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零落成尘 ...
-
【亚斯蓝帝国·十字回廊·右侧石室】
“……以上就是今天发生的全部事情，地火两源同时有人进入魂塚，我认为这不是巧合。”漆拉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水晶墙：“而且，洛七他们并没有看到火源进去的那个使徒的踪影，难说他是不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或者是葬身祝福腹中。”
女祭司的声音中听不出惊讶的情绪：“天格有专门监视四大魂兽觉醒情况的仪器，祝福的短暂觉醒是可控的，而魂塚……并没有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
漆拉敏锐地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吗？”
“只有一度使徒在今天进入魂塚不在计划之中，好在没出什么岔子。”
“您完全可以传讯让我们延后几天再进入，祝福觉醒的时候他们也差点……”漆拉忽然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般低下了头。
参与【囚徒计划】的他飞快领悟到白银祭司为什么刻意安排这一出，是想试探【二层监狱】的牢靠性，如果【一层监狱】的西流尔失败或者倒戈，祝福就是第二层的守门员。
在未完全觉醒的情况下，祝福能发挥多少实力？能不能解决几个闯入的王爵使徒？这些实验当然不能让亚斯蓝的王爵使徒来做，所以他们放出了诱饵，吸引其他国家的王爵使徒前来。
实验对象当然是越多越好，本来漆拉也是随时要降格的王爵，他的使徒拿到魂器也不是好事，如果能被祝福干掉，对白银祭司来说也是皆大欢喜。
漆拉只能看破不说破，因为让束海鹿觉他们进入魂塚挑选魂器，本来就算是对白银祭司【计划】的打乱。
实际上，这两年他亲自教导三名使徒的举措，就已经让白银祭司不快了。
好在女祭司并没打算追究他不等白讯，擅自让使徒进入魂塚的任性妄为，只是宽和地说道：“漆拉，凭借你的天赋，你甚至可以活的比号称【永生王爵】的历代六度王爵还要久，和尤图尔遗迹那些被收割了灵魂的亡灵一样久远。”
“当你体会到这一点时，就会发现，时间不是一条奔流入海的小河，它可以是一片池塘，一潭浅水，它没有源头，没有去处。没雨的时候它会干涸，有雨的时候又会复苏，但永远也只是在一方天地中孤独地涨落着……它是无人能干涉的漩涡。”
“所以，早些放弃不该有的情感，欢迎成为我们的共同体。”
【亚斯蓝帝国·夕岭别院】
“洛七哥，你醒了？”鹿觉端着晚饭刚要敲门，就被正好推开门的洛七吓了一跳。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洛七，除了眼圈有些黑，并没有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你忽然晕过去，吓死我了。你还记得什么吗？是王爵把你抱到房间的，不过没多久他就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你说什么？漆拉抱我回来的？”
见鹿觉点头，洛七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我还以为会是被拖回来的，毕竟我的魂器是个荧、光、棒。”
自作孽不可活，韧形从此就顶着那个棒槌造型活着吧！洛七恶狠狠地想着。
对“乱拿魂器”深有体会的鹿觉安慰道：“没有关系的，毕竟是魂塚里的魂器，不会太差的！”
洛七忽然问道：“你说费舍为什么会看上你啊？他的使徒打不过束海，他也不去帮忙，真是奇了，就这么让束海活生生打死了。”
鹿觉一梗，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一、一交手他好像就盯着我不放，好像和他有仇似的。”
“咦，你仔细想想，说不定真的有仇呢？你不是出生在地源吗？”
“洛七哥你别说笑了，我从有记忆以来直到和父……离开埃尔斯帝国，一直都在家族里没出去过。”鹿觉脸上有些红，语速也快了许多，应该是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
从【审判之轮】那已经得到记忆的洛七当然知道费舍的动机，只是想探探鹿觉的口风。看来他对自己有地源命石这件事是知情的，也许他还会使用地源魂术。
这么一来，他的身世就值得探讨了。
在鹿觉所讲的故事版本里，他所谓的父亲更像是一个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工具人，把他从亚斯蓝带回地源，再也不管不顾。这样一个无情的男人却在某一天——刚好是漆拉将要寻找天之使徒的前几天突然出现，把鹿觉带离了地源。而后，让鹿觉发现自己的父亲不仅不爱自己，还和别的女人行苟且之事，心灰意冷的鹿觉逃离了行商部队，刚好被漆拉捡到。
洛七舔了舔下唇，拍了拍鹿觉的肩膀：“我能问一句吗，你还记得你那个渣爹长啥样不？”
鹿觉有些反感这个话题，但看着洛七的眼睛，不自觉地回答道：“穿着白色的长袍和兜帽，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黝黑的眼睛。我不太敢看他，队伍里的人也是。”
“那队伍里的人也这么穿么？”
“……对，这是他们统一的服装，只有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穿着一身红。”
