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迹·洛七》公和

55、信之任之

　　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火源，没有比“欲望”更贴切的了。火源就是一个充满欲望的国度，所有人都抓着名为贪婪的绳索往上爬，渴望变强、渴望富有、渴望激情。
　　也因此，洛七才时常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他似乎足够强大，在火之国度也能一手遮天，所以无法理解魂术师们渴求的权力地位是什么东西。而他也不是肉|体凡胎，组成他身体的黑气并不理解什么叫做情|欲。

　　当他寄宿在这具水源临时身体里时，才像真正走到了人间一趟，也切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欲望。
　　洛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理智告诉他应该追查漆拉身体里魂力的去向，能掏空一度王爵所有魂力的东西绝对非同小可，而且能让漆拉心甘情愿这么做的，除了白银祭司不作他想。
　　但这些想法都像指尖流沙，闪回了许多次后，还是被另一种情绪覆盖了。

　　洛七低着头，将侧脸贴上漆拉的额头，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发出一声喟叹。
　　他心情复杂地想着，漆拉对露出过破绽的自己不可能毫无怀疑，却还是选择昏睡在他怀里……该说是太没防备心，还是潜意识中对使徒的信任呢？

　　在漆拉的记忆里，这是他首次在洛七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但实际上这是他第二次倒在洛七怀里。
　　上次在阿切特拉市救下漆拉和艾欧斯时，完美容器打断了洛七的遐想，现在旁边没人，那一吻芳泽的想法又蠢蠢欲动起来。

　　但他只是抱着漆拉，静静地在月下站着，让夜间清冷的风一点点带走他的冲动。
　　亚斯蓝的风从没这样让他感到寒冷，提醒着他此刻正身处异乡，提醒着他……隔着虚假的面具，就算肌肤相亲，也不会带来任何快慰。

　　漆拉病了。
　　第二天，听到这个消息的束海和鹿觉露出了你在逗我的表情。

　　洛七一脸无奈地挡在漆拉门外：“好吧，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是他真的需要休息。”
　　束海上下审视了他一番：“你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洛七直呼冤枉，他有那个胆，却没那个心啊。

　　鹿觉趁着洛七和束海纠缠的空隙，窜到房门口，刚扒拉开一个缝隙，就被一股大力往外丢了出去。
　　鹿觉揉着率先着地的两瓣皮肤，半天才缓过气来，对着已经掏出魂器的束海伸出了尔康手：“我、我刚刚看到王爵躺在床上了……”

　　洛七简直无语：“就门口这么大动静，漆拉但凡没生病，早出来了。束海兄，你怎么还掏家伙了？”
　　“就算漆拉真的生病了，你也没必要拦着我们不让进吧？”束海才觉得无语，指了指一瘸一拐走过来的鹿觉：“还把他扔出来。”

　　洛七啧啧两声，竖起食指摇了摇：“什么病能感染上咱们亚斯蓝最强的王爵，会是感冒风寒吗？会是小病吗？昨天晚上在你们被我揍得连睡眠质量都上升一档次后，漆拉回来了，虽然动静不小但是你们似乎都睡死过去了，只有我一个人从床上爬起来迎接他。”
　　束海和鹿觉被他说得无以自容，昨晚他们车轮战洛七还输了，确实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也让他们对洛七这番话没产生任何怀疑。

　　“漆拉特意让我和他保持距离，还说要在别院修养一段时间，让我通知一下你们两个，这段时间自由练习……换句话说，爱去哪去哪只要别靠近他修养的地方。”
　　“但是他的病……”
　　“这病毒连漆拉都要闭关对付，万一我们接近了被感染上，你指望漆拉分神救你吗？”

　　在“舌战群儒”后，洛七总算把这两人给送走了。束海虽然对洛七的话半信半疑，但也知道就算想硬闯，也闯不过洛七这个守门神。自信受挫的两人决定到之前野外训练过的地方再次锻炼，也不和洛七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已经把别院里漆拉设下的所有结界都摸透的洛七摸了摸鼻子，看来自己真是没人缘。

　　他转头走回了“不能靠近”的屋子，对自己说谎的水平感到满意。
　　原本躺在床上的漆拉已经坐了起来，安静地看着窗外。

　　“照你说的，把他们遣走了。要是他们发现你不是生病，而是魂力没了，我就得去尤图尔遗迹走一趟了。”
　　“为什么？”
　　“把两个师兄弟吓死了，作为补偿，只好收割一下灵魂，送去尤图尔遗迹当看门的啊。”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漆拉哼了一声：“你不好奇我的情况？”
　　“我更好奇你昨天说的买卖是什么。”知道现在的漆拉只是个纸老虎，洛七得寸进尺地坐到他的边上，肩膀紧挨着：“但是你会告诉我吗？”
　　漆拉闭了闭眼：“未来，你也许就知道了。”

　　“啊啊，真想能看到未来。世界上有这种天赋吗？或者魂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漆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天在心脏，凭借着【天机的箴言】所看到的未来画面。他摇了摇脑袋，低声说道：“或许，神可以吧。”

　　“神？你说白银祭司？”
　　“白银祭司确实是奥汀大陆上被奉为天神一般的存在，但站在我们的位置上，你应该知道，他们不是人，却也不一定是神。”

　　洛七眨了眨眼：“那奥汀大陆的历史上，有神的记载吗？”
　　“你没有童年吗？”漆拉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别的国家我不清楚，亚斯蓝家喻户晓的睡前读物里，就有十二主神创世的故事。”
　　“我当然……有童年。”洛七差点咬到舌头，堪堪想起“自己”的身世背景。没错，一个在哈卡特土生土长的水源子民：“这种哄小孩睡觉的东西，也能算记载吗？”

