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也是单身》芸岫

8、第 8 章

　　顾江声推门进来的时候，洪飞正忙活着取餐摆桌。
　　黄荷靠窗一坐，翘起二郎腿，下巴高抬，“哟，顾老师这是忙完了？”

　　苏旻敏看向顾江声。

　　顾江声径自在苏旻敏身边拉开一张椅子，搭把手分餐具，道：“没，先吃饭。”

　　黄荷安静看着门口，抖两下腿，顶得空桌子一晃，又一晃。

　　不一会儿，小小茶水间鱼贯走进来一串男生，朝黄荷打招呼。
　　黄荷起身热情地给苏旻敏介绍，这个是地科院过来联培的，那几个这两天在孙老师那边做实验。
　　筷子一拿起来，刚才的阴阳怪气好像全是苏旻敏的幻觉。

　　夏日的燥热丝毫不减男生们的胃口，一通风卷残云后，桌子上只剩苏旻敏点的苋菜还有大半。

　　洪飞举着半杯绿豆沙“哥”“哥”地挨个敬过去。
　　轮到苏旻敏，她吸了一口，有点不好意思道：“别叫苏哥了吧，听起来怪怪的，发音太像sugar。”
　　“那叫什么，敏哥？”
　　“敏敏哥？”
　　“S哥？”
　　“我觉得不改了吧，苏哥挺贴切的，苏师妹看着就像个甜妹。”

　　黄荷话一出，众人笑起来，丝毫不理会苏旻敏弱弱的反抗声，还顺势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起来课题组喊哥传统闹出来的笑话。

　　“谐音简直不要太多，监测站上班的胡大哥我们那会儿喊人家胡哥，结果地铁站一圈小姑娘看过来。”
　　“远的不讲，办公室顾哥每天就被cue好几遍，谷歌又被墙了，谷歌学术又挂了，你怎么上的谷歌，不过咱们顾哥从来都当没听见。”
　　“上次云南开会，我们跟谢老师一桌吃饭，忘了黄哥是舀了勺汤还是别的，老董来了句‘谢哥’，谢老师马上看过来……”
　　“哈哈哈哈董哥那天喝大了，我给她夹了个虾头，她还咬了一口。说起这个，我研一那会跟着陆师兄去高原采样才是社死，那时候我们去菜场买菜，陆师兄跑得飞快，我跟一个师姐在后面喊‘帅哥！帅哥！’整个菜场都扭过头看我们，卖萝卜的大叔可能比别人多看了两集，一路追着我们喊，‘那个帅哥提的萝卜是在我这儿买的！’哎哟那场面，现在想起来都尬到不行。”
　　“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茶水间的门忽地被人推开。
　　“我听见有人叫我了。”一个圆脸男生笑着走进来。

　　几个人站起来打招呼。
　　“帅哥！”
　　“陆师兄！”
　　“大师兄！”

　　“坐坐，都坐。”陆帅扫了一眼窗边，拉了条椅子挤在顾江声身侧。
　　黄荷头也没抬，全程沉默，新添了半盒米饭就青菜，仿佛刚才提到帅哥的不是她。

　　茶水间的氛围不复刚才的热络。
　　快见底的绿豆沙仰头喝完，一个男生说仪器还开着，得上去看一眼。
　　几个人相携跑路。

　　黄荷合上一次性餐盒，起身，“我回去画图了，洪飞你把桌子收一下。”
　　陆帅伸长了脖子目送，等黄荷消失在门口，他拍拍顾江声的肩，“去你办公室，你帮我顺一遍PPT吧。”

　　苏旻敏的八卦之心从陆帅进门开始就没消停过，这番下楼丢了垃圾，重新坐回实验室称土，才终于找到了机会。

　　“黄哥和陆师兄是不是有矛盾啊？”苏旻敏记了一组数据，看似随意地提起。
　　洪飞手一抖，多抖出去1克土。
　　“嘘！”他起身把实验室门关上，低声道，“别瞎说，没有的事。”
　　苏旻敏眉尾扬起，眼睛朝实验室门别一下，明显不信。
　　洪飞“靠”一声，满脸后悔。
　　可想跟人八卦的表情同样显而易见。
　　他纠结一阵，终于开口：“我也不是很确定，但陆师兄在院办那边。”

