样的变故,此刻同样也没有人如埃里森一般意识到,一个绝妙的时机摆在眼前。哈瑞尔在等待自己的死刑,安吉莉卡的尸体躺在停尸间无人问津,BPO正在费劲心力寻找更多的通感者。
而一架飞机已经驶向了遥远的冰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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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手术台上刺眼的灯光和弗里德曼镜片后冰冷的视线。
当黑暗降临,哈利经历了一场地狱的旅行。
那段光阴扭曲了一切美好和希望,当仇恨吞噬了理智,哈利忽然回忆起佩妮姨妈带着自己去过唯一一次教堂,所有的人都在虔诚祈祷,只有一个人挂在十字架上痛苦挣扎,因为罪孽。
男孩隐约看到了嘲讽的面庞,猩红的血浆仿佛墙上的泥渍但却是温热的,康纳上校的脑袋耸拉在桌角,棕色的短发黏腻的贴着额头好似一块隔夜的披萨。顷刻间尖锐的刺痛将这一切搅和成一团,它们在里面横冲直撞让哈瑞尔感到一阵又一阵恶心。
男孩希望这是死亡。
然而疼痛没有消退却愈加剧烈,意识没有模糊只是变得更加混乱,哈利感觉自己在惨叫,但听不到任何声音,痛苦让一切都变得狰狞,男孩恍惚间感到燥热蒸腾着喉咙,下一刻就仿佛被人揍了一拳,从没听过的语言在脑子里翻搅,让人发疯的声音在耳边碎碎低语……
快结束吧!
快结束吧!
快结束吧!
该死的赶快结束吧!!
……
砰!
一声炸响,在陡然的静谧中哈利感到口齿间弥漫着火药和铁锈般的灼热。
期待已久的黑暗终于裹住男孩崩溃的神智沉了下去。
终于结束了。
……
与此同时,埃里森放下了手术刀。
手术台上是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孩,光滑的头颅上一道丑陋新鲜的伤痕仿佛一条随时会爬动的蜈蚣。手术意外的顺利,安吉莉卡的额叶似乎找到了舒适的温床,安稳的扎根在男孩的脑壳下。而男孩原有的额叶被遗弃在一旁,可以看得出阻隔装置造成的伤害,它发育的并不健全甚至产生了坏死的组织。
埃里森再次检查了一下仪器终于慢慢退出手术室。
脱下沾满血的手套,额头沁出薄汗的男人拉开口罩呼出一口气,一切只等男孩清醒过来。
……
快逃……
放过他……
不,他会找到你……
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run!
“run!”
哈利猛然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破败空落的教堂,镂空花纹的精致窗框上只有蜘蛛网和尖锐的玻璃残渣,身下潮湿的床垫泛着霉味,老鼠悉悉索索在周围筑巢。
缓缓伸出手,哈利仿佛知晓自己要找什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铁盒。盒子里堆满了注射器和大大小小的塑料袋,但哈利此刻只想要一样东西。
一只手颤抖的拿起被埋在盒底的黑色手qiang,哈利张开嘴含住冰冷的枪管……
“不要,安吉……”温暖的手掌拽住了自己举着□□双手。
哈利扭头看到了一个目露悲伤的男人……
黑色卷发乱糟糟的贴在额头上,哈利知道在阳光下它们会泛着巧克力般光泽,还有那双眼睛,上帝知道那是他最迷人的地方,黝黑明亮的好像黑水晶,每一次情不自禁的轻吻它们,浓密的睫毛都会轻轻擦过唇瓣……
我爱你,乔纳斯。
砰!
……
这声枪击声不只响彻了哈利的脑海,它同时回荡在世界八个不同的人的脑袋里。
一个新的族群诞生了,而哈利还未知晓自己已不再是孤独一人。
……
嘀……嘀……嘀……
心电监测仪器发出的声音让男孩迷蒙的看了看周围,教堂里潮湿的味道仍然清晰,震耳欲聋的枪鸣声和着后脑一阵阵的剧痛让哈利不确定的眯起双眼,周围仍然是冰冷熟悉的监控室。
哈利不可抑制的感到一阵失落,深刻的爱意还盘桓在胸口,但男孩却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安吉……”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男孩猛然间扭头,发现一个男人不知不觉出现在房间里。
沉睡的记忆忽然被开启了,树林里斑驳的阳光,湖边的小木屋,痛苦的抉择与压抑的咆哮……
乔纳斯……
哈利不知道如何让自己冷静下来,名字冒出的瞬间泪水就顺着男孩的脸颊滑了下来,“乔纳斯……”这声呼唤止不住的颤抖,带着哈利从未感受过的满足。
温热的大手附上男孩包得严严实实的头顶,卷发男人深沉的目光仿佛能透过纱布看到伤痕。乔纳斯没办法忽视它,正如自己无法忽视这个拥有了安吉莉卡能力和记忆的男孩。男人颤抖的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在那天夜晚乔纳斯亲眼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吞枪自杀,他同时感受到彻骨的悲痛与无法逃脱的绝望,安吉莉卡选择了她的孩子们,而乔纳斯必须尊重她正如安吉莉卡对他做的那样。
但是乔纳斯成为了族群唯一的幸存者,遥远的另一边再也没有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这份孤独令男人几乎难以跨越失去挚爱的痛苦。
直到这个瞬间。
……
一个男孩敲开了心门,乔纳斯在黑暗的记忆中找到了安吉莉卡的影子,他感受到男孩炙热的爱意正如自己,自己唯一剩下的同伴。
“Listen!”乔纳斯陡然捂住哈利同样颤抖的嘴唇,眼角的余光瞥见天花板角落的监视器,“You need to get out here.”
