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原始之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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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七毕竟与漆拉相处了四年时间，虽然告白失败，却成功料到了漆拉的反应。
他看着洛七“落荒而逃”的那个方向，眼眸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很难看清眼里是否有光。
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但大多是少年时期的记忆了。自从他成为一度使徒后，就过上了风餐露宿的生活，直到老王爵死去，另外两位使徒也跟着离开人世，他成为了新的亚斯蓝魂力巅峰。
而多年未归的家门紧闭，被沉重的锁链牢牢封住。路人匆匆路过，偶尔扫过一眼这座也曾夜夜笙歌的庄园，对着同伴轻声讲述这座府邸一夜之间被雪覆灭的故事。
而仿佛无所不知的天格主人告诉他，凶手不明。
漆拉开始习惯一人生活。
注意到太多人在他经过时抬起头，眼中绽放出或惊艳或痴迷的神色后，为了避免麻烦，他戴上了严实的斗篷，逐渐远离人群。
当然，麻烦还是不断找上他。比如保护年幼的艾欧斯，比如同束海和藏河相处两年，比如前往亚斯蓝的熔炉哈卡特，带回他的地之使徒。
而现在最麻烦的是，这个小地精竟然说喜欢他。
漆拉不觉得自己对洛七有灵犀之外的感情。糟糕的是，听到洛七诘问自己为什么会看到他的幻觉时，竟然一时想不出如何回答。
他沉默了一会，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被动，首先应该证实一下那个湖中幻兽变幻的原理——只要不是幻变成什么最重要的人之类的，就能打破洛七的说法。
这件事很麻烦，要想知道那火源的幻兽是什么，还得依靠天格的情报。而和他关系还算过得去的卡罗拉……是啊，卡罗拉已经消失三年多了，但四度王爵的名字始终还是他，并未被替代。
正如洛七所料，漆拉短暂地忘记了本该进行的正事——将黄金湖泊及沉没之湖的事情告诉白银祭司。
正在漆拉思考着卡罗拉现在的情况时，一份白讯传到他的意识中。
【原始之地遭受未知威胁，速往！】
原始之地并非一个城镇或自然景观的名称，而是一片地区的指代。它横卧于久远前沉没的古都上方，足足跨越了五座城市。知道这个名称的人很少，多半是白银祭司信任的人。
沉没的古都——自然是亚斯蓝最初的帝都，尤图尔。
知道这座城的人，现在也是少之又少了。
为了不让过多人注意到这座地下城还在运转，只是从繁华的人之城变成死灵之城，白银祭司虽然在它上方重建了城市，却特意让这几座城市无法发展起来，经济实力甚至不如沿海的小镇。
因此，这几座城市的受欢迎程度仅仅高于哈卡特、约瑟芬之流。没人对它抱有期待，也没人会好奇这片地区下方是否埋有宝藏。
然而，白讯却突然说，它遭受了威胁。
天格发出的讯息一向精准，这次却用“未知威胁”这么含糊其辞的说法，让漆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看了眼洛七房间所在的方位，自己力量还没恢复完全，任务又不清晰，还是不要带拖油瓶了。
可惜，上天似乎注定要让“诸事不顺”四个字贯彻这一天。
拖油瓶恰恰好赶在他制作完棋子的下一秒出现在门口，视线在漆拉手中的棋子逗留了一瞬，便抬头用一种让漆拉莫名受到良心谴责的眼神无声控诉着他。
漆拉自认为没有什么良心，伸向棋子的手却停顿了一下，给了拖油瓶扑过来的可乘之机。
于是，在他碰到棋子的同时，也清楚感受到了一股撞在胸口的压力。
“……”
他咬牙切齿的混账二字终究没有传到对方耳朵里，而是掉入了时空罅隙之中。
【亚斯蓝帝国·柏兰城】
这次的白讯虽然不太靠谱，但好歹给了个具体的位置，不至于连落脚点都不知道。
漆拉一手拎着洛七的衣领将他扔开，一边抬头打量着这座城。从他接近的一刻就能感觉到这座城里有着强大的魂力。
但他却愣住了。
铺天盖地的是苍凉的白。似是纯白的雪漫天飞舞，又好像是弥天大雾，隐隐约约能窥见一缕昏沉的天光。
一瞬间，眼前的城和回不去的家叠在了一起。
