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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陈家有子初长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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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时节。
南宫家的后花园,像是将满城春色都关在这里。湖水澄净,湖边栽着青青杨柳与各色花朵,乍看上去毫无秩序,细品下来才可发现其中妙处。这柳树和花朵,竟然是围成了一个阵法,从高处俯视,又像是大家的狂草,神采飞扬中满是潇洒与豪放。
而一片美景中,有一个不大的亭子。这亭子初看毫不起眼,走近了,才能发现做工之精细,连角落中都可以见到雕刻的花纹,而做亭子的木材,更是带着特有的清香。于细微之处,尽显着品味和富贵。
“紫汐啊,我还是想去江湖上闯一闯。”说话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略显秀气的面孔,带着一丝青涩,却因为眼中的光芒而显得神采飞扬,一袭雪白的袍子,一眼望去,便知是上等的料子。
这少年便是当今丞相的独子陈纪尧,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可是他总是不甘心做一个京都里的公子哥,偏想到江湖上去走走。
而这听者,是一个身着湖绿色衫子的少女。她有些慵懒地倚在栏上,将本来望着湖面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陈纪尧。明明是一副少女的脸庞,眉宇间却没有青涩稚嫩的痕迹,反而有种了然于尘世的成熟与平静——她就是陈纪尧的未过门的妻子南宫紫汐。
南宫紫汐看了陈纪尧一阵,叹了口气,像是连回答都有些无奈:“纪尧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从我六岁认识你那天起,你便开始跟我说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十年了。”
陈纪尧带着一脸夸张的悲伤样子长叹一声:“我又不是沈琴轩,也不是楚云苏。我这不是拖家带口的么,怎么去江湖?带这么多东西下水,没游两下不就被淹死了。
沈琴轩和楚云苏,江湖人称“南音琴殇,北剑苏狂”。“南音”说得是公子沈琴轩,据说他通晓音律,奏出的曲子能令笑者垂泪、心伤者断肠;而“北剑”说得是公子楚云苏,他以水问剑法名动江湖,据说他随手挥出的剑招,就有着极大的威慑力。而这二人因为音律和剑术的极致,再加上俊朗不凡的外表,少年时便名动江湖。
而陈纪尧十六岁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全是江湖。
听了陈纪尧的话,南宫紫汐笑着朝他肩膀轻拍了过去:“就会贫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喂喂,紫汐,你不要用这么老气横秋地说我好不好,你自己还比我小三个月呢,怎么老觉得我是个小孩子一样。”
南宫紫汐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走到陈纪尧面前,边替他整理衣领边说:“还说自己不是个小孩子,衣服领子都弄不好。好啦,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
陈纪尧扁扁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好吧紫汐,那我回家了,改日再来看你。”
南宫紫汐笑笑,看着陈纪尧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朝廷的水啊,可比江湖深得多呢。”
陈纪尧哼着小曲朝陈府走去,每次见到紫汐,他的心情都是极好的。紫汐与他六岁便已相识,十岁的时候,两家就已定下了他二人的亲事,所以这些年来,也没有什么避讳,想见面的时候,也不必担心那些恼人的规矩。
陈纪尧是亲眼看着南宫紫汐从一个爱撒娇的小丫头,变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样子,而一想到这些,他心里便止不住的欢喜,没有什么,比跟着心爱的人一起长大更美好了。
陈纪尧正想着这些事情满面春风,就差要蹦起来走路了。前面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陈纪尧一直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他加快脚步走近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董书寒那个败家子。董书寒是礼部尚书之子,可讽刺的是,论起礼,他便是最不懂得礼义廉耻的那一个。
陈纪尧拉住一个在旁边围观了许久的百姓,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是董书寒看上了这间医馆里的小姑娘,见人家美貌,便想抢了回去。陈纪尧向医馆里望去,一个还满脸稚气的少年,护在那个小姑娘身前,而两个人对着这些虎视眈眈的人,脸上全是不屑,竟没有一丝慌张的神色。
那少年陈纪尧是听说过的,年纪轻轻就医术高明,这家医馆便是少年开的,而他身后的小姑娘,也是常年在这医馆里,不知是这少年的妹妹还是什么人。
只见董书寒带着他那副纨绔子弟的败家嘴脸,正在指挥手下去砸医馆里的东西,一人刚走到药柜的前面,便被少年拦住了去路。少年闪电般地捉住了那人的右手,只听“喀嚓”一声,那人便抓着右手惨叫着坐到了地上。
陈纪尧心头一凛,却微笑着继续看了下去。董书寒见手下刚上阵就败了下来,更是气急败坏,冲着那少年吼道:“小崽子,你知道小爷是谁吗!赶紧把那小妞儿送过来,否则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围观的百姓已有人发出了嘘声,而陈纪尧也凑了个热闹:“你是谁?你不就是那大名鼎鼎的你叔叔见了都心寒的败家子么?”
