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伏兽 ...
-
猎魂者三字，对藏河来说又是新词。他不禁有些挫败地低下头数着自己银靴上镶嵌的水钻，在洛七出现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年少觉醒魂力，还将和大哥一起成为睥睨魂术界的一度使徒。
就算是洛七刚出现那几天，他几次切磋屡战屡败，也没觉得自己比不过洛七，无非是自己魂力觉醒的晚了一些，加上洛七成为地之使徒，打不过也正常，人生长着呢。
直到和洛七一起出来，分明囊中羞涩的人不是他，沿路所有人也都把洛七当做他的随从，可每每从洛七嘴里听到他所不了解的魂术界时，他总觉得自己莫名矮了一截。好像洛七已经把这个世界游历一番了，而他才刚跨出门槛。
“小哥知道很多啊。”雷昂早已不把洛七当小孩看待了，自然而然地使用了小哥这个称呼：“我们团的确有长期合作的猎魂者朋友，不过在帝都他们不会露面，毕竟仇人不少，呵呵。”
藏河虽然胡思乱想了许多，却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对话，此时听出了些许蹊跷，忍不住抬头：“仇人？他们是杀人的？”
“猎魂者，有时也被叫做‘裂魂者’，撕裂的裂，没错，他们专门猎杀魂师。有的为钱，有的为名，还有的为仇。”洛七解释道，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雷昂嘴角的那道疤痕。
雷昂乐呵呵地摸了摸嘴角：“这位小哥似乎不太了解我们这行，真的要加入吗？虽然魂力不差，但……”
肖恩接下团长的未尽之言：“我们虽然是团队，但遇到危险都是自保为上，更不会去救一个短板。”
洛七在藏河爆发前拦住了他：“我们是一起的。”藏河或许算是他的投资人？
他们自我介绍时已摘下面具，看见洛七的脸后，娜娜已将目光转移到藏河脸上了，观察了许久，不确定地问道：“这位英俊小哥，我们有见过面吗，为什么我越看越眼熟呢？”
她凑到藏河面前，媚眼如丝，呵气如兰，一点点瓦解着藏河的心防。藏河长这么大还没和哪个女人有这么暧昧的距离，一时间脸色通红，双眼不知道往哪里看。
娜娜正要继续挑逗，肩膀伤口处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痛得她脸上娇媚的表情险些裂开。洛七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朋友生来对女人过敏，怎会和你见过面呢？还是离远一点问比较好。”
娜娜听他睁眼说瞎话，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忌惮他再次动手，只好对着“过敏的”藏河微微一笑，回到肖恩身边。
“既然是一起的，那就走吧。洛七、卡卡。”团长摆摆手，走出门吩咐拍卖场的服务员处理洛七搞出来的一片狼藉。
由于藏河之前已经喊过几次洛七的大名了，再起个假名容易引起猜疑，只有藏河隐藏了真名。
他不满地小声说道：“卡卡，取名鬼才。”
洛七咳了一声，藏河的吐槽终于到点上了，他的确不太会取名字，至今最满意的还是洛七这个名字。
像捕魂者这种捕捉魂兽为生的职业，不仅要四处漂泊，还要提防结仇的敌人，根据地不会是固定的场所，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本营。
离开房间后，雷昂与其他几个团员就散开了，他一人领着洛七和藏河从侧门离开，回到了夜晚的格兰尔特。
“人多目标大，伏兽团名声在外，总会引来一些人的仇视。”雷昂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的步伐像一只穿梭在黑夜中的猎豹。
藏河嗤之以鼻：“我看没几个实力强的。”在刚才洛七和雷昂三人的打斗中，他已看出这几人的能为并不强，甚至起了轻视之心。
“这位小哥倒是心高气傲。”雷昂心想，他只和洛七交过手，对这个少年的实力是又惊又叹，而藏河至今未动过手，他不免也有些忌惮。他自然听出了藏河语气中对伏兽团的轻蔑，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愤慨。
洛七忍不住笑了，以藏河的心性，出门在外必然会有吃大亏的那天，明明实力一般，却总看不清自己的地位。这也是漆拉培养出来的性子吗？他不禁恶意地揣测起来。
说起来，漆拉应该早知道他们离开别院了，现在还不见动作，大概率是打算放任自由了。藏河在他的介入下与漆拉并未建立灵犀，出事了漆拉也不会发现，但束海真会就这么放任弟弟离家出走吗？
三人各怀心事地走在大路上，穿过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时，藏河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杀气，像十月的天气，并不是彻骨的寒冷，却会在某一瞬间让人心凉。
“有人！”
他连忙出声提醒，同时一面冰盾凝结在他手里。
