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琴归》眸有鱼

14、此地空余雁归处

　　“今天就能到雁谷了。”这日清晨，沈琴轩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笑容说道。
　　其实不用他说，剩下二人也已猜到了不少。因为越靠近这里，成群的大雁就越来越频繁地经过，在天空中排着“人”字形和“一”字形，整整齐齐地飞过，雁谷真是不负有这样的名字。
　　突然沈琴轩拉住了缰绳，轻巧地翻身下马。回过头，看着一头雾水的两个人，微笑着说道：“到了，不过这段路要下马走了。”
　　楚云苏和陈纪尧也下了马，看着眼前的树林，这片树林看着很普通，这地方方圆百里，大都是这样的树林。但是这片树林，普通人如果随随便便走进去，不知道设置的机关方位，最终会绕来绕去地从入口处绕出来。
　　而这片树林的背后，就是在江湖传言中神秘莫测的雁谷，里面住着一个老人和他的弟子。老人在江湖上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名号，只是任由别人称自己为雁谷老人，而为数不多的见过老人的人，也只能说几句“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之类的话。而他的弟子沈琴轩，十四岁时在江湖上开始闯荡，以高超的琴技闻名江湖，被江湖上的人称为“南音琴殇”，可是他不常在江湖上走动，而每次所到弹奏曲子的地方，座位都是千金难求。
　　陈纪尧心中不禁暗暗期待着，那位传说中的老人到底是何等的人物。