　　“院办？”苏旻敏承接话头。
　　“谢老师在环院还有一个学生办公室，做横向和地热的搬到了这边，做面上、大气、有机什么的就还在那边，那边的人比这边多。之前开大组会的时候见过，怎么说，那边的人看着挺趾高气扬的，尤其是you know who。”
　　“You know who？”
　　“这个人我不能说，说了会被黄哥打死，反正就是个很恶心的人，他管课题组财务，上个月是学期末的最后一次报账，结果又把这边给故意漏掉了，之前一个项目的岩石样本运进来需要找人帮忙，他从旁边经过说自己手疼不能用力，结果晚上就去操场打网球了，”洪飞恨恨地握着拳，看向苏旻敏，再一次强调，“我只知道这些啊，你别往外说，谢老师知道了会不高兴。”
　　苏旻敏做了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我不会说的。”
　　但内心的八卦之风却吹得更加张扬了。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谢老师竟然深知内情？
　　还增开了这边的新办公室！
　　这意思，谢老师是站在这边的吧？

　　可是……
　　课题组内部搞分裂，总归不太好。

　　“陆师兄看起来挺想到这边来的……”苏旻敏回忆着午饭时候的细节。
　　洪飞点头，“其实我觉得陆师兄有点冤，他三月份刚从加拿大回来，联培之前的座位在那边，论文也是做的老板的面上，就不好到这边来。但是，黄哥看他不顺眼，我就不为难自己了，我跟黄哥。”
　　“顾哥呢，他和陆师兄的关系看起来、似乎、还可以？”苏旻敏问出了真正想问的事情。
　　洪飞自豪地狂点头，“那当然！”
　　“为什么？”
　　“因为他跟黄哥关系好啊，黄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边好多人过来找顾哥帮忙，黄哥都不拦的，毕竟在那边的人很多也是身不由己，而我们讨厌的只是you！ know！ who！”

　　苏旻敏点点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小师兄就是个顾吹。

　　“啊对了，你别忘了把饭钱转给顾哥。”洪飞埋头称土报了一次读数，又新换一袋。
　　苏旻敏记下数据一愣，“午饭吗？”
　　午饭不是眼前这位安排的吗。
　　不过，看中午大家那轻车熟路的架势，想也知道平时没少一起叫外卖。
　　吃饭的人不算少，应该确实是AA了。

　　“我该给多少钱？”苏旻敏拿起了手机。
　　洪飞垂着头，抬着小臂捂住了脸，“我在群里说了不算你的份的，顾哥非说要一起A，还说他有你微信，之后会找你要，这不能怪顾哥，他那个人很讲究公平。”
　　苏旻敏“嗯”一声，点开顾江声的对话框，再点开转账，静等着洪飞的报数。
　　洪飞却推过来一只手机，“这样吧，你加我号转给我，我把钱退给顾哥。”

　　苏旻敏手指猛地一掐手机，微笑，“这也太麻烦了吧？”
　　洪飞腼腆地笑笑，说：“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本科生不都觉得顾哥严肃高冷有距离感不好接近嘛！”
　　“是这样吗？”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但“你们本科生”里明显不包括她。

　　“我直接转他吧，这样方便些，我们先加个好友，”苏旻敏扫了洪飞推过来的二维码名片，待洪飞确认通过，状似随口一问，“你怎么知道本科生怕顾哥的？”
　　“你们上学期期末考试前不是有场答疑吗……”

　　就这样边聊边称土，实验室的门“扣扣”敲响，苏旻敏起身开门，才发觉他们一整天只称了两箱不到，而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该吃饭了。

　　门口站着的是顾江声。

　　“顾哥……”洪飞转过脸，蔫哒哒地站起来，挡住没称完的第二箱土。
　　顾江声没进门，没评价，只说：“先吃饭，吃完饭回来再称，也别弄太晚，不然没公交了。”
　　“好的顾哥！”洪飞瞬间满血，欢快地朝顾江声跑过去。
　　顾江声往侧后方让了一步，“我等会有事，就不一起了。”
　　洪飞奔了一半，急停，把脸望向门边的苏旻敏。
　　苏旻敏还没说话。
　　顾江声先道：“她没卡。”
　　可他有啊！洪飞想说，然而这是顾哥的决定，那么，“我先去食堂啦，拜拜！”

　　挥别了小师兄，苏旻敏一蹦一跳地跟在顾江声后面，朝小实验室走。
　　她本来以为顾江声叫她留下是单独有话要说，可进了实验室，顾江声只帮她取了手串和遮阳伞就准备走人。

　　“午饭？”苏旻敏充满暗示地提醒。
　　顾江声顿一下，似是才想起来，“你不用给我。”
　　“为什么不用？”苏旻敏忽然间有些气笑，“你有大男子主义？”
　　“我有研究生补助。”
　　“我也有生活费啊，这时候你怎么不讲究公平了？”

