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也是单身》芸岫

7、第 7 章

　　“哐”一声，顾江声单手按在装药品的铁皮柜上。

　　男生一颗脑袋探进来。
　　“哇唔！柜咚！”惊呼配合着快飞出五官的双眉。

　　顾江声调整了一下站姿，转身。

　　男生呲开一口白牙，“对不起啊顾师兄，我不知道你刚好站在门口，下次我一定注意，注意收着点力气。”
　　他双手合十，拜了两拜，又朝苏旻敏打招呼，“嗨，师妹也在啊！”

　　“嗯。”苏旻敏捏了捏被她拽下来的顾江声的手套，蓦地感觉实验室有点热。

　　她往后让一步。
　　男生顺势走进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聊实验。”
　　“聊实验！”
　　苏旻敏和顾江声异口同声，说完眼神对了半秒，迅速弹开。

　　男生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但上下打量一回，只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塑料纸，“你们在找手套吗，给我也拿一包。”

　　“嗯嗯！”苏旻敏借机逃开。

　　男生走到药品柜前面，对着柜上的玻璃门抹嘴角，“煎饼加料有点多啊，但作为午饭还是有点不够，顾哥，午饭我来安排吧。”
　　见苏旻敏走过来，男生爪子拍了一下顾江声，“作为回报，今天我来带师妹！”

　　苏旻敏脚步一顿，看向顾江声。

　　顾江声抿下唇，还没说话，男生先热情地自我推荐道：“放心啦，今天是前处理，称量搅拌配酸我很熟哒，没什么技术含量！”

　　男生热情地跟苏旻敏讲起了土壤消解的步骤和注意事项。
　　顾江声听了几句没听出错误，点了头，“行，那我不过去了，有不确定的上五楼找我。”
　　男生拍拍胸前挂着的门禁卡，“好的顾哥！没问题顾哥！”

　　顾江声目送他俩转过楼道拐角，回到办公室继续昨天的文献。

　　苏旻敏则被带到了三楼的基础化学实验室。
　　门禁“嘀”一声通过。
　　和想象中的国家重点实验室不一样，这里比起实验室更像是一间库房。整个房间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和瓶子，给人的感觉灰扑扑的，但仔细一看，却也乱中有序。地上的箱子多是样品，柜子上的箱子是各种仪器，台子上的瓶子和小盒子应该是药品试剂之类的。

　　苏旻敏跟着男生从几乎堵着门的狭道通过。
　　途中碰掉了一张小卡片，她捡起来，小卡片上标注着样品来源、测试指标、待测已测和日期人员等等。

　　男生自豪地笑，“这些都是谢老师的样品，谢老师的项目是我们院最多的！”
　　“嗯，我听说过。”苏旻敏嘴上跟着笑，心上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不过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环境专业果然是个坑。

　　别人计算机、金融是肉眼可见的赚钱专业，环境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要奉献自己照亮地球家园。偏偏环境人还要学遍理化生，可论学问又比不过人家理化生专业生那么专精尖，最后只能来这赚不了多少钱的项目里当个实验工……
　　幸好学校的名头给力一些，还能拼一下定向选调生，不然就真是一无是处，费力不讨好。

　　男生从顶柜上搬下来一个盒子，从抽屉里翻出钥匙、称量纸、纸杯等，把实验台上的蓝色绒布一揭，隆重宣布，“当当当当！四位数天平！今天的任务就是称量，得把这三箱土称完。”

　　男生从墙角拖了一箱放到实验台跟前，捞出一袋，边示范边讲解：“土样称三次，分别用来测pH、含水率和重金属……”

　　苏旻敏看了一遍，就是最简单的称量，确实不是什么需要动脑筋的实验。
　　她还需要好好表现混过毕业论文，于是问：“师兄？我帮你记数据吧？”

　　男生却像听到了惊天大喜事，“你叫我师兄？你是不是有点无聊了？好好好，你来写，实验本在这里，这栏写编号，这栏是质量，这栏是……别写错了啊！”

　　苏旻敏点头，“好的……知道了。”
　　但记录了两组之后觉得效率略低。
　　主要是她太闲，写一行就能掏出手机玩半天。
　　而男生全程都在称土。
　　添一点，抖抖，倒回去，抖抖，再添一点，几乎没有停下过……

　　苏旻敏看着都替他心急，等了两分钟，终于自告奋勇，“我来称土吧！”
　　“这不太好吧？”
　　苏旻敏指指实验本和精密天平，“我会了，我来称土和记录，你去忙别的。”
　　“别的？别的什么？”男生一时间有点懵。
　　“别的pH含水率重金属？”苏旻敏环视周围。
　　男生跟着看，过了好几秒，恍然，“哦哦，那我去配个王水。”

