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食肆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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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亚斯蓝帝国·帝都·王宫】
“笑脸不要那么僵硬！你这张脸本来就够平庸的了，还不笑得好看点。”
漆拉刚走进外表若冰雪雕砌成的王宫，就听见不远的走廊处传来一声呵责。他顿了顿，加快了脚步，半个身子刚过拐角就看见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手上拿着一支教鞭，正虎视眈眈地瞅着靠在一根廊柱上罚站的少年。
只是一个月不见，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漆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藏在阴暗处打量着少年的脸，想找找有什么变化，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根本记不住这张太过普通的脸上任何细节了。他只好得出一个结论，大约是没什么变化的，这才过了一个月。
光明正大的偷窥结束，他彻底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引来一老一少的视线。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老人立刻变了副样子，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后微笑道：“多日不见了，漆拉王爵，您是来找艾欧斯陛下的吗？”
“陪笑”了一上午的洛七忽然说道：“马扎先生，笑脸不要那么僵硬。”
马扎笑脸一抽。
在漆拉等人接受秘密任务追捕莉莉丝的期间，前任冰帝也在病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皇太子艾欧斯继位成为最年轻的冰帝。
“你学了一个月的宫廷礼仪就是这些？”
漆拉从马扎的魔爪里拯救了洛七，两人沿着蜿蜒的长廊一前一后地行走着，目的地是冰帝的魂术训练宫殿。自从得知艾欧斯的天赋，老皇帝就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足够宽敞也足够安全的宫殿作为练习室。
洛七撇了撇嘴巴：“我是使徒又不是皇室贵族，学这些做什么嘛。”
漆拉哂笑一声，不置可否。洛七看了眼漆拉，总觉得他经过一个月的风雪，身子骨又瘦削了一点，隔着宽大的斗篷都能看出来。他忽然小跑两三步，和漆拉并排走着，抬头看了看他藏在兜帽笼罩的阴影中的脸。
“现在你能告诉我，这一个月去哪了吗？任务成功了没有？”
他一边问着一边努力观察漆拉的反应，然而什么也没捕捉到，只能看见没被遮住的嘴唇一张一合：“告诉你好像没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我可担心你了。”
“马扎没教过你，表达关心的时候脸上表情也要到位吗？”
“不好意思，我改良一下。”洛七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这下可以吗？”
漆拉看了一眼，转过头去，肩膀抖了一下：“像个鳏夫。”
洛七怀疑地看着他的侧脸，刚才是笑了吗，是笑了吧？
“你应该能猜到，是莉莉丝的事情。”
在洛七以为漆拉不会回答的时候，在接近宫殿大门的地方，漆拉忽然说道。
他们中途路程沉默了好一会儿，洛七半天才反应过来漆拉是在和他说话：“啊，哦，那抓到了吗？”
“她不在亚斯蓝。”漆拉语气有些沉重：“我们在弗里艾尔抓住了她。”
“她逃到火源去了？”
漆拉看了他一眼，眉头紧锁：“嗯，找到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好像被什么虫子钻进了身体，而关她的地方是……”
漆拉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在顾忌着什么。洛七忙摇头道：“细节什么的我不要听，所以抓她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反抗是吗？你没有受伤就好。”
他的关心倒不像是虚情假意，漆拉凝重的表情慢慢放松，露出个讽刺的微笑：“就算她全力反抗，凭她的能为，我能有什么事？要说有可能出事的地方……我们是秘密潜入火源，要是被火爵发现，极有可能会牵扯到国家层次的纠纷。”
“可是莉莉丝为什么要逃到火源呢，那里的环境和亚斯蓝差别很大，看哈卡特多么不受待见就知道了。如果只是为了逃到天格追不到的地方，我觉得风源或者地源会更合适。”洛七刚问完，发现他们已到达了宫殿门口，谈话只好就此中断。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漆拉如果真想讲清楚这件事，就该停下来讲，而不是边走边讲。
