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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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旻敏在床上辗转反侧。
等到室友们的呼吸声平稳响起，她才蹑手蹑脚下了楼。
一楼的落地玻璃大门的大锁把公寓楼分隔成两半。门外漆黑一片，门内灯火通明，前台小桌上孤零零躺着一个礼盒。
四四方方的透明小盒子，顶上打着一个香槟色的塑料纸质蝴蝶结。
精致、可爱，但已嗅不到课题组聚餐的热闹。
苏旻敏摸黑把蛋糕放到二层的书架上，正顺着梯子往床上爬，对面床帘忽地撩起一个角，气音问她：“你出去干嘛啦？”
苏旻敏动作一滞，回头。
昏黄的路灯顺着窗帘缝隙进来，在寝室打出长长的光路，终点的小盒子正盈盈泛着光。祝雨不等苏旻敏回答，发出一声放轻的“哇偶”，很感兴趣又极力克制地压低声音问：“是……顾学神？”
苏旻敏一怔，接着抓紧了栏杆，手指用力，飞快点两下头，藏回到床里。
她不知道祝雨猜到了什么，怎么猜到的，第一选择就是不听、不想、藏起来。
她一点不想想起顾江声，但无论做什么，都时时忍不住想。
她也不想听到别人提起他，但却更害怕别人不提他，害怕哪里都探听不到他的消息。
本来返校那天她是打算去实验室送惊喜的，到校的时候已经在群里确认了顾江声的行踪，然而，她先回了趟寝室，碰到了同样刚刚返校归来的祝雨。
祝雨正在分发零食，讲她趁着暑假时间跟吉吉哥回去见了家长，打算毕业就领证。
众人惊讶她竟然这么早就想结婚。
祝雨一脸娇羞，却难掩兴奋，“也不算早吧，我们都谈了好多年了，应该早把关系定下来的，定下来心里就踏实多了。”最后，她反问，“你们谈恋爱难道不是冲着结婚去的吗？”
结婚！！？
太恐怖了。
喜欢是喜欢，恋爱是恋爱，而结婚是另一回事！
室友们却深思一番，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苏旻敏大受震撼。
原来她们谈恋爱都是冲着结婚去的吗。
那她们讲的“喜欢就上啊”“冲鸭”“搞定他”原来不是可以不计后果、酣畅淋漓去恋爱的意思？
原来一直以来她竟是会错了意，她一直以为身边乃至网络上的所有人都和她持有差不多的恋爱观。
其实早些时候有人问过苏旻敏为什么不想谈恋爱，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已然记不清楚，但那人之后的提问却是印象深刻。
——你是不是受过情伤？
她心里鄙夷：这人真是自大，不想就是不想，非得找原因，还非得把原因往被男生辜负上面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但同时，她也在偷偷问自己，为什么不想。
小说漫画里的恋爱不让人向往吗？
苏先生和郭女士的神经病模式不觉得轻松好笑吗？
为什么不想。
可能……人本能地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儿绕过它总是比面对它要来得轻松。
然而现在，它来了。
它带着更为未知的恐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不可阻挡地来了。
于是，返校之后的苏旻敏逐渐进入失联状态。
具体表现为，她没有去实验室报到，把群组聊天取消置顶，时不时故意把手机忘在寝室里，回复消息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买了两本考研书，存在图书馆里慢慢看。
交生产实习报告的时间快要截止，她动过一丝求助的念头，但还是坚持独自处理数据，独自整理并撰写报告。
苏旻敏每天很认真很认真地复习，在图书馆自习室齐头并进的氛围下，她想起顾江声的时间并不多，只有从公寓楼出来的时候有片刻分神。
公寓楼的楼门正对着图书馆的方向，这之间隔着一条马路和几栋大楼，其中最打眼的就是——国重大楼。