　　王水？
　　那个可以溶解金牌的王水？
　　苏旻敏眼神追逐过去，但想到刚接了称土的活儿，又看看身边那三大箱土……
　　还是来日方长吧。

　　男生按动角落里积灰的录音机，磁带转动，歌神深情开唱。

　　慢慢，慢慢没有感觉。
　　慢慢，慢慢我被忽略。

　　苏旻敏在深情的旋律中动作越来越慢，动动脖子，“咔噔”一声，回头一看才刚刚下去小半箱的土，顿时有点灰心。
　　妈耶，太累了，全身上下不对劲。

　　她看一眼时间，决定起身活动一下，一抬头正好看到男生捏着耳垂往后跳。

　　“烫？”苏旻敏好奇地走过去。
　　男生顾不上捏耳朵了，朝苏旻敏竖起右掌，“别过来！危险！我觉得它要爆了！”

　　“这么危险的吗？”苏旻敏更好奇了。
　　“当然啊，这里面可是王水啊！”

　　是啊，王水啊！
　　强酸遇水会放热的嘛。

　　“你在稀释？”苏旻敏站在稍远的地方问。
　　“嗯。”男生答应一句，倾身向前，摸了摸容量瓶瓶身，捞起洗瓶迅速往里面挤了一股液体，再次跳开。

　　苏旻敏有点迷幻了，疑惑地问：“你加的是……水？”
　　“嗯，王水要用去离子水稀释。”
　　男生眼睛死死盯住容量瓶，弓着右腿，要前不前地晃动，随时准备着。

　　“这个操作难道不是水里加酸吗，边加边搅拌？”苏旻敏不是很确定地做了个玻璃棒引流并搅拌的动作。
　　男生摇摇头，非常确定地道：“是先加酸后加水，师兄还是瓶口直接对着制水机接的。”

　　师兄？
　　“顾师兄？”
　　“嗯，是他。”
　　苏旻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不可思议，“他不怕烫吗？”
　　男生满脸崇拜，“当然，他可是顾哥啊。”

　　苏旻敏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能实验做多了，耐热能力真的会增强。
　　然而几秒之后，她还是不信邪地度娘了一次。
　　她不应该会记错。

　　事实证明，这种专业基础常识，她还是掌握了的。

　　“真的是先加水后加酸！”苏旻敏喊住男生再次试探向前的动作，“你这么加可能会喷溅，很危险的。”
　　苏旻敏把手机递过去，怼着男生的脸。

　　男生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感觉世界观快要崩塌了，“可是顾哥……”
　　“他也是凡人啊，凡人都会出错的。”苏旻敏叉起腰，感觉自己身高两米八。
　　男生一脸为难，看看手机，再看看容量瓶，仿佛面对世界难题。

　　半晌。
　　“王水和浓硫酸不一样吧，要不我还是按照顾哥那样……”
　　“王水欸！”苏旻敏打断他，“你没听过王水吗，你不怕的吗？”
　　男生掐着指尖不说话了，琢磨了半天，始终下不了决定。

　　“要不，上去问问顾哥？”他指指天花板。
　　“……只能这样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苏旻敏点头，待男生要走出来，又犹豫地叫住他，“你要直接去问吗？”
　　男生纠结得很，鼓鼓腮帮，“要真是顾哥弄错了，顾哥会很尴尬的吧？”
　　“尴尬什么啊，我觉得肯定是你弄错了，”苏旻敏强调，不管事实如何，先把锅扣到别人头上再讲，“要不，找其他人问问？”
　　“也行，我去隔壁看看有没有人在。”

　　男生一撤，苏旻敏跟着松了口气。
　　那可是她老婆欸！就算真的弄错了，也不能被别人揭穿。
　　但话说回来，顾师兄被雷劈到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苏旻敏坐回去称了两袋土。
　　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一个戴口罩的师姐雄赳赳地冲进门来，“在哪里？你配了多少！”

　　出去求助的男生扒在门口指。
　　师姐顺着指引的方向来到容量瓶的跟前。
　　先蹲下看了看，再拿起来摇了摇，扯下口罩松口气的同时非常恨铁不成钢，“你你你，洪飞啊！我的飞哥，我真的！服了你了！下次能问清楚再动手吗！最后加水是定容，定容你晓得吗！”
　　那个叫洪飞的男生咬着下唇装可爱，认错倒是很快，“黄哥别骂了别骂了，我的错。”

　　苏旻敏轻轻松了口气。
　　原来真的是男生搞错了。
　　还以为能闹顾江声一次，结果是白激动，太可惜了。

　　苏旻敏怒取一大匙土样。
　　没想到男生忽然cue了她。
　　“今天多亏了师妹，”洪飞在黄荷的指点下终于把王水配好，转向苏旻敏就是一揖，“苏哥！今天起你就是我苏哥了。”