“漆拉！”小陛下正无聊地在殿内柔软的沙发上抖着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迫不及待地让侍卫打开了大门，本想着来一个熊抱，却看见一个比自己稍微高一点点的男孩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他连忙咳嗽一声，摆正了姿态，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着这个贵族服饰平民脸孔的少年：“你来了，这位是……”
“陛下午安，这是我的地之使徒，洛七。”漆拉刚要跪下，就被艾欧斯拦住，洛七眨了眨眼，索性就站着不动了。
“哦哦，我听过你的名字，祭司说你也要来教我学习。”
他用的是“我”这个自称，可见和漆拉关系匪浅。
“大概是当个沙包吧。”洛七小声说了一声，在漆拉明显故意的咳嗽声中挺直了脊梁，严肃地说道：“是的，陛下。”
“唉，不用这么疏远，漆拉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着我，在我心里他和兄长一般。”
“陛下言重了。”漆拉皱着眉打断了艾欧斯的话语：“陛下继任后想必日理万机，修行的时间必须压缩，以后客套话就省下，专注学习吧。”
艾欧斯难得见他这么认真严肃的时刻，一时间也不敢多说，把两人请进了训练场地。仆人已经把休闲的家具撤走了，换上了两排的长柜，柜上每隔一段距离放着一个水缸。空气中湿度很足，像是模拟了大海上的环境。
洛七嗅了嗅鼻子，还真的闻到了海水的味道。
……
傍晚，谢绝了艾欧斯的用餐邀请，漆拉没有选择传送回院子，而是借了一把伞，带着洛七在飘着飞雪的夜色中漫无目的地晃悠着。今天并非什么特殊节日，即使是帝都也陷入了安静的睡眠。当然，洛七知道，也许就在脚踩的这片土地的下方，有一个不夜城才刚刚拉开狂欢的帷幕。
漆拉没有使用魂力遮挡落雪，伞柄微微向着洛七的方向倾斜，雪花似蝴蝶般翩翩起舞，消融在他露出的肩头，将本就漆黑的斗篷染上更深的墨色。洛七直视前方，旁光却一直偷偷瞅着身旁的男人，漆拉的年纪是个迷，他的容貌看上去更像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但和他相处时偶尔会觉得他有种超越年龄的沧桑。在撑伞这个细节上，他更像一个合格的父亲。
洛七不想当儿子，于是他亲昵地勾住了漆拉撑伞的左手，将身体靠得更近一些，这样一把伞就能把他们都装下了。
“王爵，我们不回去吗？”
“嗯，很久没在帝都走走了。你想先回去？”
洛七看了看四周，他们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见到的人十个指头也能数过来，他们的脸上是帝都居民惯有的漠然，和忙碌了一天后的疲惫。他忽然明白漆拉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散步，若在白日出现，少不了会有几个人发现他的身份。不过洛七有些好奇，不知道帝都的人们对出现在街道上的王爵会有什么反应呢？
顺着这个念头，他说道：“不回去……但是我有点饿。”
漆拉像个辟谷的老妖怪一样，听见“饿”这个词颇有些陌生，半晌才说道：“那你回去吃，叫院里的老嬷做点菜。”
洛七有些惊讶，他在院子里住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到其他活人，每次饭都是束海拿来的。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刻，他当机立断地双手抱着漆拉的胳膊死劲晃：“可我来到帝都这么久，还没吃过帝都的名小吃，就吃一次附近的店，好不好嘛。”
漆拉半推半就地被拉进了一家饭店，洛七故意选了人还算多的店，正想看看漆拉的表情，没想到一回头对上了一张银色面具。
他咬了咬后槽牙，勉强当做无事发生地跳进了店里，没想到漆拉动作这么快，不知道去哪里顺了一副面具戴上，他想看王爵被人当场认出来的戏码只能泡汤了。
漆拉明显没有来过这家店，两个人对着菜单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叫来了掌柜让他随便推荐几道菜。
洛七一只手撑在桌上抵住下巴，另一只手在空中晃了晃，比了个二的手势：“来两份热面。”
掌柜的扶了扶单边镜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少年身边的黑斗篷男人，主要是盯着他那严丝合缝的面具，连鼻孔嘴巴都没露出来，竟然还没憋死。
漆拉冷酷地说道：“我不要。”
洛七和他面具上的眼睛对视了三秒，败下阵来：“一份，就一份。”
等菜的期间，洛七坐在高凳子上，胳膊撑在桌上，腰带着下半身和椅子一前一后地摇着，椅脚在地面上发出“噔噔”的撞击声，声音不是很大，但听久了有些烦人。
漆拉温和地说道：“没有接受陛下的用餐邀请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看来马扎对你还是温柔了太多。”
洛七惭愧道：“大部分时候，我表现得还可以，只是马扎先生认为我不适合出现在王宫里，因为，呃……过于平庸，有时候也是一种罪。”
这时，门口吹进来一股寒风，又有一群人推开发出吱呀声音的陈旧木门走了进来，他们似乎没有带伞，一进来就在门口的地方抖落身上尚未融化的雪。