一开始，苏旻敏还提心吊胆故意绕远路，可返校到现在竟一次都没有碰到过熟人，于是渐渐选择效率最高的路线。
午饭后，苏旻敏又一次路过了国重。
阳光很好，把迎着它的一整面玻璃窗照得齐齐反了光。
苏旻敏抬头朝五楼的方向看，全是一模一样的小窗子，完全摸不清办公室的位置。
其实她并不能确定办公室的窗是否开在这个方向，毕竟国重是栋异形建筑，北方人在里面也会迷失方向，而且，她还没来得及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面望过。
苏旻敏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微|信消息。
顾江声问她：【多久？】
她给了一个答案：【到年底。】
也算是逼自己一把。
研究生入学考试在年底，到时候成或不成会有初步的结论。
顾江声没有问为什么了，只沉默了一阵，回复：【好。】
这就是他们最近一次的聊天了。
苏旻敏记得取消置顶的那天，顾江声的名字瞬间就掉到了很下面的位置。
时至今日，她得很努力地往下划才能找到。
可是，很多时候看不到并不意味着分量变轻。就跟聊天窗口的位置一样，顾江声的名字随着时间的迁移，一点一点深深烙印在了心底。
欲罢不能，无可奈何。
用两周的时间飞快过了一遍数一和政治后，苏旻敏奖励了自己半天的假期。
她窝在图书馆里玩手机，却渐渐陷入了哲学的思考。
意义，什么是意义。
很多事情做就对了，不需要追究意义，毕竟意义是虚幻的、不可捉摸的，尤其是不想做的事情，越思考，越觉得没有意义，就越不想做。
但是对于考研这件事，她在谢老师面前说得再冠冕堂皇，列了再多的个人优势和研究计划，她都非常明确她的意义，她就是为了一件事，为了一个人。
不想看，不能看，但看与不看，考研的初衷和动力就在那里。
苏旻敏深呼吸，一股脑地找出了顾江声的名片，再一次设置了聊天置顶。
同时设置的，还有学神壁纸。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停止过思考。
关于恋爱和结婚。
她想明白了，恋爱的导向并不一定指向结婚，分手是很正常的事情，修成正果才是罕见；而反过来，结婚也不一定有恋爱做前提，毕竟有一种题材叫做婚后文，有一个萌点叫做先婚后爱。
而且，她所迟疑的，好像并不是结婚，更多的是和未知的人结婚。
所以如果她对顾江声再多了解一点点，好像心里对于结婚导向的恋爱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冲着结婚的恋爱在她看来不够理想，但生活本来就很现实。
现在，她有三个急需解决和正在解决的关键性问题。
一，底气，她正在朝着优秀的路上努力狂奔；
二，诚意，她正在消除所有让她退缩的想法和借口；
三，心理准备，她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去安排、去适应、去确认。
国庆放假之前，苏旻敏很平淡地表达了不回家要留在学校考研的想法，郭女士得知她是跟何如每天相约图书馆的，立即说想要过来围观。
苏旻敏阻止未果。
终于，国庆假期的前一天，郭女士跳过拒绝交流的她，直接联系到了何如。
去食堂的路上，苏旻敏垂着脑袋，神色怏怏。
何如主动担起了聊天的重任，在苏先生和郭女士之间插科打诨，引得笑声频频，简直比她这个亲生闺女更像亲生。
在问到为什么要从宝石学跨考到地质学。
何如停下筷子郑重地答：“因为地质学更能揭示宝石的本质。”
苏旻敏瞥他一眼。
真能扯，因为三矿方向比宝石学的分数线低呗，这才是真正的本质。
她冷笑轻哼，继续喝汤。
然而眼神还没完全落到汤匙里，左前方向的立柱处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别看。”感觉坐她对面的何如有顺着她盯直的目光往后看的想法，苏旻敏连忙轻声制止。
“怎么不能看了，挺帅一小帅哥，一眼就瞧见了。”郭女士说着，让过对面的苏先生，伸长了脖子看，生怕动作不够张扬。
在郭女士的鼎力支持下，何如回头仔细瞅了瞅，还打开手机查了查。
“是顾江声。”何如说。
苏旻敏皱眉，白他一眼。