洛七打了个响指，鹿觉震了一下，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我刚才……好像恍神了一下？”
“你也多休息休息吧，说不定明天就要去捉魂兽了哦。”
鹿觉点了点头：“王爵今天问束海哥想要什么魂兽，他答不上来，我也发现自己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对了，洛七哥你呢？”
洛七唔了一声：“自由那样的吧？”
鹿觉呛了一下：“那我真是要‘祝福’你了。”
“哈哈，开玩笑的。说起来，四大魂兽都还没有主人吗？”
“天格的资料里是这么写的，如果真的有人能收服它们，那一定是王爵吧。”鹿觉眼中满是敬仰。
洛七笑着摇了摇头。
要收服上古魂兽是不可能的事情，它们的魂力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最强大的王爵还要强大，就算有人能击败它们并将他们收入爵印，也无法维持召唤它们哪怕是五分钟所需要的巨大魂力。
所以，最上层的魂术界有这么一个共识。不能收服，只能立契。
类似收割契约，在王爵死去之前，被他征服的上古魂兽需要维持着清醒的状态，并听从王爵的召唤。这也是为什么上古魂兽千年来作恶多端，却从没被集体讨伐灭绝的原因——比起为民除害，那些上位者更希望能与它们签订契约，获得它们的力量。
当然，和收割契约本质上还是有不同的，签订收割契约的亡灵不能违背任何命令，但上古魂兽可以违背一些对它们切身利益有害的命令，比如让它们自杀自残之类的。
即使有契约在，召唤他们还是需要很大的魂力消耗，所以非紧急情况下，王爵是不会轻易召唤魂兽的。而且，这个契约本身相当于收服了一个魂兽，而且必须是【第一魂兽】，也就是这个王爵的爵印里不能再放另一个魂兽。
这也是洛七不能断定漆拉到底有没有魂兽的一个原因，说不定他早就和哪个魂兽签订契约了。以他的天赋来说，是可以跨越魂力等级征服魂兽的……未来可期。
鹿觉走后，洛七吃完了有些凉的饭菜，坐在栏杆上看着逐渐升到上空的月亮。今天见到了二度使徒德雷克，竟然让他起了一丝想家的念头，不知道大树过得怎样，冯、阿芙和唐有没有被新一轮的封爵赛涮掉。
他轻叹口气，第一次觉得族长说得对。人活得越久，心肠就越柔软，越容易怀念哪怕一点也不好的过去。
火源是他的家吗？
真正可以被称作是家的地方，已经被他亲手毁掉了。
火源是他的敌人。
会在浴血斗场里带走大树，给阿芙和唐改造天赋，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挥霍无聊的光阴罢了。
那么，水源呢？
水源是他的镜花水月。
过了这么多年，对漆拉的喜欢不减反增，连带着对束海和鹿觉都有了几分虚伪的亲切。
洛七伸出手对着月亮，忽然想到，一个人再怎么手眼通天天下无敌，也不能告诉他月亮摸起来是不是凉的，因为有些事物注定是可望不可即。
他的月亮出现在了身后。
“在做什么？”
“捉月亮。”
洛七回过头，看见漆拉脸上带着明显的憔悴，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三分。
漆拉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却没有嘲讽他说的蠢话，只是也抬起了头看着那轮还不太圆的月亮。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洛七张了张嘴，还是没把藏在心里很久的那句话说出来。他早就明白漆拉为什么偶尔会露出今晚这样的神色，女祭司什么都没和他说，他也一样能猜到漆拉的选择。
从漆拉明明做出选择，却还是让三个人一起训练起，洛七就知道他心里的纠结摇摆。对另外两个使徒，他一定很愧疚自责。
漆拉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冲洛七挑了挑眉：“关于你的魂器，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洛七等这句话好久了，他没打算瞒着漆拉多久，相处越长细节越容易出错，再说韧形对黑暗祭司来说不是秘密，就算漆拉上报也不会有事。
“其实，我一开始抓着的不是个棒槌，而是一把枪。当我拿出来发现它是个棒槌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漆拉一副你接着编的表情。
“但是，我醒来以后再一次把它拔了出来，发现它又变了个模样。”洛七用袖子挡住腹部，“拔”出了韧形，它这次终于老实了，变成了一把匕首。
漆拉脸色变了变：“你没有骗我？”
洛七一脸受伤的样子：“人与人的信任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往魂器上注入了一点魂力，韧形听话地又变成了一条鞭子。
漆拉沉吟道：“亚斯蓝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能变形的魂器，它的材质我看不出来，或许……”
洛七小心翼翼地问道：“要告诉白银祭司吗？”
“不。”漆拉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发现自己否定得有点快，他咳了一声：“没有这个流程。其实，我怀疑它不是水源的魂器。”
洛七恍然大悟道：“难怪火源和地源的人要进入魂塚，这个是他们的目标吗？我这么走运，一不小心就拿到了它？”
漆拉犹豫了一下，没把所谓目标只是个假诱饵的真相告诉洛七，随便点了点头：“可能吧，总之，没有传唤别乱去心脏。”