　　“正史当然没有神的记载，想要追本溯源，最好别指望正史会告诉你答案。”
　　漆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洛七心里打鼓。他再三观察漆拉的神色，才确认“追本溯源”四个字不过是随口一提。

　　“那什么才能告诉我答案？”
　　漆拉沉思片刻，用挑剔的眼光扫视了一下洛七的脸，遗憾地摇了摇头：“等你成为一度王爵的时候，也许吧。”

　　“你刚刚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被冒犯了。”
　　看洛七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漆拉咳了一声转过头去：“好吧，我是想说，历史总是被掌权者篡改。除非你生在帝王家，或者入赘到哪个王室家族，不然还是别想翻看他们的秘密书库了。”

　　洛七眼珠一转：“所以，你刚刚是在衡量我够不够资格‘入赘’？”
　　“收起这个话题吧，再说下去天要黑了。”眼见某人脸上又要开始梨花带雨，漆拉熟练地转移了话题。

　　洛七扑到床上，愤愤地把没来得及表演不下雨干打雷的脸埋进枕头，闷声道：“你又不肯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还有什么话题？”
　　“你知道，魂术师用尽魂力后，要恢复就必须找到魂力充沛且能自动流向体内的环境。”漆拉抬起手，看着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还有逐渐亮起来的金色纹路。

　　“唔。”洛七还在表演生气，懒得吱声。
　　“我昨天应该是用光了魂力，可今早起来，身体里却莫名多了一丝可以调动的魂力。多亏了它，让我能缓慢吸收这附近为数不多的黄金魂雾。”
　　漆拉慢慢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洛七的身子陡然僵硬了一些。

　　他似是困惑地咦了一声：“但是，这一丝魂力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呢？”
　　洛七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懊恼地从枕头中抬起了脑袋。

　　难得看他害羞，漆拉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洛七拉到怀里。
　　没料到这个发展的洛七彻底僵成了一块木头，那让他着迷的冰凉手指正穿过他的发丝，触碰到他的后颈。

　　“谢谢。”漆拉摸了摸他的脖子。为什么是脖子，因为艾欧斯曾经让漆拉不要随便摸他脑袋，很掉尊严。
　　洛七的脖子有些痒，钻进莲花清香的鼻子更痒。他用食指勾住垂在漆拉胸前的一缕铂金色长发，神色有些忸怩：“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不觉得冒犯吗？”

　　漆拉轻笑一声：“我的爵印位置特殊，难道也要怪你？不过下次还是别冒险为我输送魂力了，就你那么点儿魂力，昏睡中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把你当成黄金湖泊吸干了也是有可能的。”
　　“你能少损我一句吗。”洛七捻着那缕头发舍不得松手，轻叹一声。
　　漆拉还是只把他当做小孩，就算知道被他按着爵印输送了大半个晚上的魂力，就算爵印长在那个位置上，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还说谢谢。

　　“我昨天是想找个地方给你补充魂力，一时半会竟然想不到有什么去过的地方是符合条件的。”洛七主动脱离了漆拉的怀抱，说道：“想着身体里没有魂力会很难受，我又知道你的爵印在哪，就输入了一些给你。”
　　他不知道，这是漆拉第二次体验没有魂力的感觉了，所以并没有特别难受。

　　漆拉对上青年真挚的眼神，知道自己赌对了。不管洛七身份为何，他确实不会伤害自己，不然昨晚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有些愉快地翘起嘴角：“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支开束海和鹿觉吗？”
　　“不能让使徒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洛七把电灯泡三个字吞回肚子里，一本正经地猜测道。

　　“你也是使徒。”
　　“真糟糕，我还以为我是特别的。”
　　漆拉缩了缩手指，站起身，将挂在椅背上的黑色斗篷披在肩上，失去大量魂力的他第一次体会到深秋的寒冷。

　　洛七下意识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好像能在这充满水元素的国度点燃一簇温暖的火焰。他摇了摇头，跟着站了起来：“是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吗？”
　　“收起你的漫不经心，我们要去的是深渊回廊的最核心地带。”漆拉笑了笑：“幸好，我的天赋非常便利，可以免去一番波折。”

　　洛七眨了眨眼：“既然可以直接传送，也不算是危险吧？”
　　“你应该知道，深渊回廊地带聚集着无数强大魂兽，越往里深入，魂兽等级越高。”
　　“亚斯蓝的魂术师都知道这个常识。”

　　“但原因少有人知。”漆拉慢慢蹲了下来，将手放在地面上。洛七垂着眼看他的动作，意识到这是非常古老、落后、却很能节省魂力的一种制作棋子的方法。看来漆拉的魂力恢复情况并不乐观。
　　“在深渊回廊最深处的山谷里，有着一座巨大的湖泊，它并不是由水组成的，而是……非常浓郁的黄金魂雾。”

　　“你也知道，魂兽比人类更容易接受魂力的改造。从很久以前开始，这座巨大的天然魂力池就吸引了很多的魂兽。越接近它，魂力产生的变异情况越严重，能存活下来的魂兽也越强大。”
　　“你是说，即使可以直接传送过去，也还是要面对很危险的魂兽？”洛七也蹲了下来，和漆拉平视：“束海和鹿觉会拖后腿，我不会吗？”

　　“我只需要三十秒就能恢复大半的魂力，你能撑住吗？”漆拉抬起头，温和地问道。
　　他已经收起了细微的魂力波动，一枚崭新的棋子即将完成。

　　洛七怀疑，只要自己表现出一丝丝犹豫，漆拉就会单独出发，把他留在安全的所在。
　　于是他果断地抓住了漆拉的手腕，摆出这辈子最认真的表情：“别说三十秒，三十天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