听路过的人说，那晚的府邸似乎也下了雪，远远看着像是被白雾笼罩的城堡。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府邸的大门似乎是开着的，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出来。
第二天，只有一支血红色的勿忘我静静地插在雪地上。
洛七抬眸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忽然问道：“现在的二度王爵还是贝雷尔吗？”
漆拉猝然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双拳，像是懵了一下，半晌才回复道：“嗯。如果换了个杀戮王爵，天格不会不通知的。”
洛七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看来贝雷尔还没有被侵蚀者之类的东西杀死。
他吹了声口哨：“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挺有长进的。我都不知道【夺夜】还能覆盖住一座城。”
但扩大了范围，付出的代价便是效果打了折扣，所以这场盲雪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小上许多，甚至还能朦胧看见附近几座建筑物的轮廓。
比起他的从容，漆拉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既然能覆盖住一座城，要遮挡住一座府邸更非难事。
那个时间点，掌握【夺夜】的不是贝雷尔，或许是那个被他手刃的老二度王爵，也或许是还是二度使徒的伊凡。但不管是谁，如今都已是一抔黄土。
当他把仇恨放弃的时候，却知道了仇人是谁。当知道仇人是谁时，却发现他早已死了。这岂非是最可笑的事情？
无论如何，天格的“凶手不明”有了解释。
唯一不清楚的就是杀人者的动机，是奉了哪位祭司的命令，还是不知何时结下的私仇？
洛七冷眼看着又开始走神的漆拉，自从看到这片盲雪后，他的状态就不太对。他不会自负到认为漆拉是因自己的告白而分神，但这清醒的认知更让他不满。
洛七往前走去，贝雷尔不知道什么毛病，将本来就需要消耗大量魂力来维持的【夺夜】扩张到这个程度。【夺夜】本身不是用来对抗的天赋，稀薄成这样，也就只能骗骗普通魂术师和平民的眼睛了。
他只能想到一个目的，释放盲雪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掩盖什么真相。
三年不见，贝雷尔固然有所精进，他也没落下。仅用了两分钟时间，他便查出了贝雷尔的方位。
短靴踏在雪地上，本该是发不出声响的。洛七却故意将雪化开，鞋跟重重踩在融化的水洼上，发出噼啪的声音。
【夺夜】本该有剥夺五感的能力，但扩张得太大，这能力对魂力稍微高一些的人来说已经无效了。
漆拉如梦初醒般看向发声的地方，睫毛颤了颤，一片雪花在他眉间化作冷水流了下来。
他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找到贝雷尔不用太久时间，柏兰城是个平平无奇的城市，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地标只有西南方位一座高耸的钟楼。沿着长长的楼梯爬上顶楼，便能俯瞰整座城市的样貌，据说这是曾经的一位冰帝最喜欢做的事情。
此刻贝雷尔便坐在钟楼的屋顶上，面色和背景的盲雪分不出差别，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一旦闭上，便好似浑然和风雪融为一体了。
在他下方，钟楼的观景台上，五名白银使者以五芒星的方位站立着，手上各自捧着一盏铜灯，灯身是翡翠的绿，点点荧光从灯罩散发出来，漂浮在空中。
如果此刻带着希斯雅果实，只要挤一滴在眼睛里，就能看见整座城市的黄金魂雾正拼命往钟楼汇聚，然后被贝雷尔一点点的吸收。
洛七可算知道足以支撑【夺夜】扩散至一整座城的魂力来源在哪了。白银使者所拿的便是【聚魂玉】，它可以将周围很大范围内的黄金魂雾迅速吸纳聚拢，提升使用者所在区域的黄金魂雾浓度。
“你们在做什么？”漆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听不出他的情绪。