这群人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半客人的目光，因为他们很明显地从着装风格上分为两批人，一批穿着普通的布衣，另一批则是银白色的轻便战甲，胸甲的部分还涂着一个蓝色的纹章。
洛七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扭回了头，只是不再抖椅子了。
这群人看了看店里的位置，几乎已经满员了，只有漆拉和洛七边上有一个圆桌，于是他们挤了过去，身着布衣的人坐下后还毫不掩饰地盯着漆拉的面具看了许久。
洛七看不见漆拉的表情，但根据他的食指在桌上敲打的频率来看，他似乎没有生气。
很快饭就上来了，洛七拆开筷子，刚吸了一口面，就听见那伙人开始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
他们的声音不算大，但在洛七听来却足够清晰了。他一口一口小啜着面汤，一脸悠然的表情，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昨天的地下场没有见到雷昂那个胡子混账，算他走运。”布衣中的一人说道，他的语气中有着一丝谄媚，一丝愤恨。
“他们也不是每个月都会来帝都参会的，何必心急呢？”那些穿着银色战甲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戴头盔的男子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也没给其他人倒，自顾自喝了起来。
“神老大，我觉得不太对劲。”布衣中看上去最沉稳的一个男人皱着眉头，比起另一批人，他们显得有些拘束，连手都不敢放在桌子上。
“哦？霍格先生有什么其他的见解？”神老大正眼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我和神老大不同，我们玄武团也是顶级的捕魂者团队之一，对于竞争对手会更加了解。而我上个月得到消息，雷昂打算去捕捉一批十分珍贵的魂兽，然后到帝都拍卖。以我对雷昂的了解，他如果得手，昨天一定会出现，他不会错过一个月一次的地下拍卖的！”
“我还以为你有更多的消息呢，他也许只是还没抓到猎物。”
“不不，雷昂这个人藏得很深，如果我们能得到他的动向，那他一定对猎物势在必得了。一个月的时间绝对足够他捕捉魂兽，而他回不来的原因……要么他们在捕捉的途中受到重创，而且没抓住那个魂兽，要么就是……他们全军覆没了。”
神老大终于放下了茶杯，观察了一会霍格的表情，认为他没有说谎，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不论是重创还是团灭……有那两个新成员在，可能吗？那得捕捉什么样的魂兽啊……”
“这……听说他们一路北上，难道是去了北地雪原？那里倒是有一些可怕的魂兽存在，说不定是遇到哪一个觉醒了。”
神老大面部忽然抽搐了几下，显得十分狰狞：“不，我不希望他们有事。伏凰岭的那笔仇我神氏亲卫队还没报呢！”
霍格脸上的欣喜立刻转换为愤怒：“那可不，我们玄武团也要为死掉的兄弟们复仇！”
洛七正听到一半，忽然被漆拉一声冷哼唤回神来，看着他那副无悲无喜的面具，忽然打了个寒颤。
“你们还招惹了贵族亲卫？”漆拉的语气听上去还有些欢快。
洛七只好解释道：“当时拿到了魂兽的消息，雷昂他们提前选好位置，埋了几个陷阱，结果碰上了也要捕捉同一个魂兽的这几个人。本来遇到贵族亲卫，我们退开就是了，但是他们中了陷阱，折损了几个人，于是就打起来了。”
“哦？我对下层魂术界不算有多了解，但起码贵族和捕魂者拿到的消息不会重合这一点，以我对天格的了解，应该是这样吧？”
洛七打了个哈哈：“是吗，我也不知道诶，好像是没怎么碰到过什么贵族亲卫队哦。”
“那拿错消息的人是谁呢？”
洛七在漆拉的逼问下只好坦白：“可能是我……好吧，我只是想加大试炼难度。”
漆拉摇了摇头，也没继续追问，只是说道：“你和藏河也参与了战斗吧，不然捕魂者是打不过贵族亲卫的。他们既然见过藏河，同在帝都，以后如果认出成为家主的他，恐怕会起冲突。”
“了解。”洛七邪邪地扬了扬嘴角。
等那伙人终于吃完饭离开了食肆，洛七也慢悠悠地跟上，叫住了他们：“嗨，还记得我吗？”
两批人同时回头，在夜色中借着月光看清了少年的容貌。
霍格看着银老大，银老大不耐烦地哼道：“叫你的，自己处理。”
霍格一头雾水地看向洛七：“小兄弟，你认错人了吧？”
“……”
洛七擦了擦头上冷汗，原来自己高估了这张脸的独特性，这一批被他胖揍过一次的人嘴上说着要复仇，竟然根本就记不住仇人的脸。他回头看了眼，木门已经合上，漆拉并没有跟出来。
他在临阵退缩和实话实说之间摇摆了一番，觉得还是要给藏河一个面子，抬手打了个响指：“我叫洛七，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地上突起一根根冰刺，来不及躲避的人被刺穿了身体，而魂力稍差一些的人内脏已经挂在身体中长出的冰凌上了。
神老大和霍格变了脸色，回想起了伏凰岭的那天，也是一个少年脸上挂着懒散的微笑，一步步走着，一边悠闲地打着响指，每一声过后，空气中或者地面上就会绽放开一朵冰花，像一只只竖起棘刺的刺猬。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食肆夜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