董书寒和那少年都将目光投了过来。董书寒那张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更加扭曲了起来:“来人,给小爷上,砸了这个店,剥了这两个人的皮,把那小妞儿给我抢过来!”说罢,自己也张牙舞爪向陈纪尧走过来。
陈纪尧轻轻一躲一闪,便到了那少年的身边,换上了一副他少见的正经神色,用显得无比沉痛的声音说道:“书寒啊,我好心寒啊。”
董书寒没有反应过来陈纪尧的话,那少年身后的小姑娘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道:“你这叔叔当的可不称职,怎么养出这么个败家子来。”
董书寒这时才明白了陈纪尧刚才的意思,大吼一声扑了过来,可他连陈纪尧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少年握住了手腕,少年的手越收越紧,董书寒惨叫了起来。小姑娘见他这样,轻轻哼了一声,说:“你活该!”突然她看了一眼陈纪尧,又笑着对董书寒说:“你叫你叔叔救你啊。”
刚才那人只是被少年一折,便断了手腕,董书寒被这少年捏着,疼得却是更厉害,也更持久,听了小姑娘的话,他竟真的呲牙咧嘴地对着陈纪尧开始叫“叔叔”。
陈纪尧哭笑不得地走到他身边,正想着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少年又加重了力度,而董书寒,竟然在怪叫一声之后脱口对少年吼了一句:“哎呦爷爷,你饶了我吧!”
陈纪尧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他轻轻地抓住了董书寒的另一只手腕,重重地捏了下去。
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响了起来,围观的老百姓也有人开始鼓掌,而这些声音,渐渐压过了董书寒开始吼的“啊,祖宗!”“啊……!!!”“两个祖宗大爷饶了我吧!”这些惨叫声。
董书寒痛得晕了过去,陈纪尧和那少年便同时松了手,身后那群早就愣住的家丁,赶忙走上来将自己家主子扛了回去。陈纪尧还看见其中一个家丁又悄悄地、但是重重地在董书寒手腕上捏了一把,想是平时也看不惯他这恶少行径。
看着董恶少被扛走,围观的百姓也都散去了。陈纪尧却没有离开,只是饶有兴味地盯着那个少年。那个小姑娘倒是很大方地走了过来,跟陈纪尧打了招呼:“刚才多谢公子了。”
陈纪尧忙摆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也一直看那个败家子不顺眼。”说着说着,他目光又投向了那少年,问道:“这位是?”
小姑娘笑了笑说:“这是我师兄步离,他不爱说话,我叫宋竹雨。”
“我叫陈纪尧,二位,幸会幸会。”
步离只是淡淡瞥了陈纪尧一眼,就去低头收拾医馆了,收拾了一会儿,就听见他一个人开始嘀咕:“又是个看上师妹的。”
陈纪尧耳朵好使,听见他说这个便无奈地笑笑:“步兄弟,你误会了,我对你师妹没意思,我只是对你的武功比较有意思。”
步离直起身来,深深地看了陈纪尧一眼,却又开口说出了一句话,让陈纪尧笑得快要坐到地上去。
“师父说了,无缘无故站在师妹面前说对她没有意思的男人,就像是喝醉了却大吼着‘我没醉’的男人一样,都是骗子。”
陈纪尧一怔,又顺口问了一句:“那你对你师妹有意思么?”
步离连表情都没变,淡淡说了一句:“没意思。”
陈纪尧抑制不住地大声笑了出来,宋竹雨也跟着笑了起来。陈纪尧边笑着边和宋竹雨说了声“再会”,便往家走去。
他还真是个小孩子呢,陈纪尧心里想道。仿佛是已经忘了没多久之前,还有人问过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