　　苏旻敏气势夺人。
　　两个人在门口僵住。
　　最终，顾江声先开了口，“……又没多少钱。”

　　苏旻敏其实话一出口就知道语气过激了。
　　是啊，又没多少钱，放在朋友之间直接不用提，找机会请回来就是。
　　可是这是顾江声，就哪哪都不对劲了。

　　苏旻敏找了找状态，尽量心平气和，“行，那就按经典的情侣相处模式，一方带另一方见了自己的朋友，然后请大家吃饭，这钱是你出的，按照这个逻辑，我也要请我们寝室才行，但是鉴于我们关系的特殊性，你不方便出席，我请客吃饭的时候，要摆着你的照片供她们瞻仰，最好还能提供一些音频。”

　　苏旻敏说到这里，其实有点想笑，但仔细说来，这是礼尚往来，也是她的态度。
　　与情侣不情侣没关系，她也有原则要遵守。

　　“走吧，我要回去请客了。”苏旻敏夹起遮阳伞，抬腿先出了门。

　　顾江声确认水电后大步追上苏旻敏，等刷开国重大门，压着声音急忙说：“我要去一趟老校区，八点开筹备会，不能送你了。”

　　苏旻敏本来也没想着会被送，此时听到顾江声的话没有失望，倒是升起一丝烦恼。
　　谈恋爱就是这样，不仅要考虑自己的心情，还要考虑别人的心情，更要考虑自己的行为有没有对不住别人的心情。

　　早有预料。
　　但没想到，谈个假恋爱也能体验得到。

　　苏旻敏挥挥爪，试图让气氛活泼起来，“不用送了，我还怕咱俩关系被人看到呢！”

　　顾江声没说话了，做研究似的深深看着苏旻敏，问：“你生气了？”
　　“没有！”苏旻敏否认，她怎么可能生气！
　　“多沟通。”顾江声说。
　　“我真没有。”苏旻敏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嘴角轻牵，“真没生气。”

　　她能生什么气呢。
　　还多沟通？
　　倒是挺会学以致用的嘛！

　　沟通沟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气什么还怎么沟通？

　　到底怎么就生气了呢。
　　做了什么呢。
　　可能是跟洪飞八了一下午顾江声的缘故吧。
　　发现顾江声比她想象中还要亲和，发现有太多人比她更早认识顾江声，更早发现顾江声的优秀和美好品质……

　　唉，这都什么鬼！？

　　“公事要紧，你赶快过去吧，别让老师们等。”苏旻敏推了顾江声一把，嫌弃地摆手。
　　不想让他在这里扰乱正常人的正常思路。

　　顾江声下了台阶，朝着坐车的方向龟行，一步三回头，像是仍在研究苏旻敏有没有生气。

　　苏旻敏恨不能赶紧把人撵走，“快点快点，跑起来啊！”
　　顾江声原地一停。
　　苏旻敏大力挥舞两条胳膊，像足球场边欢呼的啦啦队一样，就差跳起来了，“别看我了，你快走，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哦！”
　　顾江声这才转身。

　　苏旻敏不管顾江声后来有没有再回头了，她朝着马路的方向奔跑，想尽快逃回寝室，逃到床帘包裹的安全区域。

　　两校区之间的红灯间隔今天忽然格外久。
　　等待的空闲里，苏旻敏习惯性地摸进了漫画APP，《夜光骑士》于一分钟前刚刚更新，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飞速扫过最新一话仍然气到爆炸。
　　气到比那天突然发刀还要严重。

　　苏旻敏恨恨地在评论区打了个【删收警告！】
　　发完仍觉不够，非三千字小论文不能表达她此时的愤懑。
　　但是写三千字也太累了吧，一个字都不想给它贡献。
　　好想找人吵架啊！

　　等等……
　　吵架？

　　苏旻敏眼睛一眯。

　　对啊，还有吵架。
　　这不是情侣关系的标配吗！
　　不吵架还叫谈恋爱吗！

　　心情不爽为什么要独自消化？
　　没有原则，没有立场，就不能吵架了吗！
　　不是有个词叫做无理取闹吗！
　　务必要让顾某人知道人心险恶。

　　“咦哈哈哈哼哼哼哼！”苏旻敏挂着阴险的笑，抑扬顿挫地模拟反派的笑声，然后在顾江声的对话框里，毫不留恋地打字——

　　【老婆，你已经失去我了。】

　　漫画是瞎掰的，漫画名是闭眼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