洛七乖巧地应了一声，看着漆拉多年不改的容颜，忽然想到，自己可能骗过他很多很多次。
第二天，他私下就去了心脏。
【亚斯蓝帝国·十字回廊·右侧石室】
“你比我想象的来得晚了一些，是沉醉在月色中了吗？”在洛七进入石室前，黑暗祭司便已经现身在水晶墙里了。
洛七摸了摸鼻子，吸了口气：“那就省去废话，单刀直入吧。”
“你想知道什么？”
“鹿觉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你心里没有答案吗？”
“我想直接听正确答案。”
“我希望你能先说说你的推理过程，这样我才能决定讲哪个故事。”
洛七冷冷地看着她完美无瑕的面容，半天才开口道：“鹿觉身上有地源命石，他出生在地源并且会地源魂术，这和他故事里说的对不上。”
“他的故事是什么？”
“他母亲在沙尘暴中和族人走失，之后被亚斯蓝的行商部队救下，回到亚斯蓝结婚生子，却难产而死。所以鹿觉不该出生在地源，身上也不该有命石才对。”
“所以你开始怀疑这个故事是他伪造的。”
“但他被我催眠的时候还是这套说辞，所以他故事中自己的经历是真的，伪造真相的是他所谓的父亲。一身白衣戴着兜帽，纯黑的瞳孔，非常标准的白银使者形象啊。所以，真相是什么呢，白银祭司？”
黑暗祭司沉默了一会儿，才用读睡前故事一样的语气说道：“他只是一个失败品，【四象极限】的失败品，更确切的说，是【试管计划】的实验品。实际上，这个计划在我加入水源之前就有了。”
洛七有些黑线：“计划可真多，我快记不住名字了。敢问这个【试管计划】是什么东西？”
“这也是我夺得三席主位，掌管天格后才渐渐收集到的情报。我更喜欢称它为第一代侵蚀计划，同样是为了水源的迭代而进行的实验，但当时他们并没有与风源合作，技术力低下，导致这个计划全盘失败。”
“所以，你上位后第一个建议就是让水源和风源合作，搞了个什么《风水禁言录》，让两国祭司把各自的秘密写在里面，这样合作也不容易破裂？”
“都是活了几千年的人精，说是秘密，也就只有一些会让普通人被吓到的内容罢了。”
嗯，在白银祭司看来，只要不是同类，哪怕是叱咤风云的王爵使徒，都只是普通人。
洛七咳了一声：“话题越跑越偏了，所以这个第一代侵蚀计划的内容是什么？哦对你说过，是【四象极限】？”
“没错，最初的目标就是四象极限，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能超越所有现存天赋的超级天赋。【四象极限】能脱离元素的束缚，不被任何人克制，反过来却能克制所有人。”
洛七想了想：“我觉得哈里斯不一定会输，他的【解兵】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超脱了元素的束缚。”
“你总是在称赞哈里斯，为什么不提提你自己？”
洛七笑而不语。
这回不用洛七提醒，白银祭司也知道又一次偏离了正题，虽然这次是洛七带偏的。她继续说道：“【试管计划】专门挑选其他国家的新生儿作为实验品，给他们植入水源的魂路，如果婴儿可以使出两种元素，就再植入另一个元素的魂路。”
“啊这……”洛七不知从何槽起，咽了咽口水：“作为研究灵魂回路的专家，我得说这真是天方夜谭。”
人体能承受的魂路只有一条，就算是最顶尖的王爵和使徒也是一样。普通的两套灵魂回路绝无可能共存，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魂力之间瞬间就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导致全面瓦解破碎。
这个【试管计划】居然想靠种植多条灵魂回路获得【四象极限】，还是在初生的婴儿身上种植，简直比“蒙昧”的火源还要蒙昧。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黑暗祭司：“种植第二条灵魂回路的人绝无生机，但鹿觉他还活着！而且……漆拉也赐予了他新的灵魂回路，这是怎么回事？”
黑暗祭司说道：“不用惊慌，鹿觉是最后一批实验品，这时候他们已经意识到【试管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了。与其把实验品破坏殆尽，不如将能使用两种元素的一些半成品消除记忆、封印魂路，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国家。这些半成品都有着不错的天资，长大后会成为强大的魂术师，甚至被选中成为使徒，天格的情报网就会遍布全大陆。”
“三音一线？”洛七表情有些古怪：“这工作量很大吧，天格到底有多少人？”
“这是一个国家的情报机构必须有的素养，不得不说，就这一点而言，火源确实落后太多。”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让鹿觉成为一度使徒？”
黑暗祭司轻笑了一声。
洛七反应过来：“又是你打的什么算盘了。”
“我很期待，这样一个被水源掠夺的孩子在成为王爵后恢复记忆，想起自己生母被迫怀孕生子，在满月后母子二人便被强制分离，小小的自己被捉到密闭的洞穴里遭受折磨……当他想起这些时，会怎么报复这个国家？”
洛七不吭声了。
黑暗祭司意识到了什么，忙停止了畅想，换了一个话题：“这是我一开始的设想，但你知道吗，漆拉他选择了你。”
“我知道，不代表你可以瞒着我。”洛七低声笑了一下：“我们可不是寄生关系，希莉亚。”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零落成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