贝雷尔依旧保持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姿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已经是个死人。白银使者与他相比都变得热情了起来，其中一个说道：“漆拉王爵，您来了。如您所见，我们正在协助贝雷尔王爵维持满城盲雪的状态，这样才不至于让居民因为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听见不该听的东西而恐慌。”
“……我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座城里。”漆拉心底一沉，想起不久前才遇到的没有魂力的塞美拉，也许魂力不再是探测实力的唯一标准。
“是的，这是未知的威胁。”白银使者顿了顿，用沙哑的、极其诡异的声音说道：“也可能是白银祭司最不愿见到的，来自原始时代的威胁。”
洛七轻声道：“原始时代……是指没有魂力的时代么？”
他抬头看向天空，在盲雪覆盖下，世界本该只剩纯粹的白，但却总是能看见一丝昏沉的光线。那光自上而下，像是天神打着灯，一定要把迷雾捅破个窟窿。
于是他问道：“那是什么？”
贝雷尔似乎也正看着那个东西，闻言终于低头看向了他，已变得纯黑的瞳孔看不出一丝情绪。
白银使者的视线扫过有些愕然的漆拉，停在洛七毫无特色的脸上，语气变得更加低沉：“是未知的生物，半个时辰前忽然出现在柏兰城上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静止的姿势。天格第一时间发现了它，在更多人看到它之前，我们请来了贝雷尔王爵释放【夺夜】，以免引起更多的恐慌。”
漆拉缓慢地眨了眨眼，洛七偷觑了他一眼，知识体系受到冲击导致有些短路的王爵看起来格外呆萌。他心情忽然好了一点，便替漆拉问道：“能看看这家伙长什么样吗？叫我们来也是为了解决这玩意儿吧，贝雷尔撑不了多久。”
实际上白讯只点名了漆拉，洛七却不要脸地用了“我们”这个词。
白银使者颔首：“【夺夜】对二位的影响微乎其微，登上高处便能窥见这只生物的冰山一角了。”
冰山一角……
漆拉看着头顶会呼吸的深褐色山峦，仿佛处在一个翻转的世界，小山上生长着茂密的灰色丛林，随着山峦起伏，丛林也挥舞着双臂，偶尔露出藏在山林中间的巨大宝石。那昏沉的光线便是从宝石身上发出的。
这似乎是一只庞大生物的腹部。不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同样的风景，它好似巨人一般，跨越过整座城市。
恐惧如潮水涌入，令人窒息。这个巨型生物应是站立着，虽然望不见支撑它站立的支点在哪，一旦它倦了想要卧躺，这座城就要毁灭。
“疏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又说了一遍：“民众疏散了吗？”
而洛七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盲雪掩盖这座城，但其他地方的人看不见吗？”
白银使者想了想，优先回答了洛七的问题：“柏兰与其他几座临近城市之间都有山林相隔，这个生物凭空出现，从列奇山脉中爬出，越来越大，直到笼罩这座城市，然后它便一动不动地停在这里。奇异的是，只有靠近这座城市时，才能看到这个生物……它或许……或许有隐身的功能。”
“你是说，它也许是来自风源的怪物吗？”
白银使者却没有回答了。
漆拉也明白了他的另一层意思，民众要疏散，就得离开柏兰城，离开了盲雪掩盖的真相后，抬头就能看见这个巨大的怪物正盘踞在他们头顶上方。只怕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他掐了掐眉心，疲倦地问道：“我该做什么？你们不会认为，我有能力将这种体积的生物传送到其他地方吧？”
“当然不。白银祭司希望您开启尽可能多的传送门，将民众全部传送到其他的城市。”
“然后，以地震的名义，我们会将柏兰连同这只生物沉入地底。”
“它久久停在这里，或许是感觉到了故土的气息——埋入地下的那座古城里，有和它同样原始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原始之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