“不必惊慌，是朋友。”雷昂沉声说道，他朝暗处摇了摇头：“布朗老哥，让我们过去吧。”
“是买家？”一道喑哑的男声从他正对的方向传来，藏河联想到了老布鞋拖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他仍不肯放下手中的冰盾：“这也是你们的团员吗？”
“我说了，是朋友。”雷昂皱了皱眉：“布朗老哥，他们是拍卖会上招到的新团员。”
“我不知道拍卖会还能买小孩回来，你打算养儿防老了吗？”
雷昂飞快地朝洛七看了一眼，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这两个小哥是自己找上门的。”
那嘶哑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洛七感觉到一股诡异莫测的魂力波动，眼中金光闪烁，将布朗试探的魂力弹了开来：“抱歉，我不喜欢与人分享自己的魂力。”
雷昂这回是真正的震惊了，布朗是经验老到的猎魂者，他们合作过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在隐藏魂力的情况下吃瘪。
更加惊讶的是布朗，他在猎魂者中享有沉默杀手的名号，就是因为当他藏在暗处，几乎没人能躲过他的第一击，更别说只是轻微的试探了。
他深知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道理，虽惊疑这个少年的身份，却再也不肯开口。雷昂连忙救场：“小哥别生气，这只是入团考核，你们都通过了！”
藏河不在状况内好一段时间了，闻言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通过啥了，那人到底是谁？”
雷昂已彻底了解了这两人的能力差距，但不知两人关系如何，倒也不敢得罪藏河，耐心解说道：“他叫布朗，是一名资深的猎魂者，也是我们伏兽团的老朋友了，以后你们也会经常和他打交道。”
洛七倒没有嘲讽布朗的“资深水平”，两人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布朗试探的那段插曲。
与预想的不同，本营并不在穿过小巷后的空旷场地上，而是在小巷深处围墙的一道裂缝中。那裂缝只是伪装，雷昂伸手在墙上摸索了片刻，围墙缓缓移开，露出可容纳一人通过的暗道。
暗道里依旧难以视物，藏河在黑暗环境中呆久了，总有些缺氧的错觉。雷昂适时地取出一盏油灯点燃，总算能看清脚底了。
“你、咱们伏兽团是有多见不得光啊，在这种地方……”藏河憋了半天，还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小哥，别以为捉魂兽贩卖是多轻松的事情，像我们这种级别的捕魂者，早不知和多少人结下梁子，人为财死这话可不是胡编乱造的。”雷昂咧嘴笑道，眼中却毫无笑意：“捕魂者可不单是要和魂兽搏斗，魂兽再凶猛也不过是凭借本能行事的野兽，哪比得上成了精的人类？最初伏兽团有三十个人，稍微出名一些后，便减了大半，等到如今高居榜首的时候，已只剩下我们四人了。不机敏的、太冲动的、魂力稍差的都死了，这也是我同意让你们加入的原因，我们确实很需要同伴。”
这番话与藏河曾有的认知大相径庭，他本以为加入伏兽团后只是要与魂兽战斗，万万没想到主要对手还是人类。看出他的犹豫，雷昂又说：“你放心，捕魂者自求自保，他们三个都没真正杀过人，这是猎魂者的工作。”
他说到猎魂者时，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洛七。
洛七走在最后，雷昂举着的油灯光线并不充足，只照到他的小腿，他的大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中，走路确实十分平稳。雷昂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洛七或许是做过猎魂者的，他身上有那股并不能闻见的血腥味，只有久经沙场的人才能感知到同类的气息。
这想法太过荒谬了，不论洛七有多么深藏不露，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啊。
也许是第六感发挥作用，一直撺掇着他往深处去想，雷昂忆起来时的小巷，当时藏河都能感受到布朗并未特意掩藏的杀意，洛七不可能感受不到。当藏河紧张地立起冰盾时，洛七却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防御姿态都没做。他是太自信自己的能力，还是认定布朗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心里却隐隐浮现出一个不敢再细想的猜测，又或者是洛七藏得太深，布朗一开始根本没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小巷里，所以杀气只锁定了藏河？