　　“纪尧，楚公子，你们两个跟好，不要走岔了。”沈琴轩牵着马在前面走着，不忘回头嘱咐道。
　　“好的，沈兄。”
　　“遵命！小轩。”
　　听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沈琴轩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一想起师父，沈琴轩便又笑了起来。
　　明明只是一片树林，三人却走了很久很久。沈琴轩在前面带路，剩下两个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有时候明明看着是通顺的一条道路，沈琴轩不会直走，却会突然左转或者右转，而再回头看，那条刚才出现的路仿佛也不见了。
　　这时，陈纪尧方才明白，为何楚云苏说雁谷之路难寻，要让沈琴轩带路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一直沉默带路的沈琴轩回过头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到了。”
　　说罢，沈琴轩往右边一拐。楚云苏和陈纪尧跟着一拐，眼前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入口，但是透过入口，依稀能看到谷中的花花草草，和一片金黄和红色交织的绚丽风光。
　　三人走了进去，陈纪尧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句：“真美。”他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公子哥，好风景自然也是看了不少，可是那些人工修饰过的，专供富贵人家欣赏的风景，怎么也比不上这自自然然的风景来得惊艳，美得让人仿佛忘了那些身外事的纷纷扰扰。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湖水平静而清澈，水面上不时飞过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鸟，附近还有不少大雁停在那里。湖边的树叶不是金黄，就是红得绚烂，不但不刺眼，显得格外的赏心悦目。
　　沈琴轩带着二人把马拴好，绕过湖缓缓走着，终是走到了不远处的几间竹屋旁。
　　到了这里，沈琴轩也顾不上那两人了，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前开始敲门，敲了几声后，没听到有人回应，沈琴轩便开口叫道：“师父，师父，我回来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沈琴轩敛了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依旧是自己熟悉的摆设，可是师父不在。沈琴轩想了想，平日里这个时候，师父都是应该呆在房中看书的啊，怎么今天会不在。于是他开始在屋子中踱步，试图找出些什么。走到桌旁，他突然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封信，信上写着几个俊秀的字“轩儿启”。沈琴轩拆开了信，认真地看了起来：
　　“轩儿：
　　师父要外出寻一味草药，这药有些难寻，也许这次时间会长些，勿念。
　　要记得好好吃饭。
　　师父亲笔”
　　看着师父简短却有些认真的信，沈琴轩还是笑出了声来。见沈琴轩进屋子里半天没动静，楚云苏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正看到沈琴轩拿着信微笑的样子。先是一怔，随即开口说道：“小轩，怎么了？你师父不在么？”
　　沈琴轩点点头，“嗯”了一声，拿着信走出了屋子，轻轻将门阖上。
　　“纪尧，真是对不起。”沈琴轩微微低下了头，“我没想到师父不在。”
　　陈纪尧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沈兄，没事的。本来我们就是突然起的念头，这不能怪你。”
　　沈琴轩叹了口气。这次来，本意是想让师父指点下陈纪尧，如果他能放弃报仇的念头那是最好，但如果不能，能让他有些功夫来保护自己，也是好的。
　　只是，师父怎么就这么正好在这个时候出去寻草药了呢？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自觉地忘记了站在旁边的楚云苏。
　　楚云苏看着各怀心事的两人，“咳咳”地咳了两声，从怀中掏出那封自己师父写的信开口道：“小轩，这信该怎么办？”
　　沈琴轩看了看楚云苏，又看了看信，淡淡说道：“既然已经到了雁谷，楚公子总该放心把信交给我了吧，等师父回来，我会转交给他。”
　　楚云苏匆匆把信揣回怀里，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说道：“这不不行，我家老头子说的是亲手，亲手把信交到你家老头子上。没见到他，我怎么能亲手交过去。”
　　沈琴轩有些无奈，这明明就是带着楚云苏独特的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借口，但是自己又没办法反驳。
　　见沈琴轩无法反驳，楚云苏嘴角弯了起来，说道：“那小轩，我要叨扰一阵子了，等你师父他老人家回来，我把信亲手交给他就走。”
　　沈琴轩点点头，只是连一句话都无奈地说不出来。他一回头，正对上发怔的陈纪尧。
　　陈纪尧这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好像一路上支持他到这里的信念一瞬间轰然倒塌了一样，他知道沈琴轩的师父会回来，但是不知道要多久，而自己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也不知道这等待的日子里自己能做些什么。
　　看着陈纪尧的表情，沈琴轩心里也微微地开始难过起来。
　　楚云苏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将两人拉到一旁，站在中间开了口：“陈公子啊，你是不是要向小轩的师父学功夫啊。”
　　陈纪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以惊诧的目光看向楚云苏。
　　“好啦好啦，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猜的。”看着陈纪尧依然有些怀疑的眼神，楚云苏又开口道，“你想学什么功夫，剑法？拳法？还是别的什么？”
　　陈纪尧沉默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剑法。”
　　看着沈琴轩突然多了些光芒的眼神，楚云苏知道他已经懂自己的意思了，便一拍陈纪尧的肩膀：“陈公子啊，不要再苦着张脸啦，你苦着张脸我们小轩也不高兴啊。我知道你着急，小轩家老头子一时也回不来，反正我这段时间也会在雁谷凑着，你要不要跟我学几招？”
　　听了楚云苏的话，陈纪尧的眼神也亮了起来，想都没多想，便有些激动地大声说道：“要！”
　　当然要，怎么能不要，那可是楚云苏，可是江湖上闻名的“北剑苏狂”楚云苏啊，自己想学的剑法水问，江湖上使得最出名的，就是他啊。
　　看着两人激动的表情，楚云苏长出一口气，小轩终于不再那么愁眉苦脸的了，这样就好。至于教剑法，就当为了让小轩开心吧。
　　于是，三人就这样在雁谷留了下来。沈琴轩还是住自己的屋子，他又给陈纪尧和楚云苏各收拾了一间竹屋出来让他们住。
　　貌似崭新的一段生活就这样开始，谁都预料不到以后。而沈琴轩，也没想到师父出谷的原因，只有十之一二是为了所谓难寻的草药。

　　青木出谷，是因为收到了莫北的一封信。
　　“青木：
　　近日可安好？
　　我挺好的，就是挺想和你下棋。
　　我徒弟前几天从我手里头抢了封给你的信过去，他说他要亲自给你送去。养了他那么多年，他那点儿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我给你信还用他送么，笑话！
　　其实他是想你徒弟了。
　　你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我就是知道。
　　你出谷呆一阵子吧，要不来我这儿住一阵子，这里风景虽然没有你的雁谷好，终归也是不差的。
　　还有，你别再跟我提那十年之约行不行？这是你和我两个人定的，我都说没什么了，你还那么在意干什么？
　　难不成你非要等十年之期满了才肯见我么？
　　给我点面子。我在这儿等着你，一个月之后你还不来，我就去找你，你看我能不能找到你。
　　莫北”
　　当时青木看完信，先是笑了笑，而后又将笑容敛了去。楚云苏那小子，这些年来听莫北在信中提到的事情，自己就明白了他对轩儿的心思。既然这小子人不错，给他个机会也无妨。
　　出谷是要出的，只是莫北，还是不能见的。说好了十年，就是十年。
　　莫北自然还是那个温柔的莫北，只是他就算再温柔再淡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倔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