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解语》张澈先森

4、花妖情

　　初见，杭州西湖，白素贞爱上了一名叫许仙的少年，她愿意用千年的道行换和许仙攜手共度的有限余生。初见，唐明皇便不顾众人阻挠想方设法纳自己的儿媳杨玉环为妃，只为她倾国倾城的一笑。初见，祝英台遇上梁山伯，一句“梁兄”从此三年寒窗共载，一朝诀别，楼台相会，彩蝶纷飞，再见太迟。

　　行至繁锦山下，前面已经没有山上的路了。

　　天空开始飘洒下细雨，山下那位僧人慢慢的打开了他的油纸伞。僧人大概是不惑之年，穿着破旧的僧衣和草鞋，头顶上的戒疤也有些年头，只是一双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浩瀚如繁星。

　　僧人踏着脚下的积水，沿着记忆中的的路朝山下的灌木丛走去，踏过一整片茂密的的灌木丛，前方才豁然开朗，上山的路已经出现在眼前。他踏过泥泞的山路，泥水弄脏了他的衣摆。穿过茂密的铁刺林，身上的僧衣也变得破破烂烂。攀上险峻的峭崖，双手已经被磨烂，却也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走了一天一夜才行至繁锦山半山腰，僧人不得不在一条小溪边躺下歇脚。

　　他斜靠着一颗大树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这香囊应该有些年头了，包裹着它的布都已经泛黄发旧，即使贴着香囊也闻不到香气了。僧人看着手里的香囊忽然想起来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沙弥与花妖的故事。

　　初见，小沙弥与师傅一同外出云游。路过繁锦山遇见了那只名叫牡丹的花妖，那年沙弥只有十三岁。

　　他不过是随手给路边快要枯萎的那朵牡丹浇了一些水，怎能想到那朵快要化作人形的花妖却把他记在了心里。

　　十八岁那年，他独自外出，遇战乱，不慎受伤却意外流落繁锦山，等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简陋的茅草屋和那只化作人形，倾国倾城的牡丹花妖。

　　一病十月，朝夕相处。一人一妖早已暗生情愫。僧人知道了那只花妖便是当初随手所救的牡丹，暗自为之苦恼。他恼自己为何无意种下孽缘，修行之人不该动情，可是他自觉已对那只花妖动了情。

　　不知不觉两人在这茅草屋内已相处一年，僧人身上的伤早就痊愈，却已还需修养为由心安理得的留在这里。牡丹也明白，却也不点破。

　　好景不长，就在他都要忘记自己还是一名僧人的时候，偶然听见路过的人说道，他所拜的那寺庙，住持在上个月圆寂，寺庙山下因选举新住持而混乱一片。那人还说，倘若那住持在外云游的唯一弟子能回到寺庙主持大局，也许能停止这种混乱。

　　僧人沉默了，因为他便是那住持的唯一弟子。苦思良久，僧人终于决定，回到寺庙，接过师傅的衣钵。他没有亲自与牡丹道别，而是留下一封信，便匆匆离开，临走时拿走了牡丹随身的香囊。

　　后来牡丹遍寻不到人，才发现了那封信。信里写下了僧人所有的感情，结尾，僧人告诉牡丹。他读遍所有经书，仍旧是参不破情字。若是哪一天，他能参破这奥秘，就再回来找她。

　　一晃三十载，如今僧人在踏上繁锦山时却已物是人非。

　　僧人收起手里的香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告诉牡丹，这三十年，他如何从思念到自责。从自责到后悔，从有情到忘却，直至参破。三十年，对于一个寿终正寝的人来说已是三分之一的寿命，可是对于花妖来说却不过弹指一挥间。

　　“这位师傅，是要去哪？”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僧人转过身，看见不远处，一个年迈的老人佝偻着妖，拄着拐杖望着他。老人的身边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有着大大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红扑扑的脸上挂着微微的笑。

　　“阿弥陀佛”僧人自然看出来人是何物，对两人躬身说道“两位神仙，贫僧远行千里，上此山只为寻人，若是打扰到两位神仙，请见谅。”

　　老人笑道“寻人？这繁锦山上的生灵不敢只有动物和妖精，不知师傅是寻何人？”

　　“牡丹”

　　闻言，一老一少微微一愣，老人仔细打量起了僧人，良久才开口“造孽啊，造孽。师傅你终究晚来一步，牡丹那孩子已经......唉”说完老人不再去看僧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

　　僧人楞在了那里，手里的伞也掉入溪水里，随着水流被冲远，就像心里开了一个口，永远也好不了。

　　老人转过身准备离开“ 那孩子思念成疾，数月前离世，你若是有心便，前去祭奠一番吧。只可惜她到死都是想着你的。”说完老人便带着身边的少女离开了。

　　少女边走边回过头，看着伫立在原地的僧人，眼睛里满是看不懂的情绪。看了一会，终究还是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的老人。

　　直到细雨完全浸透了僧人的衣服，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继续朝山顶走去。

　　屋内的摆设与三十年前并没有不同，望着那简陋的床铺，僧人似乎都可以看到数月前，牡丹病重时，躺在床上，心里有多想见他一面。繁锦山上的生灵会不断更替，几年后，几十年后还是会出现一只牡丹精灵，甚至美过任何一只花精灵。但是永远不会是这只了，再也不会了。

　　僧人跪在门前，口念佛经，心底却如死灰。

　　忽然，他感觉身边似乎有人，他侧目一看，原来是那山脚下的少女，正和他一样，跪在他身边，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

　　不一会，少女起身对着僧人说“牡丹姐姐走之前留下一句话和一样东西叫我交给你。”说完，她凑近僧人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放下一样东西便离开了。

　　那是一颗种子.......

　　僧人回到了寺庙里，静静地打坐诵经，窗外的雨纷纷落下，落在院子里那颗初生的嫩芽上。

　　后来许仙背叛了深爱的娘子，使她悲痛欲绝，永被镇于雷峰塔下；马崽坡上玉环终被遗弃，被賜白绫自缢；梁山伯终于懂得祝英台心意的时候，她却要成为马家妇，山伯呕血而终，英台也追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