　　苏旻敏没搞懂现在的情况，看看男生，又看看旁边的师姐。
　　黄荷抬眉，“你就是苏旻敏？”
　　“嗯。”苏旻敏点头。
　　难不成她还有什么传说落在这里？

　　黄荷温和一笑，“你上学期课程报告是我给的分。”
　　洪飞同时跟苏旻敏介绍：“这是我们课题组的博士师姐，黄荷。”
　　苏旻敏当下抹干净手上的土，激动抱拳，“多谢黄师姐手下留情！”
　　“黄师姐？”黄荷挑眉。
　　苏旻敏顿一下，很懂地改口，“黄哥！谢黄哥抬爱。”
　　“哎！苏哥客气了。”黄荷这才应了声。
　　临走前，她拍拍苏旻敏的肩膀，让苏旻敏多看着点洪飞，没师兄师姐在，他俩只做称量就好。

　　洪飞主动接回了称量的工作，“我得好好练习一下，顾哥他们一勺就是一个精准的5.0000 g。”
　　“真的吗？”苏旻敏翻到实验记录本新的一面。
　　“正负0.005以内啦，反正他们称土都很快，不用来回取样……”

　　实验重回低效缓慢进行的状态。
　　录音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唱歌。

　　洪飞边称量边跟苏旻敏讲起自己的奋斗史。
　　原来他是今年秋季才会入学的准研一，因为基础差所以复试确定录取就跑来提前适应科研氛围，今天是他第一次给人当师兄，结果就认了位哥。

　　“我本科是学日语的。”
　　“掌握两种外语吗！语言小能手！”
　　“我高中是文科生。”
　　“……现在又转理工科，你很厉害啊。”
　　“我初中理化比较差，班主任和爸妈都让我转文，但我本人对做实验非常感兴趣，对祖国环保的前景和未来也非常关注，你知道现在碳中和有多火吗！现在我已经能熟练测量pH值了！”

　　同学，你是不是对环境工程的理解有一点点偏差？
　　跨考都要来跳这种又穷又卷的坑莫不是家里有矿？

　　苏旻敏不好打压别人的自信心，好在磕cp催粮时候练出一手防冷场不留痕迹吹彩虹屁的绝技，此时可以全部用上。
　　两人咿咿呀呀你来我往，相处十分愉快。

　　洪飞按了按手环，“苏哥中午一起吃饭吧，我把顾哥黄哥他们都叫上。”
　　苏旻敏笑，“好啊！”午饭你不是老早就说要安排的吗，“我们去哪儿吃？”
　　“苏哥想吃什么？我们可以叫外卖。”
　　“我都可以。”
　　“那我问问他们。”

　　对着手机捣鼓一阵后，洪飞推过来一张手拍菜单，“他们想吃小炒，这家应该跟保安大叔有亲戚，能进校，还能直接送上来，画圈的是已经点了的。”
　　苏旻敏在手机屏幕上扫一眼，“全是大菜啊，那我点个青菜。”

　　半小时后外卖准时敲门。

　　洪飞把白大褂挂墙上，接过两提打包盒，转头，“我去找地方，你上去叫顾哥他们，五楼电梯口那间，正对着大阳台。”
　　说完，人闪了。

　　苏旻敏第一次来五楼办公区，在门口反复核对了谢老师的名字，目光比对了“正对”这个角度，深呼吸两次，做足了心理建设，抬腕刚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黄荷举着手机和苏旻敏脸对脸。
　　“哦，我看到她了，4楼茶水间是吧，好的知道了，马上来。”
　　黄荷挂了电话，朝苏旻敏招呼，“我们走？”
　　苏旻敏点头，又朝办公室里面张望一眼。
　　没瞧见顾江声，倒是看见办公室深处靠窗的大桌子围着黑压压的一圈人，一圈人全探着脖子看电脑，正齐刷刷点头。
　　她迟疑道：“谢老师……不一起吗？”

　　“谢老师？”黄荷已经走出去两步，闻言歪着脑袋反身朝办公室里面看，然后噗地笑出来，“哈哈哈谢老师不在这儿，他办公室在环院，那边被人围着的是顾江声，别管他了，等他忙完会自己下来。”
　　“我们先吃？”
　　“谁让他多管闲事，反正他不挑食，什么都吃。”

　　苏旻敏跟着黄荷进了电梯，左思右想点开了顾江声的对话框。

　　【该吃饭了】
　　她先是发了一句。

　　从四楼出来后，又发一句：
　　【不吃我要叫你了啊】

　　【真的叫哦！】

　　苏旻敏跟在黄荷身后紧张地盯住手机，终于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正在输入中”，立即键入：
　　【老】

　　婆，
　　输入、回删、输入、回删……
　　苏旻敏屏气凝神。

　　【吃！！】

　　顾江声的回复显示在对话框中，苏旻敏嘴角上扬，一个大弯腰，额头跟手机屏幕来了个贴贴。
　　有点神奇，第一次觉得感叹号这么可爱。

　　小师兄也有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