何如不客气了，嘴角微弯，继续爆料：“他是敏敏男神。”
苏旻敏真的想打人，但碍于视线所及，不好有招惹骚乱的大动作，只能当做没听到。但何如真的什么都能聊，还特别不仗义，不仅给郭女士看了顾江声的学术“实绩”，还找出了她都没看过的校园表白墙，他从旁观者的角度讲了她和顾江声的认识经过，就差没直接点明她考研就是为了顾江声了。
“没想到大姐这么上进啊。”郭女士挑着眉看苏旻敏，还轻轻吹了个哨。
“我上进？”苏旻敏恨恨道，“我要是上进就不考本校了，T大P大哪个不是更好？”
她说了一句便再不作答，管他们说什么问什么一律当作听不见。
渐渐地，思绪也跟着飞远。
之前她一直提防着害怕碰到顾江声，结果真的没有碰到过；想通的时候她在国重楼下徘徊过很久，预演了几次偶遇的情形，结果依旧没有碰到面；但今天，她什么都没想，却碰到了。
真是不期而遇，意外之喜。
不过，课题组不是从来都是一起吃午饭的吗，怎么今天就只有顾师兄一个人在。
不对……
顾师兄吃饭的时间未免也太晚了点，现在食堂都快要下班了。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
话题从最初的考研，跳到国内大事，又跳到了国际形势。临到分别，没想到话题还能再跳回来。
“知道你考研是有正当理由的，那没事了。”
苏旻敏感受着脑袋上的重量，总觉得被郭女士嘲笑了。
把两只考研小兵赶去图书馆自习，苏先生把遮阳伞罩在郭女士头顶上，提议道：“找老谢坐一会儿？”
郭女士往后靠了靠，让伞面能把两人都遮到。
她想了想摇头，“不了吧，考研而已，难得有想坚持的事，我们的责任是在大姐走歪路的时候及时纠正，其他的，不用插手。”
“嗯，那我们……约会去？”
“好啊，好久没来A市了，去看看我们的定情圣地有没有倒闭！”
国重五楼办公室里。
顾江声回来后就被蒋哥截住帮忙辨认矿物薄片，研究了老半天他才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机。
打卡清单里显示已经过了三个月。
真是又平淡又迅疾。
这一个月，他出了两次野外，做了一周实验，剩下的每天晚上不是在琢磨数据、论文就是在张罗会议。
马上就要国庆放假，顾江声把上午刚整理好的PPT发给谢老师，想了想，他把论文里苏旻敏的名字重新调回二作，也发了过去。
谢老师的回复很快。
文件显示接收后没多久，便问：【在办公室？】
“谢老要过来。”顾江声在回复谢老师之前，后仰脖子给办公室说了一声。
顿时，桌椅板凳推拉声、箱子柜子开合声四起。
自从上次陆帅的预答辩庆功宴成功举办，课题组众人像久不食肉忽然尝到了腥味一样，没几天就嚷嚷着想改善伙食，于是炊具食材越屯越多，群名也越来越嚣张——XX-OO，XX是这一次的聚餐主题，OO是下一次的聚餐主题，组内小管家列的表，都快把下个月的聚餐日程给排满了——也就仗着这间是教师办公室，能躲过例行的安全检查，不然早就上了通报批评公示栏。
最近的一个月，办公室里大大小小的聚餐举行了好多次，洪飞每次都邀请了苏旻敏，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说的，她一次都没有过来，他也一次都没有细问过。
一通乒乒乓乓后，办公室几个人堪堪把明面上的“杂物”藏好，读卡器便嘀嘀两声。
随后，门弹开了。
“你们都在啊！”谢老师洪亮的嗓门与高大壮实的身材非常符合，他一边大步走，一边问候路过的桌位，“你，同位素检测方法摸得怎么样了，你，小论文到底写到哪了，你，上次跟你说的化学势能弄明白没……”
几个人或结结巴巴或言辞自信地汇报完进展，谢老师才转向坐在窗边的顾江声，顿时面上变严肃为温和。
“怎么把地质年表贴玻璃上了？这是去年出的版本吧，纸的质量也不好，”谢老师凑近看了一眼，探臂去拉百叶帘的珠链，“帘子没坏啊？我特意考察过的窗帘，这款遮光效果好。”
顾江声微笑着点点头，“是挺好。”
他不能说拉起帘子是因为需要开窗散味，更没法说贴上地质年表是因为楼下的风景总让他分神。
所幸谢老师没管那么多，拉好百叶帘就寻了把椅子坐下了，让顾江声打开PPT试讲。