他们选择小巷作为本营入口是有原因的，他们雇佣的猎魂者布朗是个瞎子，也因此将魂力感知的能力练到了极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处，魂术师往往会释放自己的魂力保护自己，这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给布朗。对方若不是熟人，那布朗就会先发制人。
可如果对方太懂得怎么隐藏魂力，布朗就和真正的瞎子没有区别了。
在雷昂心内卷起惊涛骇浪的始作俑者却没有半点自觉，甚至有些走神。
听见雷昂说魂兽再凶猛也不过是凭借本能行事的野兽时，洛七只觉得有些可笑，看来伏兽团的最高水平也就是中级魂兽了，连高级魂兽大多拥有比人还高的智商这点都不清楚。他本来也没打算趁机收服自己的魂兽，此刻算盘已转移到猎魂者身上。
三人在沉默中走了大约三分钟，暗道没有阶梯，但能感觉到地势一路下沉，看来伏兽团本营也和地下拍卖场差不多，埋在地下。
高高在上的帝都，却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帝都真正的心脏不也是在地下么，躺着三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本营里静悄悄的，看来另外三个团员还没回来，雷昂说过他们在帝都除了拍卖还有别的事情，购买装备、打听魂兽出没的讯息等等。
藏河看着乱糟糟的大本营，有没处理干净的食物残渣，一堆揉皱了随地乱扔的纸团，唯有最东边的一面墙壁是整洁的，上面钉着几张图纸。藏河眯着眼看了看，有张画着亚斯蓝的地图，有张是一个魂兽的手绘，魂兽身上还有红红绿绿的小点，还有几张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雷昂咳嗽一声：“见笑了，还未来得及整理干净，那几张图已经没用了，是上次的战略笔记。”
“是骨蝶女后吗？”藏河问道。
雷昂摇了摇头：“是骨蜂，不过骨蝶女后的确是在那次战役中意外捕捉的。可惜骨蜂太难追踪，关键时刻方远中了一针，我们只好撤退为他寻找解药。说来好笑，骨蝶女后的黏液正好能解了这骨蜂的毒。”
“若以此为噱头，骨蝶女后应该更能赚钱。”洛七有些不解，他对亚斯蓝魂兽的了解极为有限，此刻听的也更认真。
“是，但这样一来容易吸引别有居心的人。”雷昂含糊的解释道。若让人知道骨蝶女后能解蜂毒，可能会有捕魂者高价购买用来抓捕骨蜂。
洛七微笑道：“看来骨蝶女后的黏液，我们应该有不少的库存。”
雷昂也跟着笑了：“她分泌黏液的次数不多，需要催情，我们也只采取了五瓶而已。”
藏河露出反胃的表情，厌倦地找了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坐下，又想起洛七早前的那场好戏，只觉得这笑面虎一样的两人都令他作呕。
“本来入团需要考核，不过我们已经好久没招新人了，刚才布朗老哥那关就当做考核了。”雷昂翻箱倒柜了半天，也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只好手绘了一张表格递给两人：“报名表，随便填一下吧，不想填的部分放空就行。”
洛七飞快地填写着信息，几乎是跳过了一半的问题，笔尖在一处忽然停下，皱着眉头念出最后一个问题：“是否有生理或心理上无法克服的魂兽类型？”
“啊，就是问有没有害怕的魂兽。娜娜对蛇类魂兽非常恐惧，之前没加上这个问题，我们都不知道，她也不敢说，有次捕猎她和肖恩差点一起折在森林里了。我想起来，这才临时加上这个问题。”
洛七本想跳过，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写下了“寄生虫”三个字。
雷昂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本以为按照洛七的性子，就算有也不会写。但不论洛七写的是真是假，雷昂都能感受到这是对方入团的诚意，总算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寄生虫吗？”
藏河潇洒地写下“无”后，也跟着看向洛七，忍不住嘲笑道：“我还以为你没怕的，竟然怕虫子！”
“是啊，我怕啊。”洛七温柔地回视他：“它们会悄无声息地躲进你的衣领，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从嘴巴、鼻孔、耳朵里钻进去，等你感觉有些难受的时候，它们已经在啃咬你的心脏和脉络啦，你流出来的血里有它们的卵、它们的尸体，当你终于从痛苦中解脱了以后，他们占据你的身体继续寻欢作乐。”
“啊啊你别讲了！”藏河忙捂住耳朵，脑海中已经出现那诡异的画面了。洛七盯着他紧闭的双眼，慢吞吞地说道：“逗你玩的。我只是觉得虫子有点恶心。”
雷昂收起他们的报名表，朝洛七点了点头：“亚斯蓝气候原因，大部分虫类都难以生存，虫类魂兽更是少见，你不用太担心。要说虫子的话，火源和风源应该比较多。”
“我不担心。”洛七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伏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