男人颓败的面貌难以掩饰坚定异常的目光,哈利立刻知道了对方的打算。
“你要救我?”
“你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乔纳斯低声说道,“低语者不会放过你……就像他不会放过安吉莉卡。”
“他杀了她。”哈利忍住喉头的哽咽,男人的悲伤清晰的浮现在心底,那是男孩从未感受过的激烈情感,“你打算怎么做?”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乔纳斯浅吻了一下男孩的额头,久违的暖意占满胸口,“不要错过这次机会,还有……”
乔纳斯低头贴近男孩的耳畔,“千万,不要看他的眼睛。”
……
手术过后,男孩昏迷了整整一周。
弗里德曼·埃里森等待了整整一周。
情况是乐观的,如埃里森预料一般男孩的大脑正以可见的速度愈合,所有数据都显示哈瑞尔正陷入深度睡眠,他的身体在积极的帮助他恢复,这几乎是一次医学奇迹。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在这样的手术中存活,可是这个男孩做到了。
弗里德曼博士愈加急切的期盼男孩的苏醒,他是否正常,是否成为了一个通感人,是否具有安吉莉卡的能力和记忆,他和别的通感人有什么不同,他拥有自己的族群吗?
这一切埃里森都想知道答案。
……
可惜的是,男人注定无法见证自己的成果。
BPO在伦敦发现了乔纳斯·马利基,没有低语者的介入,这几乎动摇了弗里德曼·埃里森在组织里的根基,董事会明确质疑了博士对于整个机构的价值,安吉莉卡的叛逃为BPO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不仅研究停滞,整个事件也激发了通感族群对BPO反抗的决心。
而现在安吉莉卡唯一的族人被找到了,对这一系列事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弗里德曼·埃里森,他又在哪里?
尽管男人十分不愿意离开冰岛基地,董事会的最后通牒也不得不引起重视。BPO不是公益组织,埃里森的家人一直都在监控下。
次日清晨,前往伦敦的飞机已经停在了停机坪上。弗里德曼博士几乎是被押送进机舱,甚至来不及最后查看自己的秘密男孩,这至使男人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几个月前埃里森在秘书长面前声称哈瑞尔·康纳是重大隐患,而现在,被近在眼前的成功冲昏头脑的男人仿佛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他低估了那个男孩。哈利早在五天前就已经醒了,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一旦机会来临,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经过严格训练、成绩优异、心狠手辣的士兵。
那座学校给了哈利战斗与改变的力量,而最后的杀戮是男孩的毕业礼。
整个基地都没有意识到这里藏着一个怎样的异类,当埃里森坐在机舱里动弹不得,一个身影鬼魅般潜进了飞机的底仓,而基地里负责监控哈利的工作人员几乎三分之一都失去了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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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震动后男孩感到一阵失重,哈利咬牙闭上双眼。
“不要害怕。”
记忆中熟悉的拥抱包裹住了紧缩在角落的男孩,哈利放松身体,忍不住将脸埋进男人并不整洁的胸膛,“乔纳斯,他很快会发现的。”
“他已经发现了,哈利。”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男孩的声音闷在衣服里,乔纳斯忍不住笑了笑。
哈利感到胸膛轻微的震动,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为什么不叫我安吉……我以为……”
“以为我爱她……是的,我永远都会爱她,但是你不是她,哈利……”乔纳斯摩挲着男孩仍包着纱布的脑袋,哈利顷刻间看到了无数飞起的白鸽。
“……这里是?”
“海德公园,我住在这里。”乔纳斯用纸板盖住自己,哈利注意到男人面前放着一个空罐头,里面躺着几枚硬币。
“不错的伪装,不是吗?”乔纳斯笑了笑,“BPO正把盖特威克机场翻得底朝天,不过他们要失望了。”
“但是你看起来很糟糕……”哈利皱眉说道。
“你也一样。”男人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服对方,“……至少我们还活着。”
哈利没有接话,而乔纳斯也能清楚的知道男孩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等飞机着陆,不要马上出来……我知道你的本事,还有……”男人严肃的压低声音,“不要试图来找我。”
哈利猛地抬起头,“但是……你需要帮助,埃里森也会来找你,你对付不了所有的人。”
“我有自己的打算,哈利……”乔纳斯直视着男孩翠绿的大眼睛,“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三天后我会离开伦敦。”
“你不会改变主意……”男孩艰难的说道,“你知道你可能会死……”
什么都无法隐瞒,这是族群最深刻的羁绊,甚至连语言都显得多余,乔纳斯细细体会着男孩心底弥漫的悲伤,深深的拥抱住瘦小的身躯,“你要保护好自己,为了我。”
哈利不得不抿住嘴。对方说的是事实,一旦埃里森找到了自己,他必然会找到乔纳斯,这就是低语者的力量,也是通感族群必须面对的威胁,而男孩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男人陷入危险,不论这是自己的感情亦或是安吉莉卡留下的执念。
哈利最终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