两天后的会议是Z大牵头主办的学术交流会，本校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仅可以以工作人员的身份近距离接触最新研究进展，学校更是特意增开了两个特色主题分会以鼓励更多的学生参与到会议中来。
顾江声承担了两个专题报告和一个会议展板。
两个oral全部讲完，谢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提了几个可拓展的细节，又鼓励道：“不要紧张，开会的目的是交流，他们不一定有你懂，这个点是我们的创新，他们没研究过，你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顾江声乖顺地点头，刚点开做好的poster准备继续讲。
这时，谢老师单臂压上了顾江声的肩。
“顾哥。”
顾江声“嗯？”一声，严阵以待。
一喊顾哥必有大事，之前每次出野外，谢老师的“顾哥”都是一拍脑袋想出了新点子。
果然……
“这两天赶快把你那个报告赶一赶，我叫几个老朋友过来参考，到时候你顺便开个题。”
报告？
开题？！
两天时间赶一个报告、一个开题报告和一个开题用的PPT？
“牛哇牛哇，‘顾哥’一出果然厉害，我当年光开题报告就磨了三个月。”谢老师一走，蒋哥就转身冲顾江声竖起了大拇指。
旁边的师兄摇着头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你还好啊一次过，我第一次开题还被谢老给毙了，别的老师都没说什么呢，他直接叫我下个月再开。”
“顾哥光环照拂太多次，我差点都忘了谢老是个暴脾气。”
“唉唉唉，要不怎么能让谢老叫一声顾哥……”
几个人精神松懈下来开始忆往昔。
顾江声点开D盘最上面的文件夹。
谢老师所说的报告是他本科时候申请的第一个创新项目，至今已经持续三年多。封闭体系下的机理研究，从原理和方法上来讲不难，但是出成果极慢，被视为费力不讨好的研究课题，但要说其中的意义，不学环境的人也能想明白，毕竟自然的力量不是一朝一夕，是日积月累。
报告他早已准备好，最近还观察到了显著性变化，做毕业论文也已足够，只是……
他靠向座椅靠背，摘了眼镜放到桌上。
只是他当时以为很快就能出结果的，用催化或者强化的方法模拟，只要有数据就能水一篇论文出来，然而实验总是不顺利，试了很多方法不仅数据完全不能用，还白白浪费了样品。
他很多次都想过放弃，毕竟刚接触专业课时候想出来的实验能有多高的含金量，原理简单又无趣，都不算高精尖的创新。
只是年少轻狂的试水不想轻易折戟，才一直放到了现在。
这期间，他什么都没做，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等。
而就是这个“等”给了他答案。
然而，“等”就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吗。
顾江声闭着眼睛在座位上仰了半天，不知是谁带的头，办公室压着声音讨论起操场边摆摊的心理咨询社的活动。
“只要填问卷就送小礼物。”
“小礼物不是重点，重点是发问卷的学妹长得超甜。”
“心理咨询可是一对一聊天。”
“听说晚饭前她们就要收摊了！”
顾江声起身往外走，顺路拿走了洪飞桌子上的心理社的传单。
洪飞惊到呆住，“顾哥不会吧……压力这么大？”
蒋哥举起手鼓劲，“开题而已，顾哥你需要画什么图我包了！”
黄荷及时拉住两人，指着顾江声的电脑道：“别帮倒忙，你顾哥早就搞定了，哎不对呀，你们怎么会觉得顾哥心理出问题呢，他就不能是想去勾搭学妹？”
顾江声摇摇头叹气，好笑地推开办公室门，走进了隔着过道的小阳台。
小阳台是国重楼的楼中绿地，很多热爱种植的学生在小阳台圈了地种花种菜。
但顾江声刚走进这郁郁葱葱里，就情绪不对了起来。
被拥着的画面一闪而过，他只觉得腰腹忽然一紧。
真是哪里都有苏旻敏的影子。
他想，他